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史的回眸

王长青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黄河发源于青海巴彦塔拉山脉的雪域高原,由融化的涓涓细流几经展转,跨越八省一区五千多公里,汹涌澎湃最后流入东海。人类的文明也是由原始社会生生不息走到今日,其实,一个物种的成长进化,一个国家的朝代更替,一个家族的香火繁衍也是如此。站在追溯家族起源的河堤上,我思绪万千,我的祖先的发源地在哪里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从四村旧城门前出发向西行走五华里左右,就步入一个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子,远望这里草木繁盛,稻浪滚滚、背靠黄河面迎白土梁、红泥沃土一马平川、它就是诞生我的村庄哈业图,也是我先祖西口逃生过来创业的根据地。我们家族在这里繁衍生息了一个多世纪,象随风飘流的柳絮一样扎根在这里“落叶成荫枝满枝”了。我曾查阅达旗地名志,哈业图,原来是蒙名,本来叫浩雅日图,由明朝初年这里有两个牧场而取名的,当时属蒙古人地盘。可后来人们为口顺,就写成哈业图了,再看四村,却是民国时这里属于包头四区管辖,一九五三年才回归达旗,改名四村,可见,哈业图的名字比四村要更古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从父辈的口传中得知,我的家族祖籍陕西省府谷县贾家寨,从清朝末年走西口逃荒出来,沿黄河逆流而上,首先到了准格尔旗沙圪堵的乌兰沟。已无从考证,他们从哪一年出发哪一年到达,但唯一知道的,是我的曾祖父(老爷爷)叫贾洋和,他是十八岁来到现居地达旗昭君镇四村的哈业图闯荡的,我们家族的这一支都是他的后人,理当把他作为始祖的,故事也只能从曾祖父开始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曾祖父先是从跑青牛具种地到给别人打长短工开始的,在经过几年打拼,家业逐渐能自カ更生,后又认识了达旗二王爷章王,(达旗王爷:大王爷康王,二王爷章王,三王爷汪鹏程),走了上层路线,承包了达拉王爷在这一带的六股土地。六股,也不知是多少倾,但一倾地就是一百亩,通过几年的雇长工短工经营,家业日渐丰厚。加之风调雨顺,已达到了仓有存粮,耕有余田、牧有牲畜的境地。并在哈业图盖起了当时最高大豪华的庭院,俨然是当地首富。曾祖父成了方圆百里有名的贾地户。他当时是“公司董事长”,骑着高头大马基本跑外,联系蒲圪卜孔兑引水浇田业务呀,应对接待兵匪及政府官员的拜访等忙的不可开交。并任用了本家族人沙圪堵来的贾海驹作“总经理”(管家),管理着家庭的里里外外及一年的春种秋收事务。曾祖父勤俭持家,为人厚道,本分挣钱,在当地的村民中口碑很好,家中常支应着很多流浪食客,他曾经娶过三房妻子,生有两子一女,大儿子就是我的爷爷贾栓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有道是财大气粗,树大招风,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最易枪打出头鸟,曾祖父一家被黑社会土匪盯上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据说是土匪杨侯小队伍的一支,从巴盟匪首王英处返回东胜,路过达旗时抢劫了曾祖父,杨侯小何许人也,当年鄂尔多斯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率领土匪抢劫、绑架、奸淫烧杀无恶不作,鼎盛时队伍曾发展到一千多人,据说他的马笼头还是活剥的人皮做的,就连小孩哭泣,大人都要说:“不要哭了,再哭杨侯小听见来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一个阴云密闭的黄昏,一股土匪马队内勾外结刀光剑影来到哈业图村中,曾祖父家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把曾祖父父子绑在房梁之上,严刑拷打,美其名曰请财神:“交不交钱?我看你是抱着元宝跳河,舍命不舍财了,”曾祖父说:“我家里人牲口你们都看见了,抢光了,你们还要我甚了?再要就要命哇!”一个土匪小头目声嘶力竭地吼道:“家有千万,四条腿不算,我就不信你没有金银元宝,交不交?再不交出钱来就给火刑伺候……”接着他们就在曾祖父的身下,点着了一堆炭火,用火烤威逼,讨抢钱财,“畜牲,你们这些杀人不眨眼的畜牲,我死了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最后曾祖父在破口大骂声中睁着双眼断了气,一晚上被土匪活活烧死了。也许是曾祖父真没有钱了,可万恶的土匪还是要了他的命。抢走了家中所有的值钱东西和牲畜,烧伤了祖父贾拴驹。那一年,我的父亲11岁,二爹九岁。遭此土匪洗劫后,树倒猢狲散,管家贾海驹也返回准旗乌兰沟,“贾地户”家从此走向衰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家中遭此变故后,偏偏赖以生存的黄河水又十年九出岸,收成一年不如一年,曾祖父的两个儿子此后也分成两支,二祖父贾二东驹娶妻后永远定居包头全巴图乡(去了岳父家),二祖父生有两女一男,这些暂且不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祖父贾拴驹生有两子三女,因不堪负重,心情郁闷染上了抽大烟,不管家务,我的二爹贾二柱成了六股地一大家人的当家的,二爹虽有曾祖父的遗风,经营着曾祖父留下的六股土地,但生不逢时,兵荒马乱,天灾人祸,再也没有创出当年曾祖父辉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北京卢沟桥事变后,大地方从集宁、绥远、包头、小地方到昭君坟、三村,柴登滩相继沦陷。但四村哈业图一带却一直未被日本人占领,因为在村西南潭盖木独有国民党抗日将领吕景端的一个骑兵团驻守,而且包头县政府的乔培新一行也临时搬到了乌兰的蒲圪卜村办公。我们一家住在这里,虽然过的提心吊胆,但也相安无事,直到民国三十六年,(1947年),又一次河水泛滥,黄河堤坝绝口,自家六股土地基本全被水淹,眼看将颗粒无收,居住在四村哈业图的邻居刘姓,孙姓等举家逃荒搬走,我二爹也带着一家包括祖父,祖母和我的大哥(贾子栋九岁)去了梁外高头窑谋生,偌大四村滩,当年豪华的贾家宅居地,就住着我们四口人,我六岁,三弟三岁,父亲和母亲,偏这几天父亲又回准格尔旗乌兰沟本家投亲。我们母子三人被河水围了半月有余,母亲每天提心吊胆,以手垒坝,防洪抢险。甚至烧吃无然,母亲阎氏,家中姐妹排行老五,闫家也算四村一带的名门望族,要不是曾祖父的房子盖的地基高,院墙厚实,要不是前村田家圪蛋母亲的哥哥搬着小划子走水路送来点仅有的柴米,还真熬不出那艰难的十几天。正是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有谁能料到,当年的首富贾地户,竟然破落到家破人亡的境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常言说,树挪死,人挪活,就在那一年,我们举家逃生离开了故居,我家的六股土地连同曾祖父的棺椁都陷入了一片汪洋之中,哈业图村从此也断绝了人烟。因梅力更北面沙德盖住着我的大姑一家。听说也是当地有名的富户。我们一家走上了投亲逃荒的道路,父亲说当年逃生,也是父亲和二爹他们先行一步去了沙德盖种地打工,出于对我们的关心和帮助,住在河对岸我的老姑夫牵着一头小毛驴来接送家中的母亲和我还有三四岁的三弟,那时出门交通基本靠走,母亲三寸小脚,走不动,只能抱着三四岁的三弟骑在驴身上。茫茫逃生路,步履艰辛,一行人平路上走还可以,但到了梅力更深山峻岭之中,真是驴困人乏,寸步难行,记得当年走在黄昏时,老姑夫捡到一片狼吃剩下的羚羊肉,就把它带回驿站,晚上几个人炖的吃了,我饥肠饿肚,感到是第一次开荤,羚羊肉回味无穷,美极了,但是得不赏识,第二天早上起来,我们的毛驴却被跟踪而来狼群叼走了,真叫人哭笑不得………慢慢想来,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神奇的力量操纵着因果报应,维持着生态平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们一大家在沙德盖生活了四年,全国已解放。土改运动后,这一年,政府动员人们去后山巴盟的小佘太乡移民开荒种地,我们一大家又去了小佘太,在这里,我已十几岁,有幸读了三年小学,小佘太地广人稀,靠天吃饭,广种薄收,我们在那里生活了五六年之久。公元一九五六年春,听说四村老家水患平定,政府把防洪河堤坝也给加固了,红泥地灌溉一新,也许是思恋故土的缘故。我们一大家又迁回四村哈业图,回时我十六岁,大哥贾子栋十九岁,在小佘太已结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过去找对象更讲究门当户对,虽然曾祖父离世后家庭走向衰落,但以我的两个姑姑入嫁的婆家推断,我们当时还算有钱人家,就拿我大姑家来说,解放后政府发动土改运动斗地主,沙德盖村民斗的大姑父说出了自己野外深埋的二十窖糜子,虽然只挖出来十五窖,也可见非同一般了。三姑家更有钱,我就不细说了,但土改时定成份,因我们家解放前夕两三年一贫如洗,就定成了标标准准的贫农,现在想来,没钱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曾研究我们的都籍户口,“辑和都四甲”,《府谷县志》里说,府谷县有五里太保里,太平里,合河里,辑和里,其中辑和里有十甲,我们是“都四甲”意思为现今的“辑和乡第四村”。所以,都甲一样同姓肯定是一家,同姓都甲不一样当年不在一个村庄住,也有可能是一家。在家族编制家谱之际,也让我们的子孙知道都甲的来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二零一八年十月一日,我有幸和女儿女婿自驾游去了一趟陕西府谷县的贾家寨,这里象昭君坟一样的古城堡,城堡前还住着我们贾家的族人——贾振林,闲谈之余还能整起班辈,竟然和我女儿女婿是一辈人,他带我去看了贾家的祠堂,以及我们祖上居住过的窑洞,正是满山红枣初熟的秋天,振林还给我带了一包故乡的红枣,振林给我们介绍说,每年的正月十六,召开家族祭祖仪式,各地回来祭祖的贾氏后人能爆满食堂宾馆,这里的窑洞遗址是老祖宗弟兄四家的,我们是老大门派的,走西口走的最早……当时我站在贾家寨上,感慨万千,随口吟出一首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问祖寻根府谷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贾家寨上望归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飘零万里终为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醉梦常牵故土情。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们家族的经历也是中华民族五千年生存和繁衍的小缩影,黄河是华夏民族的摇篮,我们家族也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往返迁徙谋生,最终还没有离开黄河,尽管黄河有利有害,雨涝时波涛汹涌,出岸则摧枯拉朽。天旱又引水浇禾,造福万亩粮田。“无端更渡黄河水,却在河南是故乡”。饮水思源,先人们的足迹我们一定要追溯,在家族儿孙满堂的今天不要给我们后人留下遗憾,如今,我已是八十一岁的耄耋之年,为了家族这一段历史不在我们手上遗失,我把这些传说和回忆写成文字,以示我们的子孙,愿我们的晚辈牢记家史,把老祖宗勤奋创业艰苦持家的作风代代传承下去。</span></p><p class="ql-block">作者:贾子荣,退休教师,家住四村刘大圪堵村哈业图社,曾在沙壕学校,四村学校,候家圪堵学校,达旗三中辛勤耕耘四十年,不求桃李满天下,但愿桑榆晚霞红。</p> <p class="ql-block">满山都是初熟的红枣树</p> <p class="ql-block">贾家寨贾家祠堂</p> <p class="ql-block">府谷贾家寨一游</p> <p class="ql-block">贾振林家旧窑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