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来扶记忆中的“东北坦克大队”

至简

人物小传：董来扶 董来扶，1929年生，山东诸城人，1945年8月参加八路军。我军第一代坦克兵，在辽沈战役和平津战役中各立大功一次，1949年开国大典驾驶第一辆坦克“功臣号”通过天安门，1950年被中央军委授予“钢铁英雄”称号，并出席了第一次全国战斗英雄代表大会，离休前担任坦克师副参谋长。 当面色红润的董来扶老人亲自开门迎接，并有力地与记者握手时，令人不禁叹服：年过古稀仍有如此轩昂的气概，真不愧是戎马一生的“钢铁英雄”。老人十分健谈，讲起60多年前与敌人一次次的斗智斗勇，和一场场浴血奋战，历史的瞬间仿佛重现。激昂之处，仍可感受到老人不已的壮心：“打仗不能盲目勇敢，一定要巧打，是勇敢加技术！” 抢来的第一辆坦克 1945年8月，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后，八路军开进沈阳，日本人的“九一八”坦克修理厂里的坦克成了我军与国民党势力争夺的一块“肥肉”，中央军委指示延安炮校的高克等人到沈阳搜集坦克，发展特种兵部队。这时16岁的董来扶已参加了八路军，因为懂几句日语，成为高克的警卫员。他年轻好奇，喜欢去俘虏中转悠，看日本人搞修理，一天，他听到日本俘虏说：“坦克修好了。”董来扶立即把这一消息报告了高克，于是，抢夺的坦克行动便开始啦。董来扶回忆说，他们穿着老棉衣，戴着破礼帽，拿着朱德总司令签发的“护照”，巧妙地混进了修理厂。高克声称要试车，便爬上这辆日本的97式坦克，先在院子里转了几圈，乘守卫的敌人未提防之际，突然，高克一拉操纵杆，加大油门，向大门冲去。“国民党用手枪射击，我看到坦克的钢板上直冒火星，高克把门一关，我们就冲出去了。”董来扶说，坦克像猛虎下山一个劲地往外冲，敌人端着枪在后面追，可怎么也追不上。高克开着那辆坦克来到一家预先联系好的麦场，用谷草掩盖起来。几天后，他们又开着坦克向抚顺方向转移。1945年12月1日，他们终于将这辆坦克安全地开到了马家湾子。经中央军委和毛泽东批准，当晚宣布成立东北坦克大队。“大队成立时只有30人，坦克只有一辆，就是我们抢来的这辆日式坦克。”正是这仅有的一辆坦克，燃起了人民解放军装甲兵部队的“星星之火”。 “老头坦克” 因为吨位重、钢板质量差、发动机落后，而且战伤累累，抢来的这辆坦克经常趴窝，被战士们戏称为“老头坦克”。“那时候炮弹和引信是分开的，要用手保护着引信头放进炮筒，打出一发炮弹可不容易啦。”董老回忆说。最初的坦克大队分了三个区队，“一个是战斗训练队，一个是负责丰衣足食的生产队，还有一个是搜集队，实际上就是收破烂队。”说到这里，老人竟哈哈大笑了起来。那时，战士们常常要到处搜集坦克零部件，一次，年轻的董来扶拎着个木棍连续掏了8个垃圾箱，最终拣回一个破铁壶，“这个破壶用手一捅就是一个窟窿，可还是能派上用场呀，铁壶里面是锈的，颜色跟坦克正搭配。”他三下两下就把铁皮补在了坦克表面的一个漏洞上面，掩盖得天衣无缝，这一杰作登时让旁人刮目相看。至今，这件事仍然让董来扶津津乐道。坦克大队的战士们克服了一个个困难，如今，有些听来非常有趣，“坦克开起来车内机器轰鸣，我们只能约定，车长用脚踢我的右肩便向右行，踢左肩便向左行，踢腰是倒退，踢头顶是停车。”说到这，老人笑着用手指指自己的头顶：“你看我的头发都没有了，肯定是那时被车长踢的。” 人在坦克在 1947年底，东北特纵坦克大队已扩建成战车团。1948年秋，我军发起了辽沈战役。为了赶在总攻之前把坦克修好，董来扶连夜抢修。“我们觉得即使坦克只当大炮使，也要协助步兵一起作战，”于是战士们用牵引车拖着“老头坦克”奔赴战场，一部分人修理，一部分人看地形，边修边走。“拖着走了好几天，很多人都说，老这么拖能打仗吗？后来坦克终于能发动了，连长知道后高兴得不行。可是走了一会儿，突然轱辘掉了一个，我们赶紧找了个轮子来替换，一会儿，油管子又断了，我们一边修油管，一边装轱辘，就被大部队甩在后面了，那时心里别提多难受了。”当军列到达锦州附近的黄屯时，董来扶的这辆“老头坦克”终于顺利启动，登上了辽沈战役的主战场。1948年10月10日晚10时半，锦州外围战打响。董来扶驾驶“老头坦克”被安排在最后压阵。敌人炮火猛烈，我军4辆坦克前进受阻。董来扶灵机一动，打了个转向，从另外的地方下了沟，果然敌人的炮火少多了。董来扶驾驶着“老头坦克”越过一道道壕沟，冲到敌人的炮楼前。他先将坦克隐蔽起来，然后猛踩油门冲过炮楼，把敌人的一排排炮弹甩在屁股后头，紧接着坦克走起了“之”字路线，一口气打掉敌人几十个碉堡。锦州外围战打得异常艰苦，董来扶驾驶着“老头坦克”，单车五次投入战斗，最后一次是攻打锦州老城。“战场上只能前进一寸，不得后退一寸。第五次战斗时，打着打着我的腰带断了，我整个人就溜了下来，只能用手按油门，开起来就不稳了，车身不停地颤。”“敌人炮火猛烈，很多炮打到了河里，溅起的水带着泥沙一起落进坦克，那时天气很冷，我们在坦克里面很难受，连眼睛里都是泥沙。”董来扶开着“老头坦克”冲在队伍前面。突然，坦克冷却器坏了，不能继续前进。“坦克自动灭火，我们在坦克里互相听不见对方说话，只看到战友在一个本子上写道‘人在坦克在’，我们都誓死与敌人同归于尽，就原地用坦克上的炮轰击敌人。”“猛烈的炮轰下，一发炮弹正中敌指挥所，敌人慌作一团。没多久，城墙上敌人竖起了白旗，我军步兵乘机越过护城河，登上了城墙，把红旗插上了锦州城墙！” 开国大典接受检阅 辽沈战役胜利后，董来扶立大功一次，他驾驶的坦克也因战功卓著被授予了“功臣号”荣誉称号，不久他又在平津战役上立功。1949年10月1日，共和国举行开国大典，“功臣号”作为我军第一辆坦克，被确定为坦克方队的领队。董来扶驾驶着“功臣号”，打着红旗隆隆驶过天安门，接受了党和人民的检阅。今天，我们还能从当时的影像资料中看到“功臣号”的英姿。新中国成立后，这位全军第一位坦克英雄，又驾驶着“功臣号”参加了抗美援朝战役。直到1959年，光荣退役后的“功臣号”因功勋卓著被送进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董来扶也与伴随自己战斗十几载的“老头坦克”挥汨告别。往事并不如烟，回首那段辉煌与荣耀的经历，老人最后总结道：“我们坦克兵，是在毛主席军事思想指引下，在战斗中发展壮大起来的！” 文汇报记者李扬新华社记者王经国 专家点评 东北坦克大队：坦克部队的起点 1945年12月在沈阳市郊成立的东北坦克大队，是人民解放军历史上第一支坦克队，也是东北解放军指战员坚持勤俭建军原则，白手起家，从无到有，逐步发展壮大的光辉范例。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后，中共中央针对抗日胜利后的时局，制定了“向北发展，向南防御”战略方针，并决定开辟东北根据地。延安干部大队、炮兵学校也于9月奉命开赴东北。12月1日，炮兵学校校长朱瑞根据东北人民自治军总部命令，在马家湾子正式宣布成立东北坦克大队，全队30余人，有修复的日军坦克一辆。这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上的第一支坦克队。东北坦克大队的建立，是人民解放军白手起家，勤俭建军，从无到有的光辉范例，它是我军装甲兵发展史上极其辉煌的一页。随后，从1946年8月至1948年2月，晋冀鲁豫野战军、华东野战军和晋察冀野战军，利用战场上缴获的坦克，先后组建了坦克队，为新中国成立后组建新的兵种一一人民解放军装甲兵奠定了良好基础。 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科学院研究员唐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