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节

了然于夕

本节简述的是，我把卡拉OK从日本介绍到北京来的经过。我首先用这种娱乐方式为大家唱两首日本歌曲。第一首是《悦桃花》，唱出了一位男士对恋人的思恋。第二首是《女儿哟》，唱出了女儿出嫁前，父亲的忧伤。第二遍的汉语是我翻译的。请您分享。

　　【照片说明】日本朋友饭冢和男先生毕业于早稻田大学，他创建的企业连续多年接收中国技术研修生。我驻日期间，曾到他家与其家人欢度周末，尽情放歌。照片记录了当时情景。

　　第二章 第二节

卡拉OK蕴国情

如今全民可K歌

有位小伙子听说我也玩“全民K歌”，惊呼道：“连老爷子也玩’全民开唱’啊！”我问他：“怎么不说K歌呢？”他回答：“怕您老听不懂，K就是’开始’的’开’的拼音字头，K歌就是’开唱’嘛。” 旁边一位奶奶开口了：“你们都错了，不是’开唱’，是’客唱’，请客的客…。”见我们一头雾水，奶奶接着说：“汉语拼音把K念成’开’，可是外国话念’客’，不是卡拉噢开，应该是卡拉噢客。中国是’客大姨’，懂吗？”我恍然大悟，老奶奶说的是俄语Китай，K在俄文里的发音近似于汉语中“客”的发音。

这番讨论令我想起了上个世纪90年代初流行的“卡拉OK带”。当年有人告诉我：“OK是好的意思，’卡拉’形容歌带质量好，声音咔咔地，很清脆，所以’卡拉OK带’的意思就是声音倍儿棒的好带子。”

每次遇到这类情况，我就想：“哎，当初如果面向大众也搞搞卡拉OK知识科普，何至于以讹传讹，谬论流传呢？！！”

“卡拉OK”这项娱乐从日本传入我国，好像始于1980年前后，先到港澳台，尔后福建、广东…，一路北上。传入北京已是1986年前后，最初只在新侨饭店和友谊宾馆，诺大的北京当时能K歌处仅此两家。

1990年底（？），刚从北京市旅游局局长助理调任北京旅游学院院长的赵克非先生找到我劈头便问：“王老师在日本玩过卡拉OK吗？”，我如实回答不但玩过而且很喜欢。赵院长接着说：“局里将以北京市各四星五星级的涉外宾馆饭店总经理为听课对象，举办’旅游文化高级讲习班。你讲讲卡拉OK怎么样？”我欣然承诺。

不久，讲习班安排我在北京饭店以《我对卡拉OK文化的研究》为题，举行了一次大型讲座。我从语言文化、演变过程、社会背景、选曲欣赏直到经营方式，做了详细的讲解。

有意思的是，我的讲座紧接在因多次获得各种奖项而名声大噪的作家苏叔阳老先生之后。这使我深感荣幸。但令我始料不及的是，苏老前辈结束讲座，临下台时扔出一句：“卡拉OK是西方的靡靡之音，不值得引进，有什么好讲的？！ ”

他迫使我说了如下的开场白：

芭蕾舞来自西方，女舞者大腿不裸露也紧裹，非常性感，如果因此就说芭蕾舞是腐朽文化，那还有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吗？卡拉OK只是一种娱乐方式而已。无需那么神经过敏，更不必大动肝火。大众喜闻乐见的东西任谁都压制不住，我预测10年左右卡拉OK将红遍大江南北，就连没有半点儿靡靡之音的“现代革命京剧样板戏”也将被卡拉上才能OK。对异国文化要抱着尊重、了解和虚心学习的态度，决不能做精神上的义和团呀！更不能还没弄懂基本概念就扣帽子打棒子！……。

如今玩“K歌”者已不计其数，但有几位知道当初不批“卡拉”难以OK的这段往事呢？！

卡拉OK盒带是日本人创造发明的，最初是日本一些歌舞团或电台为了提高效率，节省成本，把伴奏音乐录制成盒带供歌手练习，等熟练后再与乐队合练。这种只有乐声没有歌声的盒带被称为“空的管弦乐”盒带，即卡拉OK盒带。

在卡拉OK盒带尚未普及的年代，日本普通百姓也曾不知其意其型。1976年前后，日本著名歌星千昌夫就发生过一次与卡拉OK盒带有关的笑话。有一天千昌夫在录音棚工作时突然要用一下卡拉OK盒带，便打电话叫弟弟送过来。弟弟送来一个空水桶。因为在日语里，“卡拉”的意思是“空的”，OK的意思是“水桶”。他哪里知道OK在这里的意思是“管弦乐/オケストラ/Orchestra”。

1972年前后，日本唱片厂商发现，把这种盒带投入社会能带来巨大的商机。于是，卡拉OK走出了专业的录音棚，造就了新兴的大市场。

但如今，线下的卡拉OK已显颓势，成了“隔日黄花”。中国网络上的“全民K歌”对卡拉OK的作用，究竟是起死回生呢？还是苟延一时呢？这尚需观察。

回顾卡拉OK的始末由来，我为她归纳出以下四句话：专业录音棚是她度过婴幼期的摇篮，社会需求是她得以发展的沃土，日语特色是她在日本立足的根基，中国文化是她发芽结果的底蕴。

卡拉OK大举进入日本百姓生活的高潮在20世纪70年代中叶，当时日本经济高速发展，劳动者的辛苦可想而知。人在这样的压力下，渴望更丰富的文化生活，以求精神解脱，心灵慰籍是顺理成章的。这就是卡拉OK得以发展的社会沃土，

至于说日语特色（第三章另有详述）是卡拉OK在日本立足的根基，换个说法就是，为什么产生卡拉OK的是日语而不是其他语言？

简而答之，因为日语特别注重拍节，而且几乎所有的音节都是元音。这样的语言非常适合唱歌。以“幸福”二字为例。放在汉语里，特别是京剧里，一定要加“啊”、“呀”、“嗨”之类的后缀才能“上口”，否则无法拖腔。而日语不必，读成koufuku或shi(xi)awase，词尾的～ku或～se都任由人拖。

“演歌”在日本的卡拉OK歌曲中占有重要地位，诞生于十九世纪70年代日本自由民权运动期间。当时，青年知识分子在街头演讲后即演唱，宣传自己的政见主张。由此生出“演歌”二字。自由民权运动销声匿迹后，取代他们出现街头的是“演歌师”。歌词无关政治，大多是男女的情爱、武士的悲壮、世间的冷暖、人生的祸福等等。因此，日本人公认唱好“演歌”，品味“演歌”须有一定的人间阅历，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喜爱者多为中年人。卡拉OK使“演歌”如虎添翼。

那么为什么说卡拉OK的文化底蕴在中国呢？那是因为“对酒当歌”、“醉听轻吟胜管弦”这类中国古代诗句在日本自古以来就已深入人心，妇孺皆知。“无歌不成宴”的观念和习俗由来已久。但是，在我们这里是“无酒不成宴”。我们是“借酒浇愁”，而日本人是“借歌消愁”；我们是“独喝闷酒”，日本人是“以歌伴酒”。日语适合唱歌这一点造就了两国“酒友”在饮酒习惯方面也出现了差异，我们这里“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他们那里“何以解忧？歌加杜康”。可以说，我们是“借酒浇愁”，而日本人是“借歌消愁”，我们是“独喝闷酒”，日本人是“酒伴歌吟”。

进一步的研究使我感到，日语卡拉OK歌曲堪称是日本社情民俗的一面镜子。在日本普通百姓被辛苦劳动累得精疲力竭的年代，日语中出现了“过劳死”一词，卡拉OK里则诞生出《游吧，烤面鱼》（游げ,鲷焼き君)成为盛传一时的名曲。歌中把工薪阶层比作是在铁板上被烧烤着的裹了面的鱼。当社会上出现大批终生不婚的“独身贵族”、无奈告别家庭去“单身赴任”的工薪族群、父亲抛弃妻儿玩起“蒸发”（即失联）、妻子背叛丈夫玩起“不倫”（即失节）的时候，日语卡拉OK歌曲里便出现不少吟唱失恋的悲伤，离别的孤独，对弃家者的责难和自嘲默守贞洁的愚蠢这类作品。歌词是伤感的，但曲调却是欢快的。目的就是让歌者“一唱解千愁”，这跟我们“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难道算不上是文化差异吗？

在中日复交50周年之际，期待更多研究日本卡拉OK文化的作品问世，相信会出现超过拙文的佳作，对卡拉OK这个跨世纪、跨国界、跨民族、跨年龄的文化形式有更深的剖析。

　　以我演唱的两首日语卡拉OK歌曲结束本节吧。第一首是《くちなしの花》(悦桃花），唱的是一位男子与中意的美丽姑娘分手后，对她的思念与内心的忏悔。第二首是《むすめよ》(女儿哟），唱出了女儿出嫁时父亲的忧虑。第一遍我用日语，第二遍用汉语演唱这支歌歌词是我翻译的，文责自负。谢谢！

女 儿 哟女儿出阁离家日，正是父亲忧伤时……但愿此日迟来临，人之常情谁能无。只恨那时光流逝得太快，转眼女儿已年过二十。今日即将随人去，梳妆好艳丽。说不出离别话语，女儿你要珍重身体。

道白：

当新娘子

是不能哭的，

不要担心

爹爹的身体，

真漂亮呀！

今天闺女打扮

得真漂亮

是吧，孩子他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