柞栎的美篇

柞栎

　　改变世界的人，念的是苍生，看的是永恒。此篇，献给我们的先辈，赠予当年的小伙伴们，以及后来近十万的上海知青。

　　

元华荡

原创者—铜山

元华，顾名思义乃华夏起始地也。古时远离京畿，“五服”之外，蛮荒之地，蒹葭苍苍，潮起潮落，红日喷薄而出的地方。

天地为宇，古今为宙。公元一九五二年，苏北大丰上海垦区的先驱者们（吴福海同志先期率领干部102人）“披霜露，斩荆棘”，在此建立了垦区“元华支队”（上海农场元华分场前身）。亘古之地，至此方现田园、茅舍、吹烟。

随后，东修海堤，西治大河。南起二卯酉“东坝头”，北至“隆丰”深挖了一条中心干河，利用干河的土方又筑起中心大道，沿道由南向北组建了八个大队和一个分场场部，以及多个副业村。

国庆十五周年前夕，咱们全家来到上海农场这片广袤的滨海分场，那年我整十岁。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同学们唱着《我们的田野》这首歌踏入金浪翻滚的稻田，将扎好的一个个茅草人插入田头，驱赶成群结队偷吃稻粒的鸟儿。

那个年代有句口号叫“颗粒归仓”。收割时，学生们抓紧捡起散落在田间的稻穗，以防夜间几百上千迁徙经过的野鸭“清扫”。

除了鸟儿野鸭，稻田旁、芦荡中时有野鸡野兔出没，偶尔还能见到獐。

獐，偶蹄目鹿科动物。其色，相传五百年由白变黄，又五百年变灰；体形，比麋鹿小，平素里潜藏在芦苇杂草丛中。疑遇天敌靠近时，为保护自己幼崽不被攻击，成年獐会突然窜出主动吸引袭击者注意。奔跑时腾空跃起的姿态十分优美。

“大丰”沿海，当地有句顺口溜：“大风三六九，小风天天有。”入冬后的农田里，落地的稻草或杂草时常被强劲西北风刮成球状。空心草球越滚越大，冲出田埂进了排沟，与割剩的芦苇根绞在了一起。来年，化成有机肥助新生植物生长。

大寒时节，夜晚气温骤降至零下八九度。围河里结成厚实的坚冰。清晨，惊奇的人们冒着尚在飘舞的雪花，鼓足勇气在河中小心翼翼地来回行走；天气放晴，湛蓝透亮的天空万里无云。田野、树林、海堤，乃至整个海滨银装素裹，空旷寂静；打谷场上偶见难以安分的小顽童不惧寒冷，将大人挑河泥用的竹筐拴上长长的绳子，伏地智捕贪嘴的雀鸟。

翌年春，各类花儿在岁月更迭里如期而开，不慌不忙间惊艳旷世。谷雨时分，场部集体去海堤附近参加“星期天义务劳动”。大人都在水田插秧，我们站在田埂上向他们身后扔一把把秧苗。此刻，欲捕捉水田中“美食”的海鸥在身边不停地飞舞。雪白的海鸥看似近在咫尺唾手可得，可是好奇的男孩们即便使出了全部招术，也未能碰触到过一次。

黄海之滨，夏云多奇峰。平日里，忽然间不知那块云彩便化作了飞雨。围河中的鱼儿绕开水草来来回回游荡，嘴还不时地伸出水面补充氧气。

这年盛夏，降雨过量。场部内地势高，雨水流入围河。鱼群顺着涨水不断地向河外溢出。天性活跃的小伙伴们如数出动，冒雨在各个低洼之处等候鲜活的大小鱼儿“降临”。

是年八月十五日，为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二十周年，上海警备区驻元华分场部队，与放暑假的中学生们合办了一场文艺晚会。简易台，就搭在军营中靠围河边的小广场。

当晚，台上一首小合唱《王二小》，拉开了晚会的序幕。也将台下当年的八路军新四军的干部、战士和民兵，以及妇救会的同志们带回到那战火纷飞的抗战岁月......

演出后，还升起了大银幕，加放了胶东抗日根据地兵民，保卫家乡，打击日寇的影片《地雷战》。

一九六五年秋季开学，我升五年级。须去上海农场总场就读寄宿小学。

总场小学有个我之前从未见过的大操场。早晨全校师生在这里集体做操。下午我们在足球场上对垒。

那两年受电影《小足球队》的影响，流行起踢足球热潮。除了大约一周在这广场上观看一两场电影，踢球成为我们寄宿男生主要的课余活动。通过磨合，咱们元华分场的同学组织了松散型的小球队。经上海市公安局“前卫队”高手指点，上场“打擂台”近乎连胜。

总场与元华分场场部（走小路，比走大路绕外海堤过盐场大桥，近五至六里）相距25华里。同学们每星期往返一次，我们谓之为“小长征”。

彼时，受大型舞蹈史诗《东方红》之热，一路上同学间相互交流，存储了大量对今后有用的知识。如谈论北伐战争，长征中的老红军，抗战中的八路军新四军，解放战争中的大小战役，也包括抗美援朝等。当然，亦谈及连拿三界世界冠军的庄则栋，球王贝利等等，从家长里短到原子弹试爆，无所不及，毫无顾忌。

咱们的“小长征”，要经过一条位于整个元华分场之西，南北流向的大河。“西大河”通江达海，是上海农场水路进出的主要通道。走小路，河上没有桥，必须摆渡。

本人虽自幼生长在雨水充沛，河网密布的苏北沿海，但从未有过在公园里“荡起双桨”悠哉悠哉的体验。之前电影《上甘岭》看过若干次，其中的主题歌也唱了许多遍。然而，只有此时才真切地感悟到歌词的优美。“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边住，听惯了艄工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这岂不就是在说咱们“西大河”吗？！

直至现时今日，都难以找到比这更加贴切的语言，来表达自己对故乡那条大河的深深眷恋。

在返程的路上，过了“西大河”便进入“元华”地界。

在过去不足两年的时间里（1964年至1966年），水田里的闸渠和扬水站焕然一新，场部和各大队增添了崭新的砖瓦房。

场部在围河外组建了机耕队，建起新型的大仓库，扩建了卫生院。围河内修建了蓄水塔。高高的水塔成为醒目地标（之前人们以元华浴室锈迹斑斑的铁皮烟囱为地标），路人远远就能瞧见，激励我们加速“行军”！

六六年夏，“十年动荡”开启。很遗憾，绝大部分我们喜爱的老电影被迫禁止上映，其中包括《万水千山》（影片《万水千山》讲述了中央红军长征中飞夺泸定桥之后爬雪山过草地的故事，令人印象深刻。著名演员蓝马扮演的红军教导员深深地打动了我们少年的心。就在不久前还模仿“教导员”拄拐“翻越”海堤，从滩涂湿地中去寻找影片中相似的“草地”，体验长征之艰难）。

接着，在我们背“语录”、背“诗词”、唱“样板戏”的同时，农场派驻工作队，停课，夺权，军管，逾六千上海知青来我们农场落户。然而，这些都无碍少不更事的我们依旧憧憬未来。

我国首颗人造卫星发射成功之时，即一九七零年四月底，激动不已的人们连续几个夜晚走到户外去仰望深空。

玉宇无尘，银河泻影，我等手捧自制的半导体收音机，从繁星中追寻那颗时隐时现，传来天籁之音《东方红》乐曲的“小白点”。

一九七一年八月，我作为一名“返乡知青”被分配到元华分场最南端（今时可遥望“大丰港”的地方）的知青二连，与两年前从上海来到此处的“老三届”共同“战天斗地”，经历了极为奇妙的一个阶段。

闰余成岁，律吕调阳。先是震惊中外的“9.13”事件，再是11月中华人民共和国恢复了联合国席位，次年二月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中美两国和平大门打开。4月份农场撤走军管，恢复农场原有建制。不久，元华分场整体被撤销，改为上海知识青年定点农场，取名“海丰农场”。

七三年春节刚过，我们全家在位于场部正中那幢青砖黛瓦长廊相连的工字型办公室前，告别了曾经的元华分场，从此离开了前后度过了十个年头的“元华荡”。

忆及往事，历历在目。从十岁孩童长成二十岁大小伙子，那些年像似浓缩了我一生的梦想。可以这么说，伴随着如诗、如歌、如画，芦荡初安的快乐家园，那是人生中最美妙的年纪。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感恩大自然，感恩相遇相知的每一个人。特别要感恩老一辈的开拓者。

当上级组织一声令下要他们即刻让出元华这片亲手建造的家园时，他们的离开就像当年一声令下他们来到此地一样，彰显出历经战火革命者的无私与坦然！

闲云河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公元二零一一年，远离数千公里，在两位昔日小伙伴的陪同下，我回到了自己梦牵魂绕的桑梓地。三十八载岁月蒙尘更新，能让心灵受到震撼的不再是憧憬，而是情怀。

怎奈，偏偏我们这代人似乎要用一生去释怀！

原创于2021年12月 深圳

注释：

五服：

五服，在《山海经》导读中，是古代根据帝都的远近一种地域划分法，即甸服、侯服、绥服、要服、荒服。

蒹葭：

蒹，没有长穗的芦苇。葭，初生的芦苇。蒹葭苍苍，芦苇茂盛的样子。

吴福海：

1925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27年参加上海工人第三次武 装起义。1928年3月，去苏联中国共产主义劳动大学学习。1930年秋回国，历任全国海员总工会党团委员，东北工农义勇军江北骑兵独立师党代表，苏中军区海防纵队副司令员，华东海军第一纵队副司令员等职。建国后，历任上海农场管理局副局长，上海农场场长，市农垦局副局长等职。

隆丰：

1969-1978年属上海华师大、上海外国语学院等“五七”干校。

工字形办公室：

历届党政机构办公场所。现时改作“大丰上海知青展览馆”。

开垦造田 围海造堤 大丰闸开闸庆典

　　 当年的办公埸所

（青砖黛瓦有廊道 两排工字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