伍子胥为何被赐死？

广宁桥侠客

春秋战国晚期，在东南角有二个国家，一个叫吴国，一个叫越国。吴国和越国打打杀杀、恩恩怨怨几代人，留下了许多精彩纷呈的历史故事，今天我们来讲一讲这些故事中的一个重要人物：伍子胥。

　　伍子胥是楚国人，那么问题来了，他又是什么原因到吴国的呢？我们先把这个问题说清楚。

伍家在楚国是显赫之家，《史记》上是这样记载的：“有显，故其后世有名于楚。”这个“有名于楚”，到底是怎么个有名呢？我把伍子胥爸爸的职务告诉你，你就能知道伍子胥家族在楚国的政治地位了。你可要记住了，他爸爸的职位是“太子太傅”，《史记》上虽然没有明确记载伍子胥是“太子伴读”，但从后面的记载看，伍子胥和太子算得上是“哥俩好”。你说这样的出身，还不够显赫吗！

　　这个太子名字叫羋建，他爸爸是楚平王，宫廷内的斗争说不清楚，一团乱麻，总之有人诬告太子要造反，于是楚平王要杀儿子羋建，连同一起杀的还有伍子胥全家。听到这个消息，伍子胥没有束手就擒，和太子羋建跑了，先往北跑，跑到宋国，再跑到郑国，然后跑到晋国，又折回到郑国，在郑国，太子羋建被诛杀了，伍子胥带着羋建的儿子芈胜，历经千辛万苦，往南跑到了吴国，吴国是楚国的死对头，这样，伍子胥终于不用再颠沛流离，在吴国安顿了下来。

伍子胥在楚国的家人全被楚平王杀死，他跑到吴国避难，应该算是“政治难民”，这样的变故可以说“从天堂直接掉落到地狱”，所以伍子胥发誓必报此仇。

　　我们对历史人物喜欢贴上标签，比方说同是楚国人的屈原，后人给他的标签是“政治家、诗人、爱国者”。那么，伍子胥该是怎样的标签呢？

我说伍子胥是“武艺高强、善于打仗的行伍之人”，有人说是个军事家，也勉强称得上吧，这应该是他的标签，我这个结论来自史书的记载。

楚平王要杀伍子胥，伍子胥逃亡，楚平王派人去追捕，这些去追捕的人，应该具备较高的军事素质，但还是让伍子胥逃脱了，如果伍子胥没有一身武艺，像屈原那样，平时读读书、喝喝酒、指点指点国家大事，能逃出楚国的边境吗？在他逃跑时，《史记》上有这么一句话，可以证明伍子胥的高超武艺：

伍胥贯弓执矢向使者，使者不敢进，伍胥遂亡。

这句话中的“贯弓执矢”就非常形象的描写了伍子胥的武艺。那些追捕他的人都不敢靠近他，不然就会被他杀死，所以他才得以逃脱。

到吴国后，被吴王阖庐重用，让他带兵打仗，《史记》中留下这样一句话：

阖庐既立，得志，乃召伍员以为行人，而与谋国事。

这里写的清清楚楚，伍子胥的身份是“行人”，即是军人。伍子胥也没让吴王阖庐失望，打了很多的胜仗。

　　有朋友看到这儿，说，绕了一大圈，还没有说到，吴王为什么要赐死伍子胥？没错，我这么做是想让朋友们认识一个血肉丰满的伍子胥，一个人的命运往往与他的性格有关联，所以啊，在讲述伍子胥为什么被赐死之前，有必要讲讲他的性格。

在《史记》中，有二次用他人的口，说到伍子胥的为人性格。第一次是他爸爸说的，楚平王威胁他爸爸，让他把伍子胥召来，伍子胥爸爸对楚平王说，你让他来送死，他必定不来，他非常相信自己的儿子，说他是个能成大事的人，说到自己儿子的为人，他用了这样四个字：

刚戾忍訽。

这个意思是啥，朋友们可以百度，我不做展开。第二次是吴国的“太宰伯嚭”与吴王夫差对话时说的，《史记》中的原文是这样的：

子胥为人刚暴，少恩，猜贼，其怨望恐为深祸也。



　　一个是爸爸的评价，一个是同朝为官的同僚的评价，朋友们可以自己去体会其中的含义。我是喜欢读史书的人，《左传》、《国语》、《史记》这么读下来，总感觉伍子胥有一种深深的偏执，乃至于有些变态。

我这样说伍子胥，有朋友可能不同意，好吧，我讲一个历史故事“掘墓鞭尸”，主角是伍子胥，听了这个故事后，也许你会对伍子胥的看法有所改变吧。

　　公元前506年，吴王阖庐派伍子胥、孙武率军攻打楚国。是的，你没有看错，这里的孙武就是写《孙子兵法》的、被后人尊称为“武圣”的孙子。楚国大败，吴军攻下楚国的国都郢。这时，楚平王已死，国君是他的儿子楚昭王，伍子胥派人寻找楚昭王，他要报仇，要亲自杀死仇人楚平王的儿子楚昭王。可是楚昭王不傻啊，早就跑的远远的，伍子胥非常气愤，做出了一件让后人诟病的“掘墓鞭尸”的闹剧，《史记》中是这样记载的：

吴兵入郢，伍子胥求昭王。既不得，乃掘楚平王墓，出其尸，鞭之三百，然后已。

这个事情做的过了，侮辱尸体以泄愤，不管哪个朝代、哪个民族都无法接受。伍子胥这个事情做的不光彩，就在当时，他曾经的好朋友，名字叫申包胥的楚国人，非常愤慨，大骂伍子胥，说他做事情“岂其无天道之极乎！”并发出誓言，伍子胥“覆楚，我必存之。”

　　在当时，像申包胥这样骂伍子胥的人，肯定不止一个。史书上虽没有记载伍子胥听到这种骂声后，有何反应，但他说了一句话，让人捎给申包胥，从中可以看出伍子胥懊悔和颓废。这句话是这样说的：

为我谢申包胥曰，吾日莫途远，吾故倒行而逆施之。

这是成语“倒行逆施”的出处。可以看出，伍子胥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其实我们不反对复仇，有仇必报，是我们民族的传统，但投靠敌国，率领敌国的军队攻打自己的祖国，攻破祖国的首都，甚至“掘墓鞭尸”，用这样的方式复仇，我相信不会有人支持吧！

　　好，此刻我们来分析，伍子胥为什么会被吴王赐死？他可是对吴国做出巨大贡献的人啊！许多人的印象中，这个原因是“吴王昏庸，奸臣陷害”。可我不这样认为，这个印象来源于后世历史小说、戏曲戏文中的演绎，与真实的历史相距甚远。今天，我们尽可能还原历史。

伍子胥的悲剧，应从他自身找原因。他投身吴国，在平时的言行中，我概括了有三个错误。

第一个错误，夹带私心，乱指挥。有一次攻占楚国锺离、居巢二个城市后，吴国退兵了。那个时候，两个国家打打停停，是正常不过的事，但伍子胥却劝说吴王，不要退兵，一直打到楚国的国都。吴王下面的人，知道这件事后，赶紧对吴王说：

彼伍胥父兄为戮于楚，而劝王伐楚者，欲以自报其雠耳。

你看看，伍子胥要求打楚国，就是为了报私仇，整个吴国的人都晓得啦，你说吴王他会不知道吗？吴王是个聪明人，他知道伍子胥有才能，只会利用伍子胥，绝不会被伍子胥所牵制。所以说吴王既不会答应伍子胥的请求，也不可能由此要了伍子胥的性命。

　　第二个错误是伍子胥的“直谏”，“直谏”也可以称为“死谏”，什么意思呢？就是说，明知道国君不会答应，还是要去劝阻，不怕死，甚至抬着棺材上朝廷。那个时候，吴国强盛，吴王夫差一心想着“北上争霸”，吴国上上下下都忙着这件事，偏偏只有伍子胥一个人反对，他苦口婆心、喋喋不休的向吴王直谏，《左传》把他劝谏吴王的话都记下来了，第一次劝谏，伍子胥长篇大论，总共227个字，第二次劝谏用了109个字。你知道吗？《左传》写成于战国晚期，那时候写书，没有像现在的纸张，是写在木片、竹片或布帛上的，“惜墨如金”啊，这么多字，《左传》都老老实实记下来，可见伍子胥的“死谏”到何种程度！

伍子胥的死谏，归纳起来就是六个字：“先灭越，再争霸”。

伍子胥的主张，从历史的进程看，十分正确，吴王没有采纳，让后人无限的唏嘘、感慨不已！但在当时却有个致命的毛病。

那时越国已经臣服于吴国，据《国语•越语》记载，“勾践女女于王，……越国之宝器毕从，……越国之众，以从君之师徒，唯君左右之。”如果真要如伍子胥所说，把越国灭了，这在道义上说不过去。春秋战国时期，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不义则伐，服而舍之。”所以《国语•越语》上有这样一句话：“古之伐国者，服之而已。今已服矣，又何求焉？”

　　伍子胥如此“死谏”，吴王的反应怎么样呢？《左传》上非常简洁的二个字：“弗听”。“弗听”的意思就是没有采纳他的意见，同时吴王也没有为难伍子胥。所以说，他的死谏也不是导致赐死的原因。

如此说来，第三个是致命的错误，是怎样的错误会让吴王赐死伍子胥呢？

　　伍子胥发生了重大的外交事件，这件事《左传》和《史记》都有记载，朋友们有兴趣，可以找来阅读。我更喜欢《左传》的记事风格，摘录如下：

使于齐，嘱其子于鲍氏，为王孙氏。返役，王闻之，使赐之属镂以死。

这段话的意思是说：吴王让伍子胥出使齐国，到了齐国，伍子胥把儿子嘱托给齐国大臣鲍氏，这个鲍氏是齐国最有势力的一支政治集团，并把儿子的姓改为王孙。伍子胥回国后，吴王知道了这件事，就派人送给伍子胥一把名为“属镂”的宝剑，让他自刎。

　　吴王让伍子胥出使齐国，伍子胥趁机把儿子留着齐国，这个事在2500多年前的古人看来，是不可接受的，用现代汉语来说，是“叛国罪”，是“死罪”！《左传》记载这个事时，吴王夫差是独自做出赐死的决定，到司马迁写《史记》时，多了个“太宰伯嚭”，他就向吴王分析，建议吴王处死伍子胥，《史记》里太宰伯嚭的原话是：

夫为人臣，内不得意，外倚诸侯，自以为先王之谋臣，今不见用，常鞅鞅怨望。愿王早图之。



　　我每次读到这里，深深感叹，杀伍子胥的，不是吴王夫差，亦不是太宰伯嚭，恰恰是伍子胥自己。太史公的总结语：怨毒之于人甚矣哉！还是有现实意义的。我们读书，读历史，总要悟出一点对人生有用的东西来。

2022年5月11日于夹塘路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