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妮子放羊》

许嘉鸿

　　生活中，总有些不经意的，猝不及防的精彩瞬间，刻在脑子里，留在记忆里。过去了十几年，或是几十年后，捡拾起来，仍然是充满了带有乡愁意味的回忆。

放羊，应该是每个出生在农村的孩子都有过的经历。

我是没有放羊经历的，因为我小时候的那个时代是人民公社，家庭个人不让养羊。一是养不起，二是如果养了，也没有草喂。因为羊是私人的，草是公家的，私人的羊要是吃了公家的草，便是挖社会主义墙角，便是破坏了社会主义建设。轻则将羊归公，重则游街示众，大庭广众之下被批判成资本主义思想泛滥。

我有两个弟子，却是有过放羊经历的。她们两个的少年时代，土地，山林都承包给了个人。充许发展个体经济了。

她们都是在不经意间的聊天中，和我啦起过放羊的经历，虽然相隔数年，想来仍觉颇为有趣。

巧合的是，她们俩个的乳名都叫二妮子。都和我聊起放羊的故事。她们都出生在计划生育的年代，而且都是与超生有关的女孩。凡是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对超生被罚款的女孩的童年心理的创伤，应是感同身受的。

当时的计划生育政策先是由上世纪七十年代末的一对夫妇一对孩，发展到八十年代中期一对夫妇只生育一个孩子。农村则是第一胎生了男孩，便不准再生二胎。如果第一胎生了女孩，间隔五年后可再生一胎。生完两胎后，无论男女，便强制对夫妇一方施行结扎绝育手术。

因此，在农村的很多家庭，第二胎的女孩是不受待见的。名字都懒得起，顺口便叫了二妮子。

还有一种受传统观念影响比较深的夫妇，在二胎女孩出生后便开始了种种的非常措施。或谎称孩子生下来夭折了；或偷偷的将孩子送给亲戚；或隐瞒不报；或出走它乡。总之，各种操作，目的就是希冀再生个儿子出来。

第一个二妮子是出生在七十年代末，那时还是一对夫妇一对孩的年代。她的父母生完一胎的女儿后，本是希望二胎生男孩的，结果未能如愿。二妮子一出生便不受待见。虽然不受待见，但到了上学的年龄，还是进了学校的。尽管后来她父母冒着罚款的风险又生了第三个女孩，但还是让三个孩子都上了学。

二妮子读完初中，没有考上中专，便没有上高中。那个年代，女孩子上学最好的选择就是考上中专，毕业后分配个工作，便是出息了，上高中的农村女孩子很少。

二妮子家住山区，初中毕业十五岁，重农活干不了，最适合的工作便是放羊了。山区人家养羊的多，二妮子便整天赶着一群羊放牧。听二妮子讲，放羊这活看似轻松，实际上也是一个技术活。不能让羊走丢了，也不能让羊啃吃了庄稼。这里边对羊的管理，训练，也是很复杂的。

山羊羔子皮孩子，在农村来说都属于不太听话的一类。二妮子每天把羊赶到山坡上，羊开始吃草，她便找个干净的石坡躺下，眼望着天上的白云发呆。十五六岁的女孩，正是充满了幻想的年龄。望着蓝天，望着云卷云舒，思绪便开始飘忽，游荡。

这个时候，羊便开始散漫，不是漫山乱跑，就是偷吃庄稼。一不注意，就玩失踪。此时，二妮子便赶紧结束遐想，收扰羊群。

一开始，收拢了这边一伙，那边的一群又乱了，弄的二妮子常常是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

后来，二妮子便学精了，不再跑来奔去的收拢羊群。只是远远的瞭着，那只羊越轨了，出界了，一颗小石子扔过去，羊便乖乖的收敛了。半年下来，二妮子竟将石子练的非常精准，指哪打哪，随心所欲的控制了羊群。

二妮子本来能成为一个很好的羊官的，可一年后便不安分了，总觉得放羊不是终极目标。于是在一个下雨天，瞒着父母，回到读初中时的学校。找到了校长，要求回学校复读。最后校长被二妮子的执着精神感动，便同意了二妮子的请求。

一年后，二妮子成功地考取了一个市级卫生学校，三年后毕业在一县城医院做了护士。再后来，又辞掉了护士工作，自己创业。打拼中失败成功均有。只是放羊的这段经历，成了生活中最温馨的一段时光。

第二个二妮子出生在八十年代末，是提倡一胎化的年代。二妮子是父母的第三个女孩，出生后便被父母偷偷的送给了亲戚家养着。紧接着又生了第四个女孩。一直在亲戚家养到四五岁的二妮子，父母也无心领回了，便管养母叫了妈。因为养母已有一子一女，便将养女顺口叫了二妮子。

因为二妮子与养母生的哥哥姐姐年龄相差了八九十来岁，二妮子反倒成了全家最疼爱的一个孩子。

由于出生后就没有吃过母乳，二妮子从小便长的羸弱，长大了也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

二妮子的放羊经历更是与前一个二妮子的放羊经历迥然不同。

二妮子从小受到家人的宠爱，基本上不用干活。上学放学的路上，看到放羊的便心生羡慕，便想着放羊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于是，在一个星期天，偷偷的将家里养的一只羊牵出去放牧。

沿着路边的荒草坡，二妮子手牵着羊，哼着小曲，看着羊啃着青草，自得的很。

放了一会，羊东一头西一头的找草，长长的羊绳便勒手了。二妮子心生一计，便将羊绳结结实实的拴在了腰上。这样，便不怕勒手了。手解放了出来，还能从路边上的的麦田里掐个麦穗搓着吃，走路被羊半拖着，省了不少力气，真是一举两得。

二妮子被自己的聪明做法陶醉着，悠然自得吃着刚成熟的鲜麦粒，悠哉悠哉放着羊，很惬意的满足感。

突然，公路上一汽车一声鸣笛，不知是惊了羊还是什么原因。这羊就奔跑起来，二妮子抓住羊绳，用尽力气，还是阻止不了羊的奔跑。羊绳拴在腰上，急切中又解不开。只能被羊拖着，无目标的乱跑。这时二妮子慌了，不知所措，放声大哭。羊却更加卖力，狂跑不已。路边上两个骑自行车的人觉得好玩，竟放声大笑。二妮子越加窘迫，心慌意乱，急切中遇一路边柴草垛。二妮子双手抓住柴草，双脚抵住草垛，用尽全身力气，试图阻止羊的奔跑。正在和羊较力时，只听嘭的一声，羊绳断了。羊哞的一声，转眼不见了踪影。

二妮子惊魂未定，气喘吁吁，待回过神来，方意识到闯祸了。想着放羊好玩，没想到出现了这么惊心动魄的一幕。不但不好玩，还把羊弄丢了，这祸是闯大了。

二妮子擦了擦眼泪，静了静神。东游西逛的磨蹭了一会，心想，总得回家和父母说羊丢了，派人出去找啊。

慢慢腾腾的，心情沮丧的推门回家。正想告诉妈羊丢了，却见羊在圈里正悠哉悠哉的咀嚼着，反刍吃过的青草，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这初次的放羊经历让二妮子心怀惊悚，就不敢再放羊了，但内心仍对羊怀有喜欢的情愫。虽不敢自己放了，还是想看别人放羊。

又是一个星期天，二妮子在家无聊，出门溜达，看到邻居二大爷赶着一群羊在河边放牧。于是便蹭了过去，看着一群羊安逸的吃草，内心便又暖了起来。刚想和二大爷打声招呼，冷不丁的被一头公羊顶了一头，猝不及防，便倒在了地坎上。也亏的这士坎松软，二妮子没有受伤。但这突然的一击，把好心情也击碎了。忍住没哭，刚想爬起来，这头羊后退几步，又腾腾地冲了上来。这次忍不住了，吓的哇哇大哭。多亏放羊的二大爷及时赶到，两鞭子把羊赶跑了。

＂从哪以后，我再也不敢小看羊了。也别以为羊不凶，没力气。羊发起疯来，也是很吓人的＂。二妮子喃喃自语地说。从此以后，二妮子见到大羊就躲着，见了小羊羔才敢上前抱抱。

两个二妮子，都有放羊的经历。一个将羊制服了，一个被羊吓怕了，便想，动物也有欺软怕硬习性，细想起来，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好玩。

大二妮是一个果敢的人，放羊时能将羊制服。结婚后又将老公制服，性格使然也。

小二妮是一个柔弱的人，放羊时被羊牵制。结婚后被婆家牵制，也是性格使然。

然寸有所长，尺有所短。对于女人，强势未必就生活的幸福，柔弱就未必生活的不好，冥冥之中皆有所归。

生活，木身就是多样性，强，未必是真强；弱，也未必是真弱。找到了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便是最好的。

两个二妮，两个放羊的小故事，平常到再平常不过。都是小时候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只所以多年后仍念念不忘，应是她们少年时最不易忘的故事，或是一生中精彩的片段。

我把这两个二妮放羊的故事写出来，一是闲来无聊，亦是觉得有趣。我们生活中有趣的事情太少了，所以就觉得这有趣难得。生活不易，且活且珍惜。

许嘉鸿

2022年5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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