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堰子

竹风

<p class="ql-block"> “地堰子”是北方农民对农田挡土墙的称呼,这在我的家乡随处可见。</p><p class="ql-block"> 我的家乡地处鲁东南山区,丘陵间到处是大大小小的地块,高低错落,面积不一,这是村民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宝贵资源。</p> <p class="ql-block">  自我出生时起,家乡的大多数梯田早已存在,有的已经存在了上百年,亦或上千年,我出生后新开垦的土地并不多。我唯一记得在我小时候,正是“农业学大寨”风行全国的时期,各地都在整修农田、垦荒造田。我村的东岭还有一片待开垦的“处女地”,在生产队长的带领下,老少爷们齐上阵,大力兴造新田。</p><p class="ql-block"> 那时的农民,无论干什么都热情高涨。工地上处处充盈着“农业学大寨”的口号所激发出来的干劲和力量,迸发着新中国农民“敢教日月换新天”的豪迈和激情。大家“撸起袖子加油干”,男女没有差别,干一样的活,吃一样的“大锅饭”;没有人偷懒耍滑,都争先恐后,大干快上。那双双粗糙的大手好像有使不完的劲,那饱经风霜的古铜色的面庞总挂着欣慰的笑容。他们既是为自己吃饱穿暖而出力流汗,也为子孙后代的幸福生活而不辞劳苦。通过撅刨锨除,放炮打夯,肩扛人抬,修堰筑墙,挖石留土,硬生生地在杂草丛生,石块遍布的东岭上开垦出一块块肥沃的梯田,成为村里重要的“粮仓”之一。</p> <p class="ql-block">  “地堰子”主要作用是防止水土流失。这些“地堰子”是由大小、形状各不相同的石块垒成,石块都是先辈们就地取材,然后找准每一块石头的特点,发挥每一块石头的优势,把不需要的角角棱棱用锤头敲打掉,然后把它们巧妙地摞放在一起,围成了一道道或长或短、或高或矮、或直或曲的“地堰子”。</p><p class="ql-block"> 让我一直惊叹的是,我们的先辈能让每一块不起眼的石头物尽其用。这些名不见经传的小石块,如果散落在山岭间,隐藏于草丛中,也许发挥不出它们的价值。而在有经验的老农民手里,能“化腐朽为神奇”,让每一块奇形怪状的石头都有了为民造福的机会。</p> <p class="ql-block">  俗话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地堰子”就是铁打的营盘,而一茬茬的庄稼像流水的兵。在沧桑岁月里,石块们就像“叠罗汉”一样,手牵手,肩并肩,紧紧团结在一起,亲如兄弟姐妹。它们耐得住寂寞,负得起责任,不惧霜打雨侵,不怕日晒风催,即使伤痕累累,也在默默坚守。有的石块风化了,那就干脆化作尘土,为庄稼成长再舔一抔养料;有的石块脱落了,就静静等待农人们把它复位,重新“上岗”。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堰子”的小石块们把微弱的身躯奉献给了一代又一代庄稼人和庄稼人倍加珍惜的庄稼</p> <p class="ql-block">  “地堰子”是我童年的乐园,也是草蜂、黄蜂等各种“蜂子”(家乡对各种蜂的统称)的家园。一群群的“蜂子”会在地堰子的石缝里安家,这些小精灵绝对是筑巢“大师”,经过不断地出出进进、忙忙碌碌,一个个小如酒杯,大如葵花头的巢很快就诞生了,它们就在一个个小暖巢里生儿育女。可是,长大的蜂虫却是人间美味,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这可是“打牙祭”的好东西啊。只要被我及我的小伙伴们发现,这一家子“蜂子”就遭殃了!我们找来柴草,小心翼翼地堆到蜂巢处,然后点上火,人立马跑得远远的躲起来,怕被激怒的“蜂子”寻到我们,被“蜂子”蛰到,那滋味可是非常痛的。我们眼看着在烟熏火烤之下,有的“蜂子”被活活烤死,有的饮恨而去,直到我们觉得没有危险了,就跑过去,把蜂巢摘下来,然后带回家,把蜂虫取出,用点花生油炒熟,卷进地瓜煎饼慢慢品尝享用。</p><p class="ql-block"> 现在,由于各种原因,造成生存环境的改变,在“地堰子”里已经很难找到蜂巢了。但是,即使现在发现蜂巢,我再也不想和小时候一样用火去欺虐、攻击、残害这些可爱的小生灵了,毕竟它们生存的处境已经相当艰难了,我也不能再做荼毒生灵的事。</p> <p class="ql-block">  我家有几亩山岭薄地。农田包产到户后,由于父亲常年在外工作,农活基本压在娘的肩头。娘“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一个人把田地打理得井井有条。农田是农民的命根子,农民也像爱惜自己的生命一样爱惜农田。娘对每一块石头都了然于心,哪里少了一块,或动了一块,她都心知肚明。“地堰子”坍塌了或被雨水冲垮了,娘就及时垒起来。感觉每一块毫无生命的、冰冷的、硬邦邦的小石块,在娘的手里都是那么听话,那么温暖,那么可爱。</p> <p class="ql-block">  我想,全国“地堰子”的总长度肯定能绕地球无数圈了吧?比长城不知长了多少倍吧?那杂而不乱,由亿万块石头垒成的,浸透着农民兄弟血汗的“地堰子”啊,是先辈们最伟大的“遗产”!是农民阶级最伟大的“作品”!当你仰视那一层层梯田,你难道不会发出由衷地赞叹?难道不会对勤劳勇敢的农民产生深深的敬意?</p><p class="ql-block"> 反正,我是农民的儿子,我热爱、赞美 “地堰子”,它在我心中永远是屹立不倒的“长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