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好沁源故事】十九，留不下的美好，——灵空山镇郡家沟记

程庆莲

　　从县城往西北走，过中峪乡的最后一个村蔚村，就到了灵空山镇的郡家沟，“紫气东来第一村”，是灵空山镇的东大门。

郡家沟是一道分水岭，中峪乡历来是我县的“米粮川”，属纯农区，灵空山镇却是我县以煤炭生产为主工业区，经济发达。一边是大片的肥沃良田，一边是储量丰富的煤海，郡家沟既能享受田园风光的秀美，又可尽享天然资源带来的福祉。

据2018年挖掘的古墓考古论证，郡家沟早在金代就有人居住活动，存在时间悠久，大约900多年的历史。但官方志书上一直没有相关记载，历来属好村管辖，《沁源县志》（民国版）之“村镇”记载，全县分三个区，好村属第一区，下湾庄为附村，无郡家沟的踪影。直到1961年从好村分出，才真正拥有了名分。2006年实施移民工程后，郡家沟自然村的居民整体移居下湾自然村，仍沿用“郡家沟”村名。

郡家沟原名龚家庄，是一龚姓家族所居之地。据汉字音韵的史料考究，“龚”在古汉语中也读“jiong（音炯）”，与郡（jun）字的当地方言异字同音。秦代以郡管县，“郡”为县以上行政区域名称，龚氏家族期望所居之地能扩展壮大，与“郡”齐名，遂改名为郡家沟。

郡家沟村由郡家沟和下湾组成。

郡家沟在沟里，被村人称为枣牌山的大山伸出强有力的臂膀，把郡家沟严严实实地搂在怀里，郡家沟像熟睡的孩子，不受外界打扰，含而不露，是外人看不到的存在。

下湾在湾里，和郡家沟一河之隔的下湾，在对面的山涧里，两山交错环抱，形成一道沟，下湾就隐没在湾里。柏子河由西向东，流经好村村东后，受由北到南的寓仁河冲击，在两河汇合处转弯南流，紧贴南山，直至下游蔚村方恢复东南流向，河湾弧形范围内形成以下湾为中心的成片肥沃良田，下湾村因此得名，古有“田园下湾”的说法。

一沟一湾，使两个历史悠久的村，隐姓埋名于人们的视线外，不显山露水，不张扬，曾是被忽略的“存在”。

郡家沟位于沁源县西北部，距离县城30公里，属灵空山镇管辖，在灵空山镇的东南方向，约10公里处。

村庄四周环山，东南是枣牌山，西南是大南山，东北是高家沟，西北是狮子脑，南北东西对峙而立。柏子河和寓仁河，两河交汇向东注入龙头，又称为龙头河。

下湾村因在路边，交通便利，出行方便，随着时间的推移，村庄逐渐向外延伸，房屋都建在了目光所及的地方，郡家沟的村民也搬迁出山来到下湾，至此，郡家沟还是郡家沟，下湾也被叫做郡家沟，成为一个整体了。

郡家沟先有李、赵、郭姓，下湾先有王、秦、郑姓，后有逃荒杂姓来此定居，繁衍生息。据王氏家谱记载，王姓从沁县乌苏而来，当年弟兄两人，一个叫王成明，一个叫王成龙，挑着担子来到沁源县。王成龙落户到郡家沟村，在此繁衍生息，世代相传，到如今已是二十三世。

郡家沟村居民姓氏主要有王、李、刘、秦、张、豆、赵、郑、吴、郭、颜、邬、尤、申、郑、徐等。

这些杂姓人大多是山东、河南等地逃难逃荒而来的人，之所以选择在这里定居，源于郡家沟、下湾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下湾历来被称为“田园下湾”，素有“见苗收三分”、“灾年饿不死”“刨个坡坡，吃个窝窝”之说。山与河的过渡地带，形成了大片以黄土地覆盖的可耕地，土层较厚的土崖二沿地等，不仅有土地可以农耕，有河水能够灌溉，而且还能打窑洞居住，这也成了战乱时期、自然灾害的饥荒年代，从河南、山东逃难来此的人们的临时居住地。这在沁源的大山里是普遍存在的现象，沁源是移民大县名不虚传，南来北往客，南腔北调情，不同的文化元素在这里交汇，形成了沁源人独特的品性。

　　郡家沟毗邻中峪乡蔚村，蔚村有梨花寨和养老山等关于唐代奇女子樊梨花的传说和遗址，郡家沟也有一个“挖银山”的传说，和梨花寨呼应。

在下湾村东，有一处像锥子一样突起的山峰，当地人叫它“挖银山”。相传当年樊梨花在蔚村安营扎寨，将筹集到的金银财宝藏匿在此。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该地地形险要，西临悬崖峭壁，被称为溜道崖，东与梨花寨、军马场渣滩形成缓坡通道，外围险路阻隔，内部营区往来通达，因此存放金银安全可靠，取用方便，故称为“挖银山”。据当地人讲，不知道挖银山是否真的藏有金银，但那里有一片地方裸露的砂石与原始山植被截然不同，界限分明。

在山里，目之所及满是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石头，山里人修房盖屋、铺路垫道、筑坝砌坡，日用的石磨、石碾、石臼等都离不开石头。郡家沟的石头更奇，一块块都有故事，这是郡家沟人对山石最大的敬畏。

农村人讲究风水，尤其是对墓地的选择，总要请风水先生勘验，以求对先祖的尊重和对后人的期望。风水是中华民族历史悠久的一门玄术，也称为青乌术，虽说是玄术，但其基本原理是地理知识，结合风向、水流方向以及能量综合而成的一种推测。古时，人们相信风水，当今仍然大有人在，几乎每家有丧亡必请风水先生，求得逝者身安，生者心安。

在郡家沟，甚至邻近的畅村、好村一带，关于“三斗三升芝麻官”的传说，都来自郡家沟村东的三台山。

相传邻村畅村王氏族人先祖请来一位很有名气的风水先生，踏遍村子周围的山山水水，最后在郡家沟的三台山发现了一个能出“三斗三升芝麻官”的风水宝地。试想“三斗三升”那该是古代多么丰满的想象，如果是三升三斗米粒，该有多少颗计数。确定地点后，王氏族人欣喜若狂，准备将自己的祖先迁至此处。为避免穴地节外生枝，王氏先祖派了两名靠得住的族人看守。到了择定的日子和时辰，看守人听到山下路上传来乐声和人声，以为迁坟族人已到，却左等右等只听到人声看不到人影，于是焦急上前迎接，走动时不小心带动一块石头滚下墓穴中，当时二人也未在意，只顾上前迎接。等与迁坟族人一起来到墓穴时，发现那块小小的石头已经像吹起来的泡泡一样，越长越大，眼看着就把墓穴口给堵了个严严实实。无奈族人便请石匠数名前去锻石开凿，那石头坚硬无比，而且锻凿中竟然流出道道红色的血水。王氏先祖大惊，认为异相不可违，但又不愿意失去这块宝地，就在附近开挖一墓穴安葬了祖先。此后，王氏族人后代繁茂，虽没有出“三斗三升”芝麻官，却多出戏子，因为当地成立的蒲剧团，王氏后人每天在舞台上扮演从皇帝到县官的古装戏，如果按照出演的数量算，“三斗三升”这个数字应该是实现了，这个传说在当地一直传为奇谈。

有故事的石头还有一个，那就是灵感庙的灵感石。下湾村村后有一块充满灵性的巨石，在下湾村悠悠长长的历史中扮演着“断事破案”的角色。相传，郡家沟村的灵感庙，颇为灵验。灵感庙旁有块大石头，石头比一间房子还大。据说不知道何年何月，大石头上竟然长了一苗谷穗。本村的一木匠每次从这里走过时，谷穗都有意无意地碰到他的身上。石头上能长成谷子？木匠感觉很不可思议。木匠就对着苗谷说，你这苗谷，如果到了秋天能黄了，如果你能打一升谷子，我就给你在此处建个庙。后果然应验，木匠信守诺言修建了一座小庙。

村人有做坏事者，来到灵感石旁，就会感到不适，直至对着灵感石承认错误并求得原谅，不舒服的感觉才会好转。谁家丢失东西到灵感石前感应就能回去找到，一时间被村人当成奇石、神石看待。该庙于破四旧时被毁，灵感石还在，只是人们很少再执迷地相信了，灵感石只作为一种传说存在于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谈中。

像这样被赋予灵性和妖性的石头，在很多古籍中都有，最有影响的莫过于《石头记》即《红楼梦》中贾宝玉的通灵宝玉了，还有当今被众多女性喜爱的这个玉那个宝，也都是大自然巧夺天工留给世人的石头而已。

　　郡家沟在900多年的历史中大多是和谐安宁的，但也有噩梦，那就是最令人铭心刻骨的抗日围困战。

“后高家沟里百余人，机枪一扫血染山红”。高家沟位于郡家沟和中峪蔚村的交界处，此处地势高峻，林深树密。1940年11月的那次扫荡，日军不仅烧毁了高家山的所有房屋，还开枪疯狂射杀致躲避在高家山的100多名百姓血流成河。仅蔚村李逢耀一家老少39口全部遇难，事后人们把这里叫做打死人圪梁。

在郡家沟关于 “王五元的扣子” 的故事，几乎家喻户晓。

王五元是郡家沟村的一个普通村民，排行老五，故取名为王五元。1942年冬，为躲避日军的扫荡，驻扎在闫寨村的太岳抗日指挥部不得不向外转移，当时决死队领导人之一的薄一波，身负重伤行动不便，这时王五元挺身而出，背着薄一波跟着部队走了80里路，终于安全转移。为感谢王五元，薄一波摸了摸口袋，发现身上什么东西也没有，便从衣服上拽下一颗纽扣，郑重其事地递给王五元，动情地对他说：老王，你拿上我的这颗扣子，以后我走的远了，你如果生活上遇到什么困难，就拿着这颗扣子去民政部门，他们看到这颗扣子，肯定能帮助你的。

善良耿直的王五元，到死也没有拿着扣子找过政府。但他的事迹却传为美谈。

一边是惨无人道的杀戮，一边是无私无畏的付出，功过是非自有公论。

郡家沟不仅是一个流淌着红色血液的村，更是一个文化村。

在郡家沟的简易防火亭，我见到了郡家沟的支部书记秦孝红，五十多岁的他，反应敏捷，充满智慧，谈吐不凡，时时处处为民着想，体现在他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他是一名名副其实的新农村带头人，有着浓厚文化情怀，把郡家沟建成文化村，一直以来是他的梦想。郡家沟距离安泽很近，相传荀子曾多次来讲学，为此，秦孝红受到启发，他决定把中华民族的传统国学融入郡家沟的建设中，让这一优秀的文化传统再次在农村生根。

在主街道两侧墙上建起罕见的国学文化墙，一幅幅关于国学文化内容的精美绘画与经典哲理，令人耳目一新。一面面荀子文化墙、周易文化墙、尚书文化墙、孟子文化墙、中庸文化墙、礼记文化墙、左传文化墙、晋书文化墙、三国志文化墙、韩非子文化墙、庄子文化墙、老子文化墙、列子文化墙等等，充满了深刻的寓意和趣味，无不彰显着本村深厚的文化积淀。国学文化走入寻常百姓视野，这条400米的文化长街就像润物细无声的春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改变着、指导着村民们的思想和行为，折射出秦孝红村委领导班子的聪明智慧以及良苦用心。

院外的街道充满文化的气息，院子里“一院四小园”的景致，一派田园风光，春季是花园，夏季是菜园，秋季是果园，闲时是游园。生活在 “推窗见绿，出门有景”的世外桃源，郡家沟村人是幸福的。

但，因地处煤炭采空区，郡家沟就要整村搬迁了，看着秦孝红晒黑的脸堂和忧郁的眼神，我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不仅郡家沟村人难以割舍，对留不下的美好，我也一样。

2022年4月 程庆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