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承载西域历史文化的 独特博物馆 新疆纪行（十三）

跟我出发

假如你到吐鲁番，漏掉参观吐鲁番博物馆你会遗憾。

吐鲁番是全国海拔最低的盆地，也是全国气温最高的地方。它位于新疆东部，天山山脉南麓，扼古代欧亚路交通要冲，是丝绸之路重镇，世界四大文明交汇点，东西方经济荟萃处。由于这里气候干燥，雨量稀少，使残存在地上地下的古代遗迹和遗物能够较好的保留下来，成为华夏灿烂文明的活化石，也便有了这座西域丝路上精妙绝伦的“吐鲁番博物馆”。

吐鲁番虽然是个地级市，博物馆却在2017年列入国家一级博物馆，是仅次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的新疆第二大博物馆，不仅如此，在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馆藏的西汉到唐代文物中，80%以上都来自吐鲁番。在这里，举世闻名的吐鲁番美丽巨犀化石、吐鲁番出土文书、吐鲁番干尸都是镇馆之宝，现藏有世界上最早的假肢、最早的月饼、中国最早的葡萄藤等 ，非常值得一看。

2019年8月19日，我在吐鲁番下了火车，入住酒店后，顶着似火上加了油的紫外线，奔往吐鲁番博物馆。心急的我忘记了周一全国博物馆都闭馆，吃了闭门羮。8月21日，我在吐鲁番博物馆整整泡了一天，这里展出的文物数量惊人，历史遗存尤为独特。敦煌因着藏经洞文书的发现，在世界上形成了敦煌学，随着吐鲁番出土文物和被发现的古遗址越来越多，吐鲁番学也成为一门新的学科，至今除中国外，另有30多个国家建有吐鲁番学研究机构。



△位于吐鲁番市高昌区木纳尔路1268号的吐鲁番博物馆和吐鲁番学研究院。拍摄2019年8月21日。



吐鲁番博物馆占地面积1万多平方米，展览面积4000多平方米，现有馆藏文物2万多件，珍贵文物700多件，其中仅一级文物就有120件。博物馆共有9个展厅，我来时正开放吐鲁番通史陈列、巨犀化石陈列、出土文书陈列、古钱币陈列、出土千年干尸及其随葬遗物陈列等5个展厅。



　　2019年8月21日，我在吐鲁番博物馆通史陈列厅。



　　进入博物馆，步入主展馆一一吐鲁番地区通史陈列厅，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丝绸之路和吐鲁番主要文物保护示意图。

通史展文物揭示，早在石器时代，吐鲁番就有人类足迹。距今3000年前这里进入青铜时代。公元前60年，统辖于汉朝政权，正式列入中国版图。

穿行在通史展7个单元，文物述说着这里自古是多民族聚居区，多种宗教并行。各族人民友好相处，创造了这里的文明，为维护祖国统一和经济文化繁荣做出了贡献。



△国宝一一《伏羲女娲图绢画》

在吐鲁番盆地茫茫戈壁滩上的巴达木墓地出土的这幅《伏羲女娲图娟画》是一幅创世图，其涵意为宇宙和生命的起源。画面绢质以白、红、黄、黑四色描绘，人首蛇身，伏羲左手执矩，女娲右手持规。二人上体相拥，下体相缠，是中国传说中的始祖神。他们手中的规和矩是画圆画方的工具，这就是古人所说的天圆地方，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规和矩是生产工具和社会秩序的象征，表现了古人天圆地方的宇宙观。2018年12月《伏羲女娲图绢画》在央视《国家宝藏》栏目播出。

伏羲和女娲都是中原地区人们所信奉的神灵，在吐鲁番的出土，证明了自汉代以来，随着汉族人大量迁徙到吐鲁番，他们把汉文化也传播到这里，使中原文化和西域少数民族文化相互交流融合，这也是中原汉文化在吐鲁番传承的重要物证。



△国宝一一《共命鸟刺绣》

这件国宝出土于吐鲁番阿斯塔那古墓群，发掘时在女性干尸胸部。这件丝织品长38厘米，宽26厘米，通体为红色。在红色绢地的中央，绣有一只两头一体的神鸟，故称“共命鸟”。



△国宝文书一一吐鲁番出土的《三国志》手抄本。

这件国宝文书抄件是《三国志》最早的抄本之一，书法造诣达到了同时代的巅峰，对现代和后世研究隶书和晋代书法有珍贵价值。



△矗立在吐鲁番博物馆一楼大厅的《亦都护高昌王世勋碑》。

“亦都护高昌”是指宋代的高昌回鹘。当时，西域地区地方政权与宋朝保持朝贡关系，高昌回鹘尊中朝（宋）为舅，自称西州外甥。这块碑文汉文部分记载了回鹘人的来源与发展，背面为回鹘文。回鹘是现在维吾尔族的前身，维吾尔族经过长期迁徙、民族融合而形成。《亦都护高昌王世勋碑》为说明回鹘人即现在维吾尔族历史提供了有力证据，并充分印证着新疆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神圣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 1972年出土的国家一级文物一一辟邪神兽，也称“镇墓兽”。

这件镇墓兽是古代人们为保护死者的灵魂不受侵扰而制作的一种冥器，放置墓葬中起到震慑作用。这件辟邪神兽是古代人想象出来的一种能飞能跑能在水里活动的神兽，成为一个生动真实、耐人寻味的雕塑艺术形象。



△ 吐鲁番博物馆藏唐代木牛车。

这件木牛车是以一根木棍刻出牛头和躯干，再插上耳、角和四肢，古拙中颇显匠心。车身用彩色绘出窗、帷和装饰图案。 车内坐有一束高髻、着低胸长袖红衣彩绘泥塑女俑。



　　△吐鲁番阿斯塔那墓出土的彩俑



　　 △吐鲁番吐峪沟第44窟复原出土的壁画

驻足室内欣赏这件壁画，它的清晣艳丽让人叹为观止，遗憾的是，许多壁画已被当年德、日、英、法4国在掠夺中切割损坏。





△吐鲁番博物馆收藏的2300多年前的葡萄藤

这根葡萄藤2003年出土于吐鲁番洋海墓地，全长115厘米，是我国目前发现最早栽培葡萄的标本。



△《巨犀化石陈列厅》展出的吐鲁番美丽巨犀化石，

这件化石是吐鲁番博物馆的镇馆之宝，它是世界上出土最完整的一具巨犀骨架化石，长约 9米，高约 5米，存活时体重约30吨。1993年修筑兰新铁路时在吐鲁番东部发掘，是距今2400万年前陆地上生存过的最大哺乳动物。



　　走出吐鲁番地区通史陈列厅，如同穿越了吐鲁番漫长的历史岁月。整个展览以物载史，以时间排序，用吐鲁番地区自建国以来的文物精品干货，述说着从刀耕火种的远古到经济繁荣的唐西州再到清代的吐鲁番郡王，展示了吐鲁番灿烂悠久的文化积淀。



离开通史厅，最想参观的便是它的“文书陈列厅”，它是吐鲁番博物馆的重点，是我走了全国那么多博物馆中独有的、也是举世闻名的古代人类遗留下来的文字材料。



△吐鲁番博物馆文书陈列厅



在参观中我有幸认识了文书陈列厅的义务讲解员刘老师。她人慈爱祥和，认真热情，低声细雨，向我讲述了文书陈列厅更详尽的故事。



△吐鲁番博物馆义务讲解员刘老师向我介绍柏孜克里克石窟出土的文书

听刘老师介绍，仅在柏孜克里克洞窟前堆积的废墟中清理出古代文书残片上千件，涉及佛经17部。这批文书的发现，进一步反映了佛教在我国历史上流传及发展演变的状况，揭示了印度佛教体系的组成以及佛经在中国的翻译和传播。



　　文书陈列厅陈列的文书，多在新疆吐鲁番晋唐墓葬中出土。文书以汉文为主，另有回鹘文、粟特文等18种文字、25种语言的写本和印本，大都是人们日常使用的公文、契约、书信、药方、佛经，甚至有小学生当年的作业，多来自宗教遗址和古墓葬，内容极其丰富，这些文书拼接和复原了当年的历史场景，成为无可替代的一部古代百科全书 ， 为人们了解古代吐鲁番的政治、经济、文化生活提供了翔实的材料。

非常有意思的是，只所以这些纸质文书保留下来，是因为古代纸张珍贵，当年葬俗，是用纸给逝者制作纸鞋纸帽甚至纸棺，无意间保留了大量文书，成为最珍贵的记录。



　　△《大唐西域记》手写本残卷卷七《战主国》

这卷手抄本1981年在吐鲁番吐峪沟石窟出土，距今1300年之久，是目前学术界所知数十种《大唐西域记》中年代最早的手写本。《大唐西域记》又称《西域记》，共有12卷，记述了唐玄奘西行之见闻，包括玄奘所亲历的28个城邦、地区、国家之概况，另有疆域、气候、风土、人情、语言、宗教、佛寺以及大量的历史传说、神话故事等。



　　△佛说华手经（卷七），1980年吐鲁番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柏孜克里克石窟出土。



　　在吐鲁番博物馆馆藏的大批文书中，一份“小学生作业”尤为珍贵。



△唐景龙四年（公元710年），12岁的小学生卜天寿手抄的教科书《论语郑氏注》和《千字文》。

这份手抄文物1969年在吐鲁番阿斯塔那墓地山上发现。有趣的是，卜天寿在《论语》抄本后面写了杂诗，其中一首写道：书写今日了，先生莫咸池（嫌迟）。明朝是贾（假）日，早放学生归。

1200多年后的1969年，这份“作业”出土。文物考古专家介绍，从文献学角度看，《论语郑氏注》在唐以后就失传了，虽然自20世纪以来在敦煌、吐鲁番等地出土了不少《论语郑氏注》残本，但卜天寿的抄本是其中保存较好且最长的卷子，为古代民间书法艺术儒家经典研究提供了珍贵资料。

　　△唐写古诗习字残片



△房屋契约



　　△ 2006年洋海墓地出土的公元433年的男性衣物疏



△2006年洋海墓地出土的公元433年的一双纸鞋。



△吐鲁番柏孜克里克石窟出土的彩绘粟特文摩尼教经卷残片，卷当中是两位乐手，上方则画着一顶白冠，两人中间金字意为：“致承法教道者的辉煌伟大的荣光”。现为稀世珍宝。

　　△回鹘文摩尼教徒书信，1981年吐鲁番柏孜克里克石窟出土。



　　△察合台文字文书



△婆罗米字母残三仓，1980年柏孜克里克石窟出土。



　　 △刘老师向我介绍说，吐鲁番博物馆的文书陈列厅，不论是数量、质量还是信息量，在全国乃至世界上的出土纸质文物中都占有至关重要的地位。

离开文书陈列厅，为吐鲁番有这么丰盛的文物感到震撼，这是吐鲁番研究魏晋南北朝以及隋唐史的重要资料，尤其展览中看到的粟特文、回鹘文、梵文等古代文字文书，更是研究古代西域多元文化发展、交流融合的珍贵资料。



△1975年，国家文物局古文献研究室、新疆博物馆和武汉大学历史系组成吐鲁番出土文书整理小组，拼得吐鲁番出土文书近一千八百件，编印成书十册，成为我国历史文化宝库中的瑰宝。



　　△ 吐鲁番博物馆干尸陈列厅

吐鲁番博物馆干尸陈列厅是最具神秘和吸引力的展厅。这里展出的干尸是晋至唐代时期的古尸，主要来自吐鲁番阿斯塔那墓葬群。这处墓葬群高达80%的尸体都没有腐烂，已形成干尸，甚至有的连眼睫毛和眼缝中显露的黑白眼珠都能够看到，这种保存完好的干尸足以与埃及木乃伊相媲美。

世界上最为著名的干尸出土地即埃及和新疆，而干尸形成则大有不同。2003年1月我随河北省文化文物考察团到访埃及，专事参观了埃及文物工作者木乃伊的制作。埃及木乃伊制作时内加防腐香剂，外加纺织品，而新疆干尸则以气候独特自然形成。



△上图：2003年1月我在埃及开罗存放法老干尸的金字塔；中图：2003年1月在埃及参观木乃伊制作；下图：2016年6月我在英国大英博物馆所拍埃及木乃伊。



新疆的干尸在特殊的气候、土壤环境下自然形成，吐鲁番出土的干尸，分布广，数量大，时代跨度久远，堪称奇迹。



△这是出土于吐鲁番阿斯塔那墓地张氏坟茔中干尸。

这两具干尸为夫妇。墓主人张宁，于公元558年辞世，生前历任侍郎、殿中将军，其妻于公元576年去世下葬。从干尸看，张宁妻体态丰满，白发银絲。张宁手捻胡须，神态安祥，凝望远方，形象逼真。



△出土于吐鲁番洋海墓地的萨满巫师干尸，40岁左右，距今2500多年。



△祆（xian）教陶棺，1981年出土于吐鲁番吐峪沟，内有成人骨。该教义认为，把尸体埋入土中，使土地不洁，是一种弥天大罪，实行天葬后入棺。



△上图为出土于吐鲁番胜金店13号墓的男女干尸，下图为出土的假肢。

这两具干尸左侧为女性，右侧为男性，仰身曲肢埋葬，衣着华丽，随葬品丰富。在随葬品中，出土了一具假肢（上图），距今已2200年历史，是目前世界上出土最早、保存最完整的假肢。在同一墓葬出土的死者腿骨变形，专家考证其腿骨发生病变，说明古代吐鲁番先民很久以前就开始使用假肢。



△吐鲁番博物馆一具2000多年前的儿童干尸

其实到过吐鲁番的人，便知干尸自然封干之谜一二。吐鲁番地区气候干燥，年均降雨量仅16毫米，而年均蒸发量却高达3000毫米，极端高温达50度，干燥的沙质土壤含盐量高，干尸长期不接触土壤，地下水位低，地表水和寄生物及空气很难入侵墓穴，干尸在腐败前已自然脱水。人们穿越三千年时光，在吐鲁番见到古人，实属奇迹。



除上述文物外，在吐鲁番还出土了大量来自中原的丝织品，在阿斯塔那墓地出土的纺织品数量最多，为研究晋唐时期及更早期人们在文化交流、艺术审美、工艺技术等方面提供了重要的实物证据。



△红黄蓝白四色毛织物地毯



△绢手提袋



△人物织金锦



△绿地花草飞鸟



△联珠鸟纹锦



　　

而今，吐鲁番已被誉为世界上最富有的露天考古博物馆之一。在吐鲁番，我参观了清代苏公塔和多种文化交融的中国历史文化名村吐峪沟。



△2019年8月19日，我在吐鲁番市郡王府。



△郡王府内的苏公塔建于公元1778年，塔高37米，底部直径10米，是清朝吐鲁番郡王额敏和卓为恭报清廷的恩遇所建，为新疆民族性与地域性建筑艺术的代表作品。现为第三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吐峪沟座落于火焰山附近的沟谷中，村庄最大的特点，是完整保存了维吾尔族的传统民居和文化，貝有浓郁而古朴的维吾尔族风情。



　　2019年8月20日在中国历史文化名村吐峪沟



　　在吐鲁番市停留三天，有如穿越吐鲁番历史几千年。作为自古西域的东大门和内地的西大门，这里既是商道和文化传播的路径，更是东西方争夺的战场和桥头堡，使其在历史长河中叠加了一层又一层惊叹的故事。迄今吐鲁番使用过语言文字已达25种，加之吐鲁番独特的地理环境和气候，将这些文明交汇更多保留下来，让我在吐鲁番大开眼界。正如德国学者克林凯特曾惊叹吐鲁番：“多种文化、多种宗教、多民族充分交汇和融合，在整个丝绸之路上，我们找不到哪一个地方在文化面貌上像吐鲁番这样丰富多彩。”

在吐鲁番让我大为遗憾的，是错失了参观吐鲁番40公里外的"阿斯塔那古墓群"，原本敦煌研究院和兰州大学两位年轻人约我同去的。后来才知道阿斯塔那古墓群仅文化遗址就达178处，吐鲁番博物馆许多展品出自这里，当然从晚清开始这里也是盗贼常光顾的地方。18世纪初，帝国主义列强这帮盗贼美其名曰做为“学者”、“探险家"而入侵，尤以德、日、沙俄三国得手最多，使这里遭到严重破坏，文物损失不尽其数，最精华文物基本流失殆尽，留下来的是他们认为文物价值不高而丢弃的。尽管如此，新中国成立后，经文物工作者多次发掘，仍出土大批文物，尤以2700多件文书和干尸为丰。

二进吐鲁番，越看越厚重独特。建议有兴趣的朋友有机会一定来一趟吐鲁番，别忘了去参观阿斯塔那古墓群。

接续《新疆纪行（十四）一一精忠报国马兰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