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经东岳证菩提

初の夏

文/章庆生

潜心弘法九旬人，复兴古庵倍艰辛。

功德圆融成正果，圣名远播耀禅林。

这是四川江油女诗人吉南，数年前千里迢迢风尘仆仆回故乡，专程来古东岳庵礼佛，并为年愈九旬的文经师太敬献赞诗。吉南和她的闺蜜窦月霞，与笔者均为环溪小学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同窗校友。叙旧时，窦月霞指着文经师太卧室中的一帧合影告诉我们，她的母亲郭毓芳与文经师太（俗名郭毓卿）是堂姐妹。那次古庵长谈后，我又陆续搜集一些资料，探寻到文经师太传奇般的历迹。

三结佛缘

扬州市江都区有一个临江古镇叫嘶马镇。镇上有一条东西长约一华里的老街，叫牌楼街。青石板铺成的街道，弯弯曲曲，宛若游龙，两侧是大大小小的商店，其中有不少老字号的布店、药店、澡堂、陆陈行、油坊、酱园、成衣铺、茶馆……老街西首有一眼古井，叫龙眼井。史料记载，嘶马镇原名郭家村，是一个三、四十户郭姓人家组成的古老村落。虽历经数百年沧桑巨变，郭氏仍是镇上的“大姓”。

嘶马老街

1923年6月10日（农历四月二十六），嘶马镇街西离古井不远的一户郭姓人家生了一个小女孩，父亲郭昌鸿为其取名毓卿。郭昌鸿略通文墨，但一生命运乖舛，家境贫寒，靠种几亩薄田为生。家中原有一女毓英、一子毓林，此时又多了一张吃喝的嘴，让郭昌鸿愁眉不展。说来也怪，生了毓卿后，家运有了一些好转。亲友常来接济，家中做个小生意也能赚点钱，更可喜的是小毓卿十分可爱，见人就笑。四岁时，她就跟哥哥去私塾听课，比哥哥学得还要快。她爱读书，《三字经》《千字文》《幼学琼林》《龙文鞭影》……先生说她比男孩子聪慧。后来，小毓卿又有了一个小弟弟，毓卿还在家中教弟弟识字。

三江营慈云寺（初结佛缘）

一天，妈妈带她到三江营的亲戚家去，那儿有个慈云庵。小毓卿仰首望着观音慈容，目不转睛。一位七十多岁的尼僧告诉她：这就是“观音菩萨”，小毓卿说：“菩萨奶奶在向我笑。”老尼僧对她妈妈（朱莲锦）说：“这是一个有佛缘的孩子。”

1933年，小毓卿的父亲病逝了，不久17岁的姐姐毓英出嫁后随丈夫去上海打工。第二年，小毓卿的哥哥（毓林）患疾病夭亡，十二岁的毓卿种庄稼、做家务、打零工、绣戏服……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毓卿成了20岁的大姑娘，不少人来“说媒”，她总是“婉拒”。母亲问她，她说：“弟弟还小，我还要照应你，让我尽尽孝心，我不能离开这个家。”实际上，郭毓卿因看了佛教书籍后，已信愿佛学，身体力学，用餐时，荤腥不沾，以素食为常。

1949年7月，台风暴雨与江潮夹击，江堤坍塌，万亩农田受淹，颗粒无收。郭毓卿果断决定赴沪打工，挣钱养家。在大姐帮助下，她进了一家小服装厂。她自小就做针线活，加之心灵手巧，很快成了熟练工。机遇来了，1954－1956年工商业改造，公私合营，郭毓卿又成了国营服装厂的工人；1960年，郭毓卿调入幼儿园当保育员；1969年，四十七岁的郭毓卿调到上海庆丰服装店当营业员。上海务工的二十余年中，郭毓卿有两大特点，一是坚持读书，其中有不少佛教经典。早期，她还报名参加工人夜校的学习，努力提高文化水平。二是常去寺庵，星期日同厂的妇女玩公园，逛商场，她走过提篮桥，到下海庙瞻仰僧宝。

图为上海“下海庙”

1978年，郭毓卿退休了，明旸法师在龙华寺办佛学讲堂，郭毓卿赶去参学，这是她二结佛缘。1985年3月12日，明旸法师见其心诚，纳为皈依弟子。成为“三皈依”居士后，郭毓卿遵师命又开始了云游名山参访宝刹的修行。她先后去普陀山、九华山、五台山、峨眉山，访名师，觅大德，研佛法。其中普陀山，因是观音大士的道场，她六次赴海岛朝圣，潜心学佛。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在学佛途中不畏艰险，一步一步向前！1986年4月23日（农历三月十五），她在扬州高旻寺，领取了皈依证，德林方丈授其法号“文经”，正式成为禅宗子弟，高旻寺护法居士。文经至此，三结佛缘，了其心愿。

三水安泰

“鱼龙听法因多雨，江海归心每上朝”。1992年，高旻寺德林方丈提醒文经：你年近古稀，要选择一所寺院，作为自己的修行道场。

浦头莲花庵

何处为宜？“山当曲处皆藏寺，路欲穷时又遇僧。”在高旻寺，文经结识了江都浦头镇莲花庵的胜法师太。她特地去莲花庵请胜法帮她拿主意。来到莲花庵，她仿佛见到一朵七彩莲花。庵前一副楹联：“碧村幽栖，钟磬声闻于村外；青莲妙相，琉璃光印到林端。”环境幽雅，一条大河从庵边流过，这条河叫“龙儿河”，胜法师太给她讲了“龙儿河”和“莲花庵”尼僧的传说。文经心中暗思：我要努力，创建一座更好的寺庵。在莲花庵，胜法告诉文经，东边的邻镇叫刁铺，那儿有一座历史悠久的尼庵至今还是“空庙”。刁铺的古庵，太好啦！她的堂姐郭毓芳就在镇上，那里有条名气更响的环溪河，有更为神奇的“小龙寻母”传说。她立即邀请胜法与她一起去刁铺寻访古庵。

胜法所说的古庵叫“东岳庵”，位于刁铺镇的北郊，这里是泰兴、泰县两县交界之处。东岳庵原名东岳庙，始建于清顺治初年（1644），供奉泰山神，民间称“东岳大帝”。村民捐资建庙，祈求神佛保佑，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嘉庆十年（1805），刁铺一带遭受长达数年的旱灾、蝗灾，求神不灵，庙中香火中断，僧人也跑光了。众民请名尼广德法师住持，广德与爱徒福贞十方叩募，筹款就绪后将庙堂迁至东庄，供奉“东岳泰山玉女碧霞元君”为主神尊。福贞法师精明能干，尼庵香火鼎盛。道光二十九年（1820），翰林院编修提督吴存义光临古庵，留下碑文，赞“一方上刹，殿宇辉煌，亦且神灵”。咸丰二年（1852）福贞将庙又迁回西庄（现隶属寺巷街道新港社区），庙名改为“古东岳庵”。民国中期香火渐衰，1940年为抵御日寇侵犯，住持智广法师曾毁庵纾难，拆前殿捐砖木建御敌工事。“文革期间”，因动乱毁去佛像、经书、法器……尼师还俗，殿堂成为生产队的粮仓。

1992年，文经与胜法推开庵门时，满目疮痍，孤零零的旧庵屋立于荒草野蒿之间，屋内空无一物，院中成了牛舍……胜法师太发现文经弯腰细看墙壁间被石灰涂得模模糊糊的古碑。文经说：“我就在这儿住下了！”胜法故意说：“太苦太难。”文经轻声说：“救苦救难。”文经和旁边的村民聊了一会儿，就向前面的河边走去。这条河和村庄同名：韩家河。南边还有一村一河：赵家河；北边也有一村一河：叶家河。这一带的老地名就简称“三河”。文经看着碧波粼粼的河水，若有所思，突然眼前一亮：水中飘来一朵莲花。这是晚秋，哪来的莲花？一条、两朵、三朵……奇异的幻境！她盯着“莲花”，对胜法说：“你们那儿有一条龙儿河，这里有三条龙河；你们有莲花庵，这里也有天赐莲花！”胜法师太为有这位虔诚的佛友而庆幸，连连点首，口呼：“阿弥陀佛！”

文经接着又说：“高旻寺有三汊河，德林方丈说过，三水之地是龙象宝地。这里也有三条河，也是龙象宝地，古东岳庵一定能复兴。”更让胜法惊讶的是文经已是七旬老人了，竟有如此正念，如此大愿。文经继续说：“三水与人，合成一个泰字，泰州泰兴之泰，东岳泰山之泰。我决定在这三水之地修行，安之若泰。”

三增庵辉

1993年，年逾七秩的文经，一边自费整修古庵门厅、佛堂，添置必要的法器和佛像，一边带着佛学进修合格证、龙华寺的皈依证、高旻寺的护法居士证……和申请书，找政府民政部门，找泰兴佛教协会，申请恢复“古东岳庵”，她志愿出家在此弘法。文经一再申述自己的宏愿：修行正果，利己度人，尽余生余力，奉献佛教事业。政府部门终于批准登记注册，泰兴佛教协会同意恢复古东岳庵的佛事活动并由文经住持。1994年4月18日（农历三月初八），泰兴庆云禅寺慈光法师来古庵举行开光仪式。当年，她就赴上海，在下海庙（著名尼庵，位于虹口区昆明路73号）众尼僧的协助下，向广大居士和信众募捐；三泰地区（重点是口岸、刁铺），在杨玉华居士的协助下，坚持常年募捐。经过四、五年的努力，共筹得善款数十万元，又花近两年时间，建成药师殿和东西厢房，塑药师佛金像，置备新的法器和经书。古东岳庵焕然一新，名声远播。

1999年，上海下海庙名尼演法特地为文经举行隆重的剃度仪式，文经在释迦牟尼佛前焚香叩首，表明心愿后，就是请师、问遮难、羯磨、开导、剃度、授衣、回向……同年，文经又去句容宝华山隆昌寺受具足戒，亦称“三坛大戒”。文经受“三坛大戒”有两项破格，一是剃度出家仅数月，时间不足；二是七十七岁老尼僧已超龄了。但她确实具崇信佛法的坚定信念和数十年如一日恪守清规的顽强意志，近二十年中，她为古东岳庵的复兴，为高旻寺的护法，为下海尼庵的增辉作出重大贡献。

2002年10月8日（农历九月初三），文经法师在储林居士陪同下，在杭州灵隐寺拜会四川甘孜协庆寺贡夏活佛。同年11月1日（农历九月二十七），贡夏活佛欣然应邀来古东岳庵开示弘法，开创了泰州佛教一大盛事，为古东岳庵增加了知名度。2003年，文经法师收弟子果悟入庵。文经、果悟师徒再次赴各地募捐，积极筹备扩建古庵。她们不辞劳苦，餐风宿露，奔波于上海、苏州、无锡、扬州、泰州……等地。在地方政府的支持下，古东岳庵征地十亩，耗资二百余万，建成巍峨庄严的大雄宝殿、天王殿，为大佛、菩萨贴金，为金刚、罗汉塑彩……古东岳庵佛日增辉，蔚为壮观，省市报刊、电视台均专题报道，誉为“江淮尼庵最盛”。

一位耄耋尼僧，为何能让信众捐出巨款？中国乡镇企业家、刁铺原“东方离合器”公司董事长江国辉说：“文经老师太的精神太感人了。她一次次步行至我厂化缘，劝世人行慈善，做公益事。”古庵建天王殿前，江国辉夫妇捐款3万元；大殿落成，古庵善款告罄，江总夫妇又捐款十多万元请弥勒佛、韦驮和四大天王神像；佛像矗立，必须塑金，江总又独资承担。当时文经法师去苏州、南通联系，厂家报价40余万元。江国辉请人直接去南京金箔厂签订协议，该厂派出六位技工，耗时数月，耗资20余万元。神佛塑金，满殿生辉。

2007年，文经法师再次以振兴古庵为己任，高年硕德，精心筹划，增建念佛堂、讲堂、禅堂、斋堂……园中和庵前植四季花木。古庵共建梵宇40余间，佛、菩萨像100多尊，铜钟、大鼓、鼎炉、木鱼、大磬……法器一应俱全。庵尼整肃规约，福德双修，精进悟道，尼众和合，秩序井然，为各方善信所宗仰。

2010年，泰州光孝寺为文经法师举行传法仪式，成一长老开示法要。文经法师正式成为光孝堂第十八世、华严宗第38世传人。

2011年，文经法师升座为古东岳庵方丈，四方大德高僧、乡镇居士均来祝贺，“文心弘佛法，三水清流滋净土；经律颂梵音，千年古刹证菩提。”

茗山长老诗曰：“般若不从外境来，应由观照内心开。家珍总比他珍好，静悟当能入圣胎。”文经法师九十四岁时驾鹤仙逝。

六年前的《泰州晚报》用“人物”版作专题报道，小序：“2016年5月4日，泰州古东岳庵举行了文经法师追思会，四乡八镇的僧众、居士、香客闻讯前来参加追思，瞻礼辞别法师。文经法师圆寂于4月29日18时55分。追思会的当天，由姜堰净业寺方丈为文经法师举办了坐缸、封缸法事。”该版由大朴执笔、五人署名（另有冬梅、圣标、庆生、云鹏）刊文“文经法师：重续古庵香火”，同时刊载了著名佛教文化研究专家范观澜先生撰写的“东岳庵”。

追思赞颂法会上是泰州市佛教协会撰题的嵌名挽联：“文通百家，化迹尘俗，树爱道典范；经贯三藏，阐教娑婆，立人天师表。”

高港区诗词楹联协会主席王双武敬撰挽联：“持杖东岳、法云初起禅林茂；驾鹤西天，慧炬永光兰迹新。”

省楹联学会老会员孔繁喜先生撰联：“梵音总伴钟鼓重响，仪德常随诵吟再生。”明云居士联：“古庵造福善修持，犹闻师太谈经传贝叶；信众拜山齐朝圣，更见法身驾鹤观莲花。”

笔者敬献律诗：“渡海六寻菩萨踪，龙华学法志禅宫。昔年师赐文经号，今日鲸鸣净土风。殿宇辉煌云缥缈，庵堂沉寂雨朦胧。檀香馥郁凝华盖，一代尼僧入定中。”本区诗友叶馨女史撰悼诗：“古庵新焕颜，东岳梵音翩。功德虔心化，佛门添一仙。仪风菩萨显，弘法证君贤。百世传芳慧，千秋极乐天。”诗友吴益公撰《丙申暮春文经师太圆寂》：“潇潇细雨洒凡尘，师太文经坐化身。嫋嫋梵音传净土，莲花座上万年春。”诗友叶天顺书《七律·追思文经师太》：“东岳高尼尚德仁，嵩龄九四断凡尘。文通百类堪模范，经贯三藏立朴真。修德修行施善果，慈心慈念佑黎民。翠筠晚节饶苍箨，名载禅林万古春。”女诗友霍云莲撰诗“繁华尘世雨绵绵，大德法师鹤九天。叶绿花飞春已去，梵音玉露润心田” ……

本文最后以高港才女贺艳莉《望海潮·缅文经师太》一词表达我们对文经方丈的敬意：

“瑶台牵鹿，蓬莱骑鹤，轻看九秩繁华。三水渡舟，灵山摘果，身居紫竹人家。佛缘不需夸，古庵聆妙谛，东岳仙葩。笑对青灯，爱学菩萨踏莲花。

常分善恶鱼鲨，劝行藏施德，坐卧怀裟。清袅梵音，婆娑醉月，圣名欲传天涯。含泪悟禅茶，念德如海浪，功映朝霞。共祝登临极乐，净土得清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