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印象中的知青时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知青时光己经远离了我。但心海中常常湧现那时光的碎片。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我便习惯地将它们拾起,不肯丢弃。今天,我将这些碎片展示给大家。</span></p><p class="ql-block"> (一)画遗像</p><p class="ql-block"> 晨风徐来,带着丝丝凉意。我打了个冷战,扛起锄头正要下地干活去。大队的李会计急火火地骑自行车来找我。说:公社来电话要我去,给一位得急症去逝的某领导画遗像。並把自行车借给我,让我骑车快去,那里的人都等着我呢。</p><p class="ql-block"> 原来,公社里一位重要的领导人物,得病突然去逝,今天开追悼会。差一物件一一遗像。经公社文化站的王尧老师推荐,说只有我能胜此任。</p><p class="ql-block"> 我不敢怠慢,骑车飞快赶到公社。时间紧,汗还没来得急擦,便拿起王老师己准备好的画笔。</p><p class="ql-block"> 哦,原来这位领导生前只留这么一张一寸黑白照片。看不太清晰。王老师找来一只放大镜,这下才能看清些。这是一张角上有红印的照片,可能是从什么证件上揭下来的。要求:放大到与真人等大。我已多日没沾画笔了。今天,我如同一个上了瘾的烟鬼得到了香烟一样,聚精会神画起来。身后站着人看热闹,我全然不顾。耳边只有的铅笔磨擦纸的沙沙声。不一会儿,大体形状一经画出,身后便有切切嚓嚓的议论。画了一小时后便有人说像,真像某领导生前的样子。我不停笔的修改,充实细节。</p><p class="ql-block"> 在这幅像画接近尾声时,身后响起了一个浑厚的男低音。</p><p class="ql-block"> “啊呀!太像了。”</p><p class="ql-block"> 我回头看了一眼。王老师马上介绍:这位是公社K主任。我手拿画笔欠身点头表示致意。王老师又向K主任介绍我:这是丰合知青小冯。K主任点点头。我又补充几笔画像,就完成了。身后赞声一片:神了!这么一张小照片,放大如真人一样一一大概观者都没见过如此这般画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刚起身歇口气。K主任面对我,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笔记本,从塑料皮的夹层中小心翼翼拿出一张小照片。微笑着说:“小冯,你看这张照片能不能放成大画像?"我拿在手中一看。这张发黄的旧照片己经残缺,用放大镜再看:人像的鼻子部分己模糊不清。我说:“这没法照画,五官残缺太严重。"</p><p class="ql-block"> K主任放慢了语气讲起:</p><p class="ql-block"> 这是他父亲当年给日本人当劳工时拍的照片。后来,在旧房框子拆扒时发现的。这是他父亲留下的唯一的一张照片。也是他们全家的唯一的念想。他珍惜得每天带在身上,可见,K主任有多重视这“珍品”。</p><p class="ql-block"> 面对这张残损照片,我很为难,恐难胜此任。停了片刻,K主任有了个好主意,喜形于色说:</p><p class="ql-block"> “ 你照我的鼻子画行不行?我的鼻子长的跟我父亲一模一样"。</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刚才,与K主任的对话中,我并没敢正视他。经他这么一说,我才认真注视这位公社“大领导"的尊容。他,五十岁左右。大脸,两腮的肉微微下沉。眼大,有点发肿,浓眉上过早长出两根长长的寿眉。圆而大的鼻头有点发红,俗称酒糟鼻子,鼻头上还留下点点黑斑。我以一个画画人的观察习惯,眯起眼退远看了一下,一身得体的四个兜干部服,肚子略显突起,好一派“官架"。经过这一番观察,心里有底了。我轻声说:“那就试试吧"。K主任点点头,转身去参加追悼会了。</p><p class="ql-block"> 室内只有我一人,静下心来画像。画的挺顺利。等他们的追悼会开完时,我的画也基本完成。</p><p class="ql-block"> 过了一会儿,王尧老师陪K主任走进来,看了我完成的画像。K主任兴奋的惊呼:“啊呀,太像了!画的太像我父亲了,尤其是这鼻子,才像了。”这时我发现他在端祥这幅画像时,激动得眼晴有些湿润。"小伙子有才呀,太有才了。”K主任夸赞我。</p><p class="ql-block"> 其实,我心里明白,不是我的画技有多高妙,而是我的这幅画像正符合他的审美,也满足了他的心理期待。</p><p class="ql-block"> 停了一会儿,K主任一本正经地对我说:</p><p class="ql-block"> “小伙子,好好干,如有美术学校推荐名额给咱们公社,我一定推荐你去上学。”</p><p class="ql-block"> 他这话一出口,我感动的不知所措,心怦怦地跳。王老师赶紧帮腔:小冯,快謝谢K主任。我红着脸连连称谢!</p><p class="ql-block"> 今日看:那年代被推荐上学者的光彩己淡。然而,在当时的历史背景下,那种机遇是知青最理想的实现。</p><p class="ql-block"> K主任又派给我任务:“一会儿,吃过午饭,你受累了,再给我画两幅同这一样的画像。我要送给我的两个姐姐,做个永久的念想。"我连忙称是。</p><p class="ql-block"> 吃午饭时,K主任叫来我坐在他身傍。还给我倒了一小杯酒。我真有点受宠若惊了,长这么大,还第一次与这么大的领导共进午餐。</p><p class="ql-block"> 午饭后,我又认真的画了两幅遗像交给他。告别回青年点。</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回来的路上,我觉得浑身轻快。无垠的广袤大地,飘来阵阵香风。青青的麦苗在微风的伴奏下唱着曼妙的歌曲。兰兰的天空,飞鸟略过我头顶,也不时向我问侯,伴我前行。油然,心中回念起他老人家的话:广阔天地,大有……。一扫多日来阴郁的心绪。口中不自觉哼起了小调……。平常,看到路傍座座草屋,穷困的村庄,总感到有几分忧伤,而今天,看上去却是美丽的田园风光。</p><p class="ql-block"> 当我沉静下来时,也曾想过:能不能是“大领导"的一句“戏言"?又一想,算了,且把它当真吧。接下来的时光似乎有了盼头。有了盼头,干活也有了力气</p><p class="ql-block">,虽然生活一如平常,但有希望在心中生腾,看什么都顺眼。晩上也好梦连连。</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时日过得飞快。 还真有好消息“飞来”。有人给我传来信儿。有一名美术学校的招生名额分到我们公社。</p><p class="ql-block"> 我激动。我立马赶到公社去见那位K主任。此人正在办公室,我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见到他,说明来意。他抬头看我时,似乎忘了我是谁,旋即认出。迟疑了一下,缓声说道:</p><p class="ql-block"> “那个,一一你说的这事儿,名额己落实了……,你……等以后吧"</p><p class="ql-block"> 我当时呆楞在那不知说啥是好,这一句回绝,如一盆冷水浇头,许久以来的好梦到此醒来。“你回去吧"他冷冷的说。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没说出口。我晕头转向离开他的办公室。漫无目的走着。</p><p class="ql-block"> 我这傻瓜脑袋这才明白:K主任当初对我的承诺,原来只是一句“戏言"。是我错把“戏言"当“真言”。心里顿生有被欺骗的感觉。真傻,我真傻!</p><p class="ql-block"> 眼前的景色一片灰暗。</p><p class="ql-block"> 走了一程,我的脑子清楚了一些。不是K主任说瞎话,而是我的理解力有问题。我是误把“戏言"当成“真言"。是我这脑子不转个儿,听当官的人说话,我的理解力不如孩童的智商。唉,K主任面对我说话如同面对一个智障人说话一样……。</p><p class="ql-block"> 走着走着, 转念一想:也好。自从听了K主任的“戏言",我享受了那么多的快乐,产生了那么多的幢憬,做了那么多的好梦……。值了。再者,听了太多的慌言,戏言,还差这么一句半句吗?</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我就爱画画,邻居张奶奶看我画的好,就嘻笑着哄我说:“孩子,好好画,将来用画换钱买烧鸡吃。”我天真地问:“烧鸡好吃吗?"“烧鸡可香,可香呢!”张奶奶说。那当时,饭都吃不饱,我还是个嘴馋的孩子,一听这话,画起画来更卖力了。每天就盼着吃烧鸡。可是,我二十多岁了还真没尝过烧鸡的味道。</p><p class="ql-block"> 人总是要有希望在前头,即使是个梦幻也好。</p><p class="ql-block"> 后来的时光,我有空闲时间,还是像上了瘾的烟鬼得到了香烟似地去作画。但,再也没画过遗像。</p><p class="ql-block"> 壬寅年崇岳作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