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这是一个凄风苦雨的深夜。</p><p class="ql-block"> 一切都寂静了，只有雨点落在蕉叶上，淅淅沥沥听着令人心 碎。这大概是宇宙的心音吧，它在这人静夜深的时候哀哀地泣诉！</p><p class="ql-block"> 窗外缓一阵紧一阵的雨声，听着像战场上金鼓般雄壮，错错落落似鼓桴敲着的迅速，又如风儿吹乱了柳丝般的细雨，只洒湿了几朵含苞未放的黄菊。这时我握着破笔，对着灯光默想，往事的影儿轻轻在我心幕上颤动，我忽然放下破笔，开开抽屉拿出一本红色书皮的日记来，一页一页翻出一片红叶。</p><p class="ql-block"> 这是一片鲜艳如玫瑰的红叶，它夹在我这日记本里已经两个月了。往日我为了一种躲避从来不敢看它 ，因为它是 一个灵魂孕育的产儿，同时它又是悲惨命运的纽结。谁能想到薄薄的一片红叶，里面纤织看不可解决的生谜和死谜呢！我已经是泣伏在红叶下的俘虏，但我绝不怨及它，可怜在万于飘落的枫叶里，它衔带了这样不幸的命运。我告诉你们它是怎么来的。</p> <p class="ql-block"> 一九二三年十月甘六的夜里，我翻读着一本《莫愁潮志》，有些倦意，遂躺在沙发上假睡；这时白菊正在案头开着，窗纱透进的清风把花香一阵阵吹在我脸上，我微嗅着这花香不知是沉睡，还是微醉！似乎有许多回忆的燕儿，懒松松地飞掠过心海激动着神思的颇动。我正沉恋着逝去的童年之梦，这梦曾产生了金坚玉洁的友情，不可掠夺的铁志；我想到那轻渺渺像云天飞鸿般的前途时，不自禁地微笑了！睁开眼见菊花都低了头，我忽然担心它们的命运，似乎它们已一步步走近了坟墓，死神已悄悄张着黑翼在那里接引，我的心充满了莫名的悲绪！</p><p class="ql-block"> 大概已是夜里十点钟，小丫头进来递给我一封信，拆开时是一张白纸，拿到手里从里面飘落下一片叶。“呵!一片红叶！"我不自禁地喊出来。怔愣了半天，用颤抖的手捡起来一看，上边写着两行字:</p><p class="ql-block"> 满山秋色关不住</p><p class="ql-block"> 一片红叶寄相思</p><p class="ql-block"> 天辛采自西山碧云寺十月二十四日</p><p class="ql-block"> 平静的心湖，悄悄被夜风吹皱了，一波一浪汹涌着，像狂风统治了的大海。我伏在案上静静地想，许多的忧愁马上集在我的眉峰。我真未料到一个平常的相识，竟对我有这样一番不能抑制的热情。只是我对不住他，我不能受他的红叶。为了我的素志我不能承受它，承受了我怎样安慰他;为了我没有一颗心给他，承受了如何忍心欺骗他。我即使不为自己设想，但是我怎能不为他设想。因之我陷人如焚的烦闷里。</p> <p class="ql-block"> 在这黑暗阴森的夜幕下，窗下蝙蝠飞掠过的声音，更令我觉看战粟！我揭起窗纱见月华满地，斑驳的树影，死卧在地下不动，特别现出宇宙的清冷和幽静。我遂添了一件夹衣，推开门走到 院里，迎面股清风已将我心胸中 一切的烦念吹净。无目的地走了几圈后，遂坐在茅亭里看月亮，那凄清皎洁的银辉，今我对世界感到了空寂。坐了一会,我回到房里蘸饱了笔，在红叶的反面写了几个字是:</p><p class="ql-block"> 枯萎的花篮不敢承受这鲜红的叶儿。</p><p class="ql-block"> 仍用原来包着的那张白纸包好，写了个信封寄还他。这一朵初开的花蕾，马上让我用手揉碎了。为了这事他曾感到极度的伤心，但是他并未因我的拒绝而终止。他死之后，我去兰辛那里整理他箱子内的信件，那封信忽然又出现在我眼前！拆开红叶依然，他和我的墨泽都依然在上边，只是中间裂了一道缝，红叶已枯干了。我看见它心中如刀割，虽然我在他生前拒绝了不承受的，在他死后我觉着这一片红叶，就是他生命的象征。上帝允许我的祈求吧！生前拒绝了他的我在他死后依然承受他，红叶纵然能去了又来，但是他呢！是永远不能回来了，只剩了这一片志恨千古的红叶，依然无恙地伴着我，当我颤抖的用手捡起它寄给我时的心情，愿永远留在这鲜红的枫叶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