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泪水涟涟,湿了枕巾,抽噎着醒来。娘,我又梦见您了。</p><p class="ql-block"> 您离开我十年了,从最初的肝肠寸断,到后来的思念如重山,如今的慢慢接受,可是,您不知道,回到老屋,我不敢和您的遗像对视,我怕思念的刀,把愈合的伤口再一点点划开。</p> <p class="ql-block"> 娘的一生是苦难的。娘在家里排行老五,出生没多久,生病发高烧,奄奄一息。贫穷年代,夭折的孩子很多,扔娘的稻草都准备好了,可是娘挺过来了,只是落下了嘴歪斜的后遗症。相貌的缺陷,让娘一生都是自卑的,也因此嫁给了条件更差的父亲。在重男轻女的年代,几个姐姐的出生更是让娘遭受了无数白眼。很小的时候,奶奶戏耍着问我,长大后娶什么样的媳妇,我说娶跟娘一样的,奶奶笑得直不起腰,她哪里知道,在孩子的眼里没有比娘更美更好的人了。狗不嫌家贫,子不嫌母丑啊!</p><p class="ql-block"> 为了养活一家人,父亲常年在外打工,家里家外就靠娘来操劳。春寒料峭,娘一镢头一镢头刨开冰冻的土地准备春耕,腰身就像被冬雪压弯的树枝一样一点一点的趴在地上;夏日炎炎,麦田里娘身上的汗衫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形成一圈一圈的盐渍,那分明是苦难的轮回;秋风过耳,玉米叶子在娘脸庞上划出道道血痕,汗水浸渍的疼痛,挡不住娘弓起腰身推着如山般的玉米在家和地头来回奔波;寒冬腊月,娘又坐在织布机上,吱吱呀呀的织布声从晨响到昏,从夜到天明,冷风吹得娘的双手布满裂口,娘却不曾停歇……娘没靠任何人的帮衬,含辛茹苦的拉扯大了我们姐弟几人。</p> <p class="ql-block">我的出生让娘的家庭地位有了提高,可是,娘为了给我最好的,反而更累了,正因为这样,我越来越依恋娘。初中是在县城上的,需要住校,对从未离开家的我来说,就是煎熬。每次返校,我都要娘送我到村口,因为从家到村口的距离,还可以闻到娘身上熟悉的味道。出村了,娘还一直张望我离开的身影,到沙河村了,回头,娘还在村口;到上庄了,娘还在,那用手遮在额头踮脚张望的姿势,贯穿了我的初中三年,又深深融在了我的血肉中。虽然住校六天就可以回家,可对我来说每天都是度日如年。离别,就是瓜离了藤,藤是疼的,瓜也没了生机。娘在村口望,她不知道,儿子也在望。时至今日,每次离开,我都还会不由自主的回头看,只是,村口是空落落的。</p> <p class="ql-block">再后来,我考上学了,毕业参加工作了,娶媳妇了,娘却像山野里的草,一点点枯黄了,她把一生的光,都无私的照给了我!我觉得,娘一生够苦了,现在儿子有能力让娘过上好日子了,可是,命运就像无情的刀,凌迟走了娘的幸福。2008年秋天,一向坚强的娘说吃东西不舒服,去医院检查,食道癌中晚期。原来,春天娘就觉得不舒服,可是不想给儿子找麻烦就一直拖到秋天。我第一次跟娘生气,可是更多的是我不知道没娘的日子还叫日子吗?我清楚的记得,我帮助娘脱掉衣服,双手把娘抱上手术室的车子上,给娘盖好被单,在医生的呵斥下,满眼噙泪一步三回头的走出手术室。娘在看我,我在看娘,这不是初中时的离别张望。我第一次感觉到了娘对儿子的依赖,她的无助,那一刻,我多么希望生病的是我呢。</p><p class="ql-block">手术是顺利的,可是,长年累月的操劳,娘的体质很差,刚做完手术第一年,不记得娘去住了几次医院。看着粗长的针头扎进娘没打麻药的胸腔,抽出一瓶一瓶的积液,娘疼的浑身颤抖却不出一声,我只能扭过头默默流泪。有时候娘顶不住了跟我发脾气,我也跟她嚷,我自私的只想娘多陪我两年。她不知道,她的病就像定时炸弹一样压在我心里,我不知道它啥时候会爆炸,我多希望这是颗哑弹呢!</p><p class="ql-block">可是,该来的终究躲不掉。娘的病在三年后,还是复发了,娘为了儿子,忍受了病痛三年的折磨,儿子为了娘,提心吊胆了三年,终究,败给了命运。娘病重的那些日子,我不知道她是为了安慰我,还是相信她能好起来再照顾儿子几年,从未怕过死亡,她甚至说她能活到现在都是沾儿子的福气。我的娘啊!如果真沾了儿子的福气,儿子跑了那么多寺庙,求了那么多神灵,甚至跟城隍许愿愿拿儿子十年再续您十年时光,怎么都没留住您呢!</p><p class="ql-block">2011年,阴历十月二十,娘躺在我怀里,我感觉到娘的呼吸越来越慢,手越来越凉,我还没觉得娘要走了,三姨跑进来让我看看娘的眼睛,我才知道,娘要走了。我不敢哭,怕泪水掉在娘身上,等到给娘穿好衣服,躺在草板上,我才敢嚎啕大哭。</p><p class="ql-block">我知道,从这刻起,我成了没娘疼的孩子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