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宝楼酱菜厂

杰夫

<p class="ql-block">  五一劳动节,又勾起我上世纪在酱菜厂劳动的回忆。当年学的技术,为我以后的生活增添不尽乐趣。什么酱猪蹄,腌雪里蕻、蘸糖葫芦、甜辣萝卜条……自己动动手,一直享用至今。</p> <p class="ql-block">  文化大革命时学校停课,同学们四处找单位义务劳动,我们几个同学找的是八宝楼酱菜厂。</p><p class="ql-block"> 这个酱菜厂在东单路口东南,八宝楼胡同里,主要供应东单片区,同时也为《祥泰义》食品店制作酱肉和糖葫芦等食品。</p> <p class="ql-block">在那儿我解疑了一些困惑:八宝酱菜中的菊花苤蓝片,</p> <p class="ql-block">是用机关炮铜弹壳,制成梅花套筒戳的。</p> <p class="ql-block">甜辣萝干,是把腌好的萝卜条从缸里捞出,上市前临时拌白糖和辣椒糊。</p> <p class="ql-block">酱菜厂每每接到菜市场或副食店电话,便按要求,蹬“平板车”(三轮脚踏)送去芝麻酱和各种咸菜。</p> <p class="ql-block">  芝麻酱从地窖木桶里现擓,八宝菜则是拣各种酱菜现拼;按甜八宝和咸八宝,配入:桃仁、瓜子仁、藕片、甘露或银苗。 </p><p class="ql-block"> 把凑好的“杂瓣”倒进木桶,浇一勺老酱汤,调好味道,然后发货。老汤只香不咸,如同厨师调料里味精,是酱菜味道的灵魂。</p> <p class="ql-block">  八宝楼酱菜厂的老汤已储存70多年,粘稠似蜜,呈琥珀状。老汤必需每年熬炼,兑红糖、烧酒和几十种香料烧开灭菌,晾凉后装入瓦缸,埋入地下。</p><p class="ql-block"> 老汤很珍贵,酱菜出厂前,只允许每桶拌一勺调味。</p> <p class="ql-block">在这里最长见识的是春节加工花生和瓜子。</p> <p class="ql-block">  突击加工年货,是酱菜厂的重要任务。这个活儿又脏又累,临时召集工作人员比较困难,我们这些义务劳动的学生,正好补了这个缺。</p> <p class="ql-block">厂子大门西南,有个像房子的建筑,尅着“屋顶”卧进一口大铁锅,锅上蒙着细密铁网。紧贴北侧锅沿,有木滑梯通到地面。东面有砖砌台阶,直达锅沿。建筑四周没有门窗,唯一敞口的地方,是西面烧火的灶口,和东角透气的烟囱。建筑南侧两个把角,各栽一根杉篙,顶端的铁环穿有长索,长索上端系在铁网上,下端绑在杆子上。这个建筑北面,是一片大开场。</p> <p class="ql-block">  酱菜厂师傅们前期工作,是往大铁锅里加水,放盐、香料,把水烧开。然后扛麻袋蹬砖梯,把生花生仁(米)倒进蒙着大铁锅的铁网里,铁网受重后沉入锅底。</p><p class="ql-block"> 待花生四成熟时,拉动大锅南侧两根杉篙下端的绳索,绳索上端系着铁网的两角便被拽起,形成南高北低形状。铁网拉起同时,花生仁也被捞出,倾斜着滚向北侧,用木锨一扒拉,冒着热气的花生仁便顺木滑梯溜到地面。下面的师傅把花生仁铺在苇席上摊开,晾到五成干,就成了花生仁半成品。</p><p class="ql-block"> 摊晾场地北侧,砌着两个土灶,是深加工花生仁的操作台。</p> <p class="ql-block">我们这些学生不具备老师傅技能,被分配去城根拉黄土。</p> <p class="ql-block">把黄土拉回后晾干,砸碎,</p> <p class="ql-block">过筛子,然后把土面儿倒进土灶铁锅里炒“熟“,除去土腥。</p><p class="ql-block"> 估计十个人有九个没见过熟黄土面儿:随着温度升高,土面儿像水一样噗噗地冒出气泡,用铲子一攉拢,逛啦逛荡,现出一圈圈波纹。这时放进花生仁半成品,经过不断翻炒,水分蒸发后,就可出锅了。这个活儿技术性比较强,火候小了花生仁疲软不熟,火候大了味道焦苦。即使炒的不生不糊,表层红皮脱落了,也是废品。</p> <p class="ql-block">  一开始我们由老师傅带着,用吊在房柁的铁铲翻炒(铲把拴在房柁上,可以借力),连黄土带花生仁,从左到右挨排抄底。耳朵听、眼睛看、鼻子闻……开始哗啦哗啦作响,颜色瞬间变白,潮味刚刚消失时,即刻出锅。</p><p class="ql-block"> 用大铁簸箕,连花生仁带黄土一并搓起,每一簸箕都有二、三十斤重,平端着倒进铁筛,筛过的土面儿重新入锅,再炒下一拨。这些动作要一气呵成,差之分毫,便会影响质量。</p><p class="ql-block"> 守在灶火旁烟熏火燎,炒一锅下来,耳朵、鼻子里全是土面儿,汗水和着黄土,沾满头发和眉毛。</p> <p class="ql-block">  炒花生比花生仁简单,但用的是沙子,出锅时带着火星。</p> <p class="ql-block">  最别致的是炒瓜子。</p><p class="ql-block"> 炒熟瓜子平摊在苇席上,一瓢瓢泼上盐水,哧啦啦一团白烟。这项工作的重点是把握好盐水用量。泼得匀、裹得全、干得快。</p> <p class="ql-block">  成品发出时带着热气,脆爽不疲,表面挂满盐霜。</p> <p class="ql-block">  经过短暂锻炼,同学们都能独立顶班了,我和茂春被安排在晚班。一天我正在昏暗的灯光下炒花生仁,走过来一位操唐山口音的师傅。他自称:秦家元,笑盈盈地问我:</p><p class="ql-block"> “刚才,怎么不尝尝就出锅啊?”</p><p class="ql-block">我拦住他,生怕他捏一粒放进嘴里:</p><p class="ql-block"> “这是公家的,尝一个也不成。”</p><p class="ql-block"> “你能把握火候吗?”</p><p class="ql-block"> “那当然。”于是,我向他仔细讲了炒花生仁的听、看、闻。</p><p class="ql-block"> “我帮你炒会儿怎么样?”</p><p class="ql-block"> 我正累得肆脖子流汗,巴不得有人替歇。他接过我手里铁铲,黏糊糊的,低头一看满是鲜血:</p><p class="ql-block"> “让我看看你的手。”</p><p class="ql-block"> 我把手伸过去,左手七个,右手八个全是血泡。</p><p class="ql-block"> 那天,他陪我干了一个整班。</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夜班,秦师傅送来一摞手套。我坚持不收:</p><p class="ql-block"> “我们是义务劳动,不能占公家便宜。”</p><p class="ql-block"> “傻兄弟,义务劳动也该有劳保用品啊。”</p><p class="ql-block"> 大年二十九,秦师傅从炒糊的报废年货里,精心挑拣稍好的,想装起来却没口袋;那年头儿布票十分困难,秦师傅只好褪去自己枕套,分别装好花生、瓜子送到我家。</p><p class="ql-block"> 一进门,朝我父亲一跪:</p><p class="ql-block"> “我到您家,认我这兄弟来了。”</p><p class="ql-block"> 父亲连忙搀扶:</p><p class="ql-block"> “使不得,使不得。”</p> <p class="ql-block">  过了节,同学们又恢复了日常劳动,擦咸菜丝、倒缸、往各单位送货………这时候才知道,秦师傅是厂长。</p> <p class="ql-block">  后来我上山下乡去莫力达瓦,继而回北京到汽车公司。忙忙碌碌,只去过两次酱菜厂。</p><p class="ql-block"> 1976年7月28日唐山大地震,不知道秦师傅退休后是不是在老家。</p> <p class="ql-block">  我退休后再去八宝楼,胡同已经翻建得“布景”一样。问了几个自称老街坊的人,都不知道酱菜厂旧址在何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