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山，命运之问

洗水

已开放的小鸟花。 守山人哪去了？ 或许，这就是普通人的命运。 红了的对嘴果。 野生小草莓。 被充分利用的守山小屋。 长在天然林地上的人工林。 命运之问 一、山里的变化 这片叫小甸山的村集体林，在云峰山的西南方向。 从家里到山里大约13公里。30多年来，这段崎岖的山路曾多次出现在我的梦里。为什么常做这样的梦呢？可能是走这条路的次数太多，也可能是以前艰难行走在这条路上时，总是天马行空想一些关于命运之类的奇怪问题，真正原因我也说不清。 走过多少次？没数过，也记不清，仅在高中阶段，每月至少要到山里砍两次柴吧。 细细想，命运真是一种难以琢磨的东西，大到一个物种小到一粒微尘，外力的介入总会让它们走上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 两年前山里开始修水库，山里一下子开进来许多装机、载机、挖掘机，13公里的山间小路如今已有12公里可以通车，进山就变得十分便捷了。 水库的大坝已经封顶、环湖路正在抓紧修建，不久之后环湖路下方的森林、草场都将永远被淹没在冰冷的山泉之下，许多生命从此就会消失。 今年的雨季来得有些早，才5月山里已是生机昂然。 小鸟花已呈现出飞鸟吻花的形态，再过10来天更会栩栩如生。村里许多人家的花盆里都种有小鸟花，也都是从山里挖的。种在花盆里不是要看它的花，而是要用它的根，那是一剂消炎的良药。 对嘴果已经红了，只是还有些酸，过上几天甜味就该出来了。放心，它的酸甜爽口一直都被找野菌的人惦记着，除了少部分能果熟蒂落、重归故土，大部分都会被找野菌的人收入囊中、散落四方。 已是草长莺飞时，牧草却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草丛中的野生小草莓个头不到以前的一半大。想了好长时间，总算弄清了：牛早被圈养，马已被机器替代，少了牛粪马尿的滋养，牧草怎能长得好？ 山里的岁月，看似一切如初，其实时刻在变。变的不光是四季风景，还有每个物种的兴衰枯荣。 二、星球的未来 守山人居住的小屋仍在，屋顶的茅草已换成了铝铁皮，铝铁皮上还安放着贮电的太阳能板。 小屋能用的功能一点都没被浪费，承重的房梁都挂着好几个蜂箱。 屋里没人，屋门也没上锁，守山人不长时间内就会回来。 守山的小屋，我曾在3岁时住过，伯父那时是村里的守山人。 对了，守山人一般都是上了一定年岁的人。换成年轻的你，你愿意一年四季跟一条土狗、一匹老马相伴吗？ 因为曾经住过，所以好几次梦里醒来后会在心底问自己：想再当一回守山人吗？答案是不太愿意，因为内心深处还是有点害怕。每每想起这样的问题，不禁为那些认识或不认识的守山人担忧起来，独居深山的他们难道不知道害怕吗？ 毕竟，山太大、林太深，牲畜失踪经常发生，人员走丢也出现过。那些年，每当发生这样的事情，村里人总是围在入夜后的火塘边，说曾在山里见过的这样那样的妖怪，一次次听得脚底流汗、后背发凉。更有人说，这里是外星人时常光顾的地方，他们独眼、独奶，那些失踪的牲畜和人员多半就是被外星人掠去了。 年少到山里砍柴时还真有些害怕，不是怕毒蛇猛兽。对付动物，只需“呜，呜，呜”地吼上几嗓子，假如不放心再向丛林里扔上几块石头，它们便会惊慌逃窜。真正担心的是，不知鬼怪或外星人会猛然从什么地方冒出来。 独自一人站在小屋前，此时才发现臆想和实景大相径庭，不仅不害怕，还有了在小屋里住上几天的冲动。 说起外星人，不由得想起了曾获中国科幻特别奖的小说《三体》。 在这部小说中，天体物理学家叶文洁原本是大兴安岭伐木场中一名被改造的专政对象。她父亲的学生、也是她未来的丈夫杨卫宁，一方面为了报答师恩，另一方面景仰她的才华，通过特殊渠道，将她调入军方设在大兴安岭深处，专门寻找外星文明的红岸基地。 在红岸基地，叶文洁既得到了保护也发挥了专长，并由她向广袤无垠的太空发出了寻找外星文明的电波。8年之后，叶文洁收到了距离地球4光年的三体星球传回的信息，她的上级雷志诚和她是基地中知道存在外星文明的两位知情人。还好，三体星球上收到红岸基地电波的监听员是一名和平爱好者，处于对地球文明的保护，这位和平爱好者在简短的回电中反复提醒人类，对三体星球的电波不能回复！不能回复！ 经历十年浩劫的叶文洁早就心如止水，但她又认为人类社会已无法依靠自身力量解决自己的问题，也不能凭借自身的力量抑制自己的疯狂。为了创造一个全新的地球文明，她亲手谋杀了自己的丈夫和她的上级，向三体星球发出了地球的座标信息，背叛了人类。 虽是科幻小说，实际上也是在追问星球和人类的命运。 地球怎么了？人类哪里去？ 从理论层面，我们找到了答案：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 站在伦理的角度，外星文明究竟会给地球文明带来发展还是毁灭，专家们仍在争论不休。 是有些多想了。 作为普通人，星球的未来，人类的命运，谁又真说得清？ 三、活佛的往事 不远处传来摩托车的轰鸣声，还伴有藏族歌手动听的歌曲。 守山人回来了。 有些纳闷，为什么不是村里人？他说，他是从盈江来种草果的，他在林里种草果村里不收地租，他也不向村里收取守山费用，算是两抵了。 面前的男人年岁比我稍长，看上去比我年轻许多，那一头黑发就让我羡慕不已。 歌声是从他的手机里发出的，手机睡在他腰带上的皮套里，歌曲是降央卓玛演唱的《那一天》，也叫《信徒》。 男人的摩托上还坐着一位年纪要小他好多岁的女子，有几分姿色。可能是山路太颠簸，也可能是一路险情不断，女人一直把男人的腰抱得很紧。 看得出，两个人很是恩爱。 看着眼前的守山人，听着超高分贝的《那一天》，一不小心就走了神，眼光在女人身上停留时间有些长，直到女人开玩笑似地提醒：不见过美女嘎？才意识到有些失礼了，男人也明显表现出不太友好。 面对眼前的尴尬，很想对男主人说，我的眼里只有祝福，心里想的是《那一天》所叙说的六世达赖仓央嘉措的悲情一生。身为活佛，一心追求的就是你俩这样的生活啊！ 或许，大多人都没关注过我想到的那位活佛。 仓央嘉措作为中国17世纪最伟大的两位诗人之一，歌曲《那一天》被广为传唱时，曾为谁是歌词的作者吵翻了歌坛。有人说它就是仓央嘉措的作品，也有人说它绝不是仓央嘉措的作品。在我看来，是与不是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一天》的确写出了仓央嘉措六世达赖追寻爱情的凄美人生。 仓央嘉措本是西藏门隅一贫困农奴的儿子。 五世达赖圆寂后，第巴（佛爷助手）桑结为巩固自己的摄政地位，长达14年隐瞒了五世达赖去世的消息，把仓央嘉措培养成了自己的政治代言人。 与此同时，代表西藏地方军事实力派的拉藏汗为攫取更多的政治利益，则在千方百计收集仓央嘉措并非活佛转世的种种证据。 一心只追求率性生活的仓央嘉措，作为第巴的傀儡、拉藏汗的政敌，既体会到权势斗争下人心的险恶，也饱尝俗世情爱的悲欢离合。 每当他坐在莲花宝座上为藏民们摸顶赐福时，禁不住一次次在内心深处发问：谁又能给自己带来幸福？ 仓央嘉措，在别人看来，他拥有普通人所没有的幸福；只有他知道，自已也承受着不是普通人所能承受的痛苦。 勘破了，也就自在了，自在了，也就放下了。一直在痛苦和欲望的泥沼里苦苦挣扎的仓央嘉措，最终选择了“以情证佛，以真证诗”的另一种修行。于是，身为西藏至高无上的佛，他不但留长发，还常以贵族公子的身份游走于酒坊柳巷之间。 作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康熙皇帝为了平衡西藏上层各方势力，最后决定将仓央嘉措押往京师。 押送仓央嘉措进京的队伍一路走得很慢，从西藏到青海就走了3个多月。一路上有藏民夹道相送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钦差大臣对如何执行“诏执京师”想炸了脑袋。真把仓央嘉措押送到北京，康熙圣上又该如何处置？杀了，怎么向虔诚向佛的藏民们交待？放了，难道还让他成为西藏的佛教领袖？ 押送队伍在青海湖畔休整时，仓央嘉措无缘无故便被“押丢了”。有人说，是钦差大臣在青海湖畔秘密杀害了仓央嘉措，也有人说是钦差大臣暗中放走了仓央嘉措，并让他带着情人远走天涯。 其实，“押丢了”就是妥善处理好皇帝圣旨的最好安排。走，对仓央嘉措是最圆满的归宿；死，对仓央嘉措也是彻底的解脱。 关于仓央嘉措生平的书籍也有好几个版本，有的名为《仓央嘉措》，有的名为《六世达赖喇嘛》，还有一本好像书名就叫《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以书名对仓央嘉措的命运作了最明了的总结。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为一代活佛、伟大诗人的人生苦旅划上句号。 如果非要探究《信徒》是不是仓央嘉措的作品，我倾向于不是。仓央嘉措的诗精编我10多年前无意中看到过，他的诗由于受藏文化的影响，多为四句六言、四句八言结构形式，词藻不算华丽，多以物喻境，就如很有名的这首《去年种的青苗》： 去年种的青苗， 今年已成秸秆； 少年忽忽衰老， 身比南弓还弯。 用词很朴实吧？ 10多年前，自己曾认为——简单，我也能写出这样的诗。 过了10多年，细细再品读，似乎读出了对人生从满怀希望，到失去希望，直至彻底绝望的痛苦。没有这种经历，既写不出来，也读不出来吧。 善意不需要过多表达，任何时候都能让人感受得到。 只一会儿的相处，男人就变得热情起来。火塘里燃起了烈火，烤茶的香味弥漫在小屋的每个角落…… 男人递上一杯烤茶，香极了，只敢尝了一小口，还是要来一杯开水。不是嫌弃茶杯黑，晓得这才是喝烤茶的杯子，只是烤茶太酽了。 四、罗经理的五一 坐在山里，听着雨声，烤着柴火，刷刷微信圈也是享受。 正值五一假期，圈里晒的大多是吃喝玩乐的内容，售房经理小罗的这条微信特别有意思。他给信息取了一个标题：拼了，在（再）打几个电话。 信息的配图很诙谐，文字也很风趣，是这么写的：春节出门时，乡亲们听说我要到城里去卖房，排队把我送到了村口。转眼五一就到了，可房子一套也没卖出去，我该和乡亲们怎么说呀？ 我回了一个跟贴：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关掉手机，回老家的大山里逛逛吧！ 小罗立马就回贴了，可能误认为我对他的处境兴灾乐祸，回的是一串菜刀、锤子、抠鼻。 我没有再跟，却想以个人的认知向他传递：疫情之下，百业不振，行业大洗牌已是明摆着的事；“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口号虽然振奋人心，但道路决定命运也是名言，在一条错误的道路上走的越远，只会“焊”得越深。让他静下来想一想，可能对今后更有帮助；劝他放下执念，重新上路，可能很快就能找到行稳致远的方向。 推己及人是人之常情，推己最初的发力点当然是自己。 我最好的朋友赵警官先生，毕业于云大历史专业的高材生，我俩时常在一起谈古论今。确切地说，是经常听他谈风云人物、论家国大事，偶尔也对各自的人生进行反思。往事虽如烟，追忆往事也会有伤感，还会有遗憾，但一次次追忆远去岁月、总结人生得失，最终得出的结论却是：即使人生重头再来一次，自己终究也只会是这个样子。认知虽是一种积极的因素，但还有更多不为个人人力所及的制约。 既然如此，那就认真过好当下每一天吧—— 对于脚下走过的路，不管泥泞坎坷、荆棘遍布，抽空再去走一走，也是修行；对于人生走过的路，无论恩怨是非、荣辱得失，都不必太过较真，放得下才好。 守山人的菜地。 守山人种的草果。 云峰山就在有雾的方向。 通往大山的新道路。 走进大山必经的田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