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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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ql-block"> 我的父母大人</p><p class="ql-block"> 20世纪60年代中期,我父母都在一所村小做教师。其实,他们都出身于邻乡的一个小镇。父亲生于小商之家,我的祖父是小镇药店“松花堂”的老板,他老人家牢记祖上“和气生财”的训导,为人处事谦和礼让,在小镇上有良好的声誉,药店的生意很是兴旺。父亲本该继承祖业,但赶上小镇解放,公私合营,药店渐渐姓了“公”。于是留下我大伯作为私方代表参加合营,父亲和我几个叔叔便自谋出路了。父亲开始在镇小任教,后来支援基层学校来到邻乡的村小。不是师范学校毕业的他,在扬州师范学院函授部进修了中文专业,从而有了正式的教师身份。</p><p class="ql-block"> 父亲琴棋书画样样在行,尤其是“琴”和“书”。先说琴,大到钢琴手风琴脚踏风琴,小到凤凰琴口琴,进而延伸到竹笛、箫、二胡等乐器,他样样都会一些。我尤其喜欢同时也有点害怕在漆黑的夜晚听他吹箫,那年代读过一本名为《孤坟鬼影》的小说。听着凄婉悠长的箫声,脑海中不时出现惊恐凄惨的画面,我常常将自己吓得毛骨悚然。父亲的“琴”在文革中出过风头,他被抽调去参加“毛泽东思想宣传队”,鼎盛时期曾用脚踏风琴为整场样板戏伴奏。那时钢琴伴奏《红灯记》很有名,小地方没有钢琴,便用脚踏风琴替代。由于善吹拉弹唱,父亲除了任教语文,也教音乐。诸般乐器都不在话下的父亲在文艺方面有时也会碰到难题。记得一次排练节目,准备参加乡里的调演。关键时刻,G老师家里有急事请假,校长将所有排练的事都交给父亲。父亲不会舞蹈,但节目中有一个表演唱得设计舞蹈动作,那时既没有电脑,也没有VCD。父亲硬着头皮根据歌词设计并领做动作,那些动作别扭的,我在一旁看了都怪难为情的。几个参加排练的高年级女生背过脸去窃笑。幸好父亲急中生智,让一个跳得好的女同学根据他的要求做示范,其他同学跟着跳,这才使难题暂时得以解决。两天后,G老师回来了,父亲恢复了全职伴奏的身份,那时他如释重负的神态绝对是发自内心的。</p><p class="ql-block"> 父亲的“书”也有几分功夫。他是在药店长大的,那时的药店老板兼半个郎中,常常用毛笔开药方。本来得接班的父亲,在祖父的严格调教下,自小就熟知许多中药材的用途,同时练就一手潇洒的毛笔字。父亲“书”的才艺,得到了村小四邻乡亲们的一致好评。如果那时能点赞的话,估计都得点爆手机。记得每到年根岁底,处于寒假中的村小比平时还热闹。乡亲们带着自家蒸的米糕,自家做的面饼,到学校请先生写对联。父亲铺开裁好的红纸,一边润笔,一边急速思索,快捷自如地完成一副又一副春联。值得一提的是,他根据索取者的不同特点,每年总是构想出好几类不同的春联。有些村民家境确实贫寒,但也想过年时能有点喜气,于是带着一些腌渍的咸菜,红着脸来找父亲。每当碰到这种情况,母亲总是在客人临走时,让他带回咸菜,往往还借花献佛,送上一些其他乡亲带来的糕饼。我们每到年底,看着家中的这些平时吃不到的糕饼,暗暗高兴。但兄弟姊妹都知道,除了很少的一部分可以留着过年吃之外,这些糕点只能让我们多看一会。因为母亲会收下张山的米糕,然后给他带回一些李四送来的面饼,收下李四的面饼,又让他带回一些王五送来的糯米面。这样到过年时,糕和饼便所剩无几了。父亲这一段时间中,则沉浸在他的构思、书写和自赏的循环中,无暇顾及其他。父亲的一手好字也享誉全乡,从乡镇政府到许多单位,每有重要活动常常借调他去做横幅、写标语。小镇上有一处据说是南宋时期留下的古迹,修复时需要在墙面写一段介绍性文字。领导特地请父亲书写。记得父亲准备了一大堆毛笔、大中小排笔、油漆刷等工具,用了好几天时间,完成了任务。以后每次与我们走到那里,父亲都会逗留一下,左看看,右瞧瞧,有时还会和我们说说哪些字写得不够好。上个世纪90年代电脑普及后,那段介绍性文字很快被改成多媒体排版格式了。不过,父亲一直都不知道这事。</p><p class="ql-block"> 母亲出身书香门第,祖上在小镇上也算有点家底。她的祖父在小镇周围置办了一些田产,在镇上又有一些房产。她的父亲即我外祖父作为家中唯一的男孩,上世纪30年代考入上海震旦大学法国文学系读书,是个喝了不少洋墨水的读书人。由于当时我的大舅与大姨已经出生,外祖父毕业后选择回到家乡。据说当时政府曾动议,让他出任兴化或盐城的县长,但生性不喜为官的外祖父拒绝了这份差事,选择在小镇办私塾,同时兼顾家庭。解放前夕,外祖父于战乱中患病身亡,给妻子儿女留下的主要遗产就是破落地主的身份。母亲是外祖父最小的女儿,自幼聪明,记忆力也好。记得大舅不止一次与我说过,母亲是兄弟姐妹中最能读书的一个,如果不是家境变故,她本可以像外祖父和小舅父那样一直读到大学的。母亲特喜欢看书学习,古典文化的功底较深,文史知识的信息量也比较大。如今近90岁的她,尚能一字不漏地背诵“出师表”、“岳阳楼记”等名篇。她之所以选择嫁给我爸,还跟着他去乡村小学工作,想来与识得我爸的才气有关。在村小任教时,母亲才30多岁,她善良温和,对学生和蔼可亲,与周围的邻居和睦相处,深受家长和周围乡亲的敬重。</p><p class="ql-block"> 母亲是民办性质的教师,尽管做着相同的工作,她的工资总是比父亲少一级。那时一级工资五、六元钱,可以用作一个成人一个月的伙食费。我的记忆中母亲从未抱怨过这件事。后来民办教师可以申请转为公办教师时,她已改行了。母亲改行的直接原因是患上慢性喉炎,但我总是觉得还与有一件事有关。那事在课堂上,母亲在全神贯注地讲课,坐在后排的一个学生突然将头伏在课桌上打鼾。这是一个顽皮的孩子,母亲略略批评了一下就接着上课了,哪知不一会儿“噗”的一声孩子栽倒了。原来这个同学上课偷着将自来水笔的橡皮吸管咬在嘴里,不小心吸到嘴巴里了。母亲赶紧找来校长,将孩子送去乡医院,但由于橡皮水管吸进了气管,孩子后来还是落下残疾。母亲的忏悔、难受之情可想而知。接着是家长来学校吵闹,乡文教助理(那时乡镇管理教育的最高官员)亲自来学校处理事件。为了不出意外,校长不让直接任教的母亲与孩子家长见面,最终学校补偿了好几十元平息了此事。母亲并没有因此事受到处分,但我总觉得这事对她的影响很大,在痛悔自己未能及时发现孩子吞食橡皮吸管的同时,她可能对教师职业承担的责任和风险有了新的评估。时间过得真快,我父亲已驾鹤西去20多年,老妈也已经是89岁的耄耋老人。只是每当说起当年的一些事,她还有仿佛就在昨天的感觉。</p>

父亲

母亲

小镇

村小

外祖父

药店

那时

一些

风琴

面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