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中的遗漏（四十四）——师徒情深

禹辛

三、师徒情深 “吃饺子了。”刘师母端着满满一大盆饺子大呼小叫地进了屋，“哗”地一声，一盆饺子都倒到了炕桌上。只见寸把长的饺子个个像活了似的爬满了整个炕桌面。刘师父的五个孩子早就围坐在炕桌旁，此刻也跟着母亲大呼小叫地欢呼道：“嗷嗷，过年了，吃饺子了。” 随即五双筷子齐下，只听得“啪啪”地筷子敲打炕桌的声音和急切的吞咽声。 “役寒，炕里坐，快吃饺子。要是吃晚了，就被这几个小免崽子吃没了。”刘师父招呼高役寒赶快上炕。 今天是年三十，下班早些。下班前，高役寒在所里往马家架子屯生产大队打电话，想询问下放到那儿的家里情况。可是，人们都忙着回家过年了，电话那头总是没人接。 “役寒，赶快去洗澡，下班后跟我回家过年，你师母在家包饺子呢。”师父刚从澡堂出来，红着脸膛，趿拉着拖鞋走了过来。 “师父呀，麻烦你几个春节了？多不好意思呀，我今年就不去你家过年了。” “嘿，你小子学会跟师父客气了。听话，下班后咱爷儿俩一起走。” 此刻，炕桌上的饺子像泼在沙地上的水，很快就光了。桌面上只剩下一层粘稠的饺子残汁，水汪汪地散发出诱人的光泽。为了年三十晚上的这顿饺子，刘师母提前好几个月就开始从每人每月三斤白面、三斤大米和三两大豆油的定量供应中积攒细粮和油。刘师父一家七口人已经好久没吃一丁点儿细粮了。为了吃上这顿饺子，孩子们眼巴巴地等上好几个月了。 说话的功夫，刘师母又端着一大盆饺子进来了。她大声吆喝道：“孩子们，年三十的猪肉酸菜馅饺子呀，管够吃，使劲吃，吃饱吃撑……躺倒为止。”“哗”地一声饺子又倒在了炕桌上，引起孩子们的一片欢呼声。 刘师父端起一小盅白酒对也端起了酒盅的徒弟说道：“役寒呀，咱爷俩干一杯。师父预祝你来年工作顺利，万事如意。”他一仰脖喝干了杯里的酒。再看高役寒，他正端着酒杯发呆，根本没有喝干的意思。 “想什么呢？大过年的就不知道放松一下自己。”刘师父喝的酒是56度的红星北京二锅头。由于这种品牌的酒物美价廉，役寒作为春节礼物带到师父家过年。 刘师父又为自己斟上一杯酒，举了起来。“役寒呀，我可是你师父。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有什么心里话就跟师父说，千万别憋在心里。” 听师父如是说，高役寒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师父，别再为我操心了，咱们喝酒。”役寒佯装无所思地喝起酒来。 “你呀，想家了，想妈妈爸爸了，也想兄弟和姐姐了。”刘师父不肯放过他，用筷子指着他说：“你小子一撅腚，我就知道你拉什么屎。” 家被下放到农村去不久，役寒就参加了工作。一晃几年过去了，他虽然回过几次家，但从来没有在家过过春节。此刻，他无法与家人一起共渡新春佳节而引发的忧伤却因师父的关爱而加重了……他神色昏暗，眼睑下垂，嘴角掠过一丝苦笑，“想有什么用，家里那么苦……我也帮不上什么……。” “役寒，别这样想。”看到他痛苦的样子，刘师父拍了拍他的肩膀头儿说：“前两天我跟你父亲通电话了。” “你跟我父亲通电话……。”役寒惊喜地望着师父，“你们说什么了？” “役寒，你父亲很关心你，对你寄予极大的厚望。”师父为他剥好了一瓣蒜，“我是你师父，无论你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会帮你。” “可是，我这种家庭出身……再努力又能好到哪儿去呀。”高役寒畏惧前程似的缩了下脖子。 “千万不要这样想。你现在不是当上团支部书记了嘛，往后哇，说不定会更好，事在人为嘛。”师父“吱溜”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眼下就有一件好事儿在等着你呢。” “有好事儿？我能有什么好事儿呀。”役寒停止了咀嚼，一脸无奈。 “首先，你姐姐的工作问题有可能解决。” “我姐姐的工作能解决了？”役寒大喜过望，“师父呀，你怎么知道我姐的现状？你若能帮她找到工作，那可是帮了我家大忙啦。” 刘师父的五个孩子都吃饱了，拉帮结伙地出去放鞭炮了。刘师母在外屋继续忙着，屋里只剩下他们爷儿俩。 “别谢我，我可没那本事儿。”师父又给役寒满上一盅酒。 “唉哟，师父，你就别谦虚了。快点说，你帮我姐找的什么工作？”他心急火燎地催师父。 “这孩子，你师父若真有那本事儿还在所里呆着呀，早不知上哪儿去了。师父用手指着他的鼻子又说道：“你姐的工作问题主要还是靠你小子，明白了？” “我，我明白什么呀。”他细眯了眼，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师父。 “我问你，”刘师父的手指头快戳到他的前额上了，“你当团支部书记是谁帮的忙？” 高役寒知道师父在说谁，可是他不愿意承认。“我自己努力是一方面，另外你也在帮我。” “还有谁？”师父提醒他。 “……还有组织。”他就是不说师父爱听的话。 “臭小子，别跟我装糊涂。我问你，关丽雯对你怎样？” “唉呀师父，大过年的怎么提起她来了。” “你呀，别装天真了。这年头光凭工作能成大事儿吗？真正关心你、帮助你的是关丽雯。” 其实，他心里早就猜到师父会说这种话。他将酒盅轻轻放到炕桌上，“她为什么帮我？” “你说为什么？”酒过三旬，师父的脸染上了重妆。“役寒，我可告诉你，攀上关丽雯这个高枝儿，是你的造化，是你们家的福气。” 高役寒望着师父因过于激动而略显潮红的双眼，他坚信师父是爱护自己的，他更相信关丽雯确实能够搭救他全家走出困境……她所彰显出的超常才能不是幻觉，而是能为他和他的全家带来实实在在好处的现实存在。现在，她高高在上地伸出纤纤玉手欲引领他走向风光无限的人生……这种直接获取物质利益和社会地位的方式比任何一种说教都来的实在，为此，他不得不让自己旋晕。 看到他犹豫不决的样子，师父又说：“我把关丽雯的家庭状况和她个人的情况都向你父亲介绍了，你父亲高兴坏了，希望我尽全力促成你俩。” 高役寒收回了游移不定的目光，欲与师父那热切的眼神融合。可是，一瞬间，他不禁顿生一丝疑惑：到那时，自己的生活还会有选择自我情感的余地吗？他眼前顿时因思绪混乱而朦胧一片，于无形中隐隐约约浮现出“她”的影像，尽管飘渺，但还是搅乱了他的心……他的目光重新聚拢，以至于望向师父的眼神里明显地有了违背自己心愿的委屈色彩。 “我知道你小子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役寒的耳边响起师父炸雷般的吼声，“是不是又想夏牧雨了？告诉你，她呀，你想都别想。” “为什么？”他不服气地问道。 “为什么？现在我就跟你分析一下你跟她好的后果。”刘师父的话显现出少有的条理性。“首先，假设她父亲不能平反，你和她走到一起，不仅你们这辈子毁了，还会影响到下一代；然后，我们再来设想将来有一天，她父亲的冤案得以昭雪。可是到那时，她父亲还会把女儿许配给你吗？” “为什么不会？”役寒追问道。师父闭上双目静默了数秒钟，待他重新睁开眼睛时，目光突然变得无比犀利：“役寒，我的好陡弟，你太幼稚了，也太重感情了。 你以为夏牧雨是谁？她可是市委书记的千金小姐。她落难了才会与你相遇。她真的会对你有感情吗？即便是有，那也是暂时的，迫不得已的。等到这场灾难过去了，她会头也不回地离你而去。”还没等师父把话说完，高役寒的头已经低垂了下来。 他回想起牧雨兴高采烈地与他谈论她弟弟参军，姐姐参加建设兵团的事儿，深信师父的话是有道理的。“役寒呀，我知道你很喜欢牧雨。 按理说，牧雨这孩子也确实不错。可是，谁让她自己的命运不济呢。听师父的话，答应关丽雯，先把你姐姐的工作问题解决了。” “答……答应她什么？”听师父这么说，他很吃惊。“说了半天，你还没听明白呀。我的意思是，你答应跟她处对象。”“她跟你提出的条件？”看到役寒满脸的不高兴，刘师父赶紧说道：“人家可是大姑娘，哪能自己提这事儿呀。可是丽雯对你的情意我看得很明白。 役寒，看开些、远些，你若与丽雯的事儿定了，你姐的工作就成了，你们家也就好过了。” 文字/李郑民编辑/汪雨欣图片/网络歌曲/师徒情 作者简介 李郑民（网名上帝的声音） 1953年生，1968年毕业于本溪市第一中学。大专文化，电气工程师。1968年本溪县兰河峪公社新城子大队城里小队下乡知青，1987年毕业于中央广播电视大学自动化仪表专业，曾任本钢计控厂电气工程师。曾在《本溪日报》《本溪晚报》和《本钢日报》发表文章和诗歌40余篇，2004年，创作了第一部长篇小说《伊然》，18万字，由中国戏剧出版社出版，并于《本溪晚报》连载。2014年，创作了35万字的长篇网络小说《行走中的遗漏》，受到网友佳评。2020年受《本钢日报》之邀，成为都市伴侣栏目专访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