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山厂往事(六):府里庄“矿山烧”

苍鹭捕鱼

<p class="ql-block">  矿山厂,全称贵阳矿山机器厂,位于贵阳南郊的中曹司,是一家生产工程挖掘机的大型企业。 父亲在矿山厂工作,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我家曾在那里住过,当年有许多趣事。</p><p class="ql-block"> 府里庄是矿山厂厂区里的一个布衣族村寨,村寨四周围着厂房和职工家属区。府里庄至今犹在,村民擅长烤包谷酒。</p> <p class="ql-block">  我家喝酒有传统,几辈人都爱这口。</p><p class="ql-block"> 七十年代住甘荫塘柴油机厂时,那是个喝酒的窝子,来喝酒的以父亲矿山厂的朋友为主。他们每次来,一大浪骑着自行车,在我家门前停放成一排,很是壮观。</p><p class="ql-block"> 二叔在公交公司工作,由于单身,逢年过节常约一帮驾驶员朋友来我家,提些糕点和水果,美其名曰来探望大哥,主要是想喝酒。他们是开公交车来的,阵势吓人。记得有次竟开来一辆前后两节的公交车,在我家旁边的坝坝上调头调半天。那年代,开公交车受人羡慕,是有地位的好职业,能开出来玩不是一般的拽,很有面子。</p><p class="ql-block"> 除了这两拨人,我家喝酒还有个第三方,成员有三叔、姑爹和小姨爹等。三叔和小姨爹身材瘦小,酒量一般,喝酒时常耍滑头,但他俩是吃大肥肉的杀手,饭量尤其惊人,属贵阳话说的“干筋筋,瘦壳壳,一顿要整几大钵”。姑爹在市轻工研究所工作,主要研究酒曲发酵,说起酒故事来一套一套的,由于酒量惊人,是我家酒桌上对外的台柱。</p><p class="ql-block"> 如果父亲的朋友和二叔的朋友碰到一起,那绝对是火星撞地球,这台酒就热闹好看了。</p><p class="ql-block"> 父亲矿山厂这边,有酒仙级四大金刚。大金刚宋叔叔在木模车间工作,木工活手艺精湛,除此以外,宋叔小号吹得好,他和父亲原来都在厂里钢花艺术团,那是文革前贵阳最著名的厂矿文艺团体。其次是王大爷和王二爷兄弟双雄,在矿山厂喝酒名扬酒桌,但有回他们和父亲去花溪螃海井喝酒,回来时骑自行车,王大爷跌进了路边烂田里,嘴肿得像猪八戒,辱了名声。四金刚张伯伯,五十年代的老中专生,他家住在中曹司煤巴场旁边,我小时候常去他家玩,现在煤巴场那片已开发成腾龙湾美食广场。张伯伯是黔南平塘县人,说话和划拳时,家乡口音极重,而张伯伯夫人徐阿姨是上海人,一口吴侬软语,两口子在一起说话很有趣。</p><p class="ql-block"> 两帮朋友一起喝酒,一般是如下套路:先喝三杯门面杯,说些江湖酒话,菜还没有吃上几口,就吆喝起分边边划拳。那时不兴干喝闷酒,非要动动手指才舒服。我们小孩扒完两碗饭,站在一旁兴致勃勃地等待好戏开场,不时可得到叔伯们赏的油炸虾片和花生米。</p><p class="ql-block"> 说到划拳,我认为全中国最好听的是贵阳拳,或者延伸一下是贵州拳。首先很讲仪式感,两人上来一伸手指,开口第一句必然是“两弟兄会得好”,这是相互致意,有些袍哥人家的味道。其次是喊拳精句,比如:是(四)不是自家看、牛(六)拉你不走、骑(七)马下贵阳、八匹马儿跑、九九艳阳天等。灵活的手指上下翻舞,像两个武林高手打斗。最关键是韵律和节奏,起手字一定要又昂(此处读阴平声)又脆,稍许停顿,拖出后面的语句。再配上豪放的钢嗓,拳声在屋子上空久久回荡。</p><p class="ql-block"> 可惜现在喝酒过于文雅,很难再听到划拳的韵味。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我的诳语),有失传的可能。</p><p class="ql-block"> 我深信,李白《将进酒》里描写喝酒狂态的诗句,绝非虚言。</p> <p class="ql-block">  喝完酒一般已是夜深,大家勾肩搭背,相互搀扶出来。不胜酒力的悄悄溜一边呕吐,有些可能已吐过几回。</p><p class="ql-block"> 最难是告别,哥啊弟啊喊声一片,声音洪亮,响彻家属区的夜空。有惺惺相惜和真心佩服,有说着酒话糊里糊涂,也有纯江湖语言应酬。然后父亲的朋友跨上自行车,二叔的朋友中挑出一位稍微清醒的,发动起公交车,各自回家,相安无事。晚年二叔说,年轻时他喝完大酒,只要敢坐上驾驶室摸方向盘,绝对能把车安全开回去,对此我深信不疑。</p><p class="ql-block">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我家经济条件一般,父母在工厂工作,收入不高,还要抚养我们弟兄三个,日子其实过得紧巴巴的。但我总是奇怪,每逢这种喝酒的场合,家里总能置办一桌像样的酒席,包谷散酒管够。</p><p class="ql-block"> 一九八七年,我家搬到矿山厂。除三弟还在读高中,我和二弟都已工作,家里经济条件好多了。平时喝酒,还是习惯散装包谷酒,那是滥泥沟(今花溪金筑镇)农民自家作坊烤的,我们喊叫“滥泥窖”,逢年过节或客人来了改喝瓶装酒。</p><p class="ql-block"> 长期喝滥泥窖,想换换口味。某次回家,父亲说他打了府里庄的包谷酒,是六十多度的烈酒,倒进碗里用火一点就燃。我听了很惊奇,散包谷酒居然能烤到六十多度,普通瓶装酒就五十多度,著名的遵义董酒,度数很高了,也才56度。</p> 喝了府里庄包谷酒更加惊奇,味道醇厚,比滥泥窖浓烈,我一下就喜欢上了,让父亲第二天陪着去府里庄打了一塑料壶。<br>  府里庄离我家住的老北门不远,从矿山厂子校旁边经过,到青春园饭庄那儿拐右手进去就是。这是一个布衣族村寨,大约有百十来户,有烤包谷酒的传统。村民已没多少土地,很多已进厂工作。由于矿山厂区太大,居然把这个布衣村寨包在里面。<br><p class="ql-block">  府里庄包谷酒打回来,我提回了电视机厂集资建房的新家。</p> <p class="ql-block">  一九九七年电视机厂破产,被青岛海信收购,新厂从沙冲路搬至小河经开区。当时我颇得海信重用,同时兼任四个科的科长,但由于新厂太远,更主要是我对以后前途感到迷茫,主动提出辞职,到了现在的公司。这是我人生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跳槽。</p><p class="ql-block">  一九九九年底,公司搬到省委南明堂办公,前面就是南明河,河对面是在建的“在水一方”商住小区。从省委家属区后门过小桥是省委讲师团,公司好几个同事下海前在讲师团工作,因此大家爱约起去讲师团宿舍打麻将。</p><p class="ql-block">  由于经常去讲师团同事家,次数多了,白吃白喝不说还麻烦别人,心里过意不去,想约大家来家里玩玩。</p><p class="ql-block"> 某个周末下班,我说今天换个堂子玩,去沙冲路电视机厂我家。回来顺路在虹桥菜场买了些下酒菜,因夫人当时在海信工作,天天加班,没时间做饭。</p><p class="ql-block"> 到了家,把打包回来的菜用碗盘装好端上桌,再做了一个汤。我说几位兄弟难得来一次,咱们喝点小酒。四人里面数我酒瘾大,其它三人平时不怎么喝,都想着饭后尽快麻战。但主人既然提议,也就陪着喝了几杯。</p><p class="ql-block"> 我拿出珍藏多年的府里庄包谷酒,大家都说好喝,就是感觉劲头有点猛,和普通包谷酒不太一样,他们哪知道这酒有六十多度。座中一位文采出众的讲师团老哥,给府里庄包谷酒取了个文雅的名字,叫“矿山烧”。</p><p class="ql-block"> 这老哥平时不喝酒,喝起来酒量惊人,有年春节公司团拜聚餐,喝的是公司花溪鹿鸣山庄自产的鹿茸酒。他抬杯酒就干,豪言:“有哪样稀奇嘛,冰果露”。</p><p class="ql-block"> 那天在我家,大家喝得尽兴,但不知是不是“矿山烧”暴烈所致,几位老兄在随后的麻战中昏昏沉沉,被我搞了个一捆三,赢得一台饮水机的钱。</p><p class="ql-block"> 后来的故事更搞笑。第二天,三位老兄大便时都拉了血,还去医院输液,把我吓得不轻。我自己倒是没事,看来“矿山烧”还得服矿山子弟收。</p><p class="ql-block"> 从此以后,公司同事说起矿山烧,都是谈酒色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