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豆情思/黄泽秋

天下齐观

蚕豆情思

黄泽秋

蚕豆花开映女桑，

方茎碧叶吐芬芳。

田间野粉无人爱，

不逐东风杂众香。

——汪士慎《蚕豆花香图》

这首诗为清代扬州八怪之一、著名的皖籍书画家汪士慎所作。蚕豆是农作物，不是观赏植物，人们种植它，为的是食用果实，不看重花。汪士慎却注意了其花之美，原因有二：一是因为他有画家的眼睛，擅长捕捉常人发现不了的自然美；二是他赏花以五官乃至全身心投入，并联想到自己才高命舛而又自许刚强的人生经历，独出心裁地深挖出这寻常小花美的气质和韵味。

　　蚕豆是人类最早繁育的农作物之一，在埃及金字塔、特洛伊遗址曾发现蚕豆的化石。蚕豆传入中国的途径，据研究，先是向南由尼罗河流域传入埃塞俄比亚，再向东从美索不达米亚传到印度。西汉张骞出使西域时，将蚕豆带到中土，称其为胡豆，三国时魏人张揖撰《广雅》载入胡豆，现在学者们认为即是蚕豆。

蚕豆的得名，有两种说法，一种见于元代王祯的《农书》：“蚕时始熟，故名。”另一说见明代李时珍的《本草纲目》：“豆荚状如老蚕，故名。”蚕豆在各地还有几个别名，为胡豆、佛豆、川豆等，鲁迅先生在他的作品中称之为罗汉豆。蚕豆传进中国之初，在北方种植，得不到推广，因北方冬天太冷，蚕豆难于地里越冬，只得于早春播种，夏天收成，作物生长期缩短，品质差，产量低，农人不愿多种。北宋人宋祁在《佛豆赞》中说：“豆粒甚大而坚，农夫不甚种，唯圃人莳以为利。”

至宋代，蚕豆传入南方各地。在冬无严寒，雨水丰沛的江南，蚕豆于初冬播种，仲春后上市，因长时间吸天地精华，味道鲜美，营养丰富，乃豆中上品，是江南人餐桌上的美食，如产自浙江慈溪的大白蚕豆，千年来盛名不衰。

　　我在贵池农村插队时，社员们喜欢在自留地边沿种两三行蚕豆，打政策的擦边球。这么一点小生产者的“资本主义尾巴”，无论是大队干部，还是社教队员都睁只眼闭只眼。

进入古稀之年后，对于季节风味的期盼，既源于对美食的喜爱，亦怀有一丝淡淡的乡愁。记得儿时好多次吃过母亲做的鲜豆羹：大约用半斤蚕豆，剥皮取瓣，先取三分之一置于石臼中捣为豆泥；另取少许芝麻炒香；清水入锅烧开，放入豆泥及剩下的豆瓣，以湿淀粉勾芡，稍煮，放少许盐，撒上熟芝麻，这道羮就可出锅了。那时家里伙食清淡，一个月难吃一回肉，食油也很少。母亲想方设法，以简单的食材，用心用情做出如此美味佳肴，深深植入我的味蕾，让我永久怀念。

　　进入5月后，蚕豆荚饱满，豆子老得快，老人们感慨：“立夏前吃不得，立夏后吃不彻。”那些年，母亲在立夏那天都要买些蚕豆，除掉豆荚，盛在锅中，加入适量清水，用八角、小茴、桂皮、陈皮、香叶当调料，束在纱布包里浸在水中，再放入少许盐、将水烧开，煮熟后，成为喷香可口的五香豆。

　　改革开放之初，合肥城隍庙小商品市场刚刚兴起，有位五香豆大王令人刮目相看：老合肥人都记得，文革前每年春夏之交，城里活跃着一位提篮叫卖五香蚕豆的年轻人，名为黄家源，以合肥口音吆喝：“五香豆，吃热的唻—”文革期间，销声匿迹。邓小平同志为芜湖年广九“儍子瓜子”正名后，他闪亮登场，打出“五香豆大王”的招牌布幡，常年在城隍庙设点叫卖，依然以合肥口音吆喝：“一毛钱，吃热的唻—”很快成为合肥个体户代表人物之一。2003年黄家源去世，无人继承生意，“五香豆大王”成为永远的记忆。

　　蚕豆晒干后，不用冰箱，便可长时间储存，一年到头用来做菜。干蚕豆用清水浸泡一夜，第二天早上轻松地将豆皮剥去。雪菜炒豆瓣，味美爽口，既下饭又不易馊。当年有人将其盛在竹菜筒中，带去工地吃，很受大伙欢迎。

　　中华老字号安庆胡玉美蚕豆辣酱首创于清代光绪年间，至今有近120年历史，曾荣获巴拿马万国博览会金质奖章。参照川中辣酱古法酿晒，又以皖江两岸口味加以改造，遂自成一格：其色泽泛红，味香细腻，微辣而甜。我曾以四川郫县豆瓣相比较，觉得还是胡玉美蚕豆辣酱更适合自己口味。

　　文革大串联中，我第一次乘大轮由武汉东下，过安庆港时，停泊40分钟，旅客可上岸选购当地特产。上海、南京的旅客回船时，大多手提两小陶罐胡玉美蚕豆辣酱。如今这种拙朴仿古包装的蚕豆辣酱，外面加上细竹篓子保护，仅在安庆旅游商店展销。其外包装陶罐成了一件有文化的器物，供人们收藏。

二〇二二年五月一日

【背景音乐 豆花香】

【编辑制作 齐海纯】

【贵中老三届•校友天地】

2022-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