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道伤痕

铁汉柔情

　　我的第一道伤疤是在看门缝电影时被别人伤害造成的。

上世纪五十年代，看电影是平民百姓家的穷孩子的奢望，只好去看门缝电影。

一九五八年冬天的一个晚上，我和同为五岁的邻居邓保生一起到永兴县城唯一的电影院去看电影，等到七点多钟，人们先后入场对号入座。八点整，左边的两扇大门关上了，留下了唯一的一条门缝，右边的大门关上了左半扇，右半扇仍开着，内里放下黑绒布门帘，由老王把守着大门，迎候迟到的观众。电影准时开映了，首先放几个加映新闻片子，约半个小时后，正片正式上演，我和邓保生轮流贴在左大门的门缝处看电影。从门缝往里看去，楼上的放映机投放的影像在正前方的银幕上，画面虽小些，但仍很清晰。最是看到精彩的战斗故事片，我和邓保生则会轮流蹲下身子，由伙伴骑上肩头，再站起来，两人上下同时看一条门缝电影。

　　这次是我先贴在门缝上看电影。正看到高兴，忽然头部被人从后面猛推撞到大铁门上，登时左前额被撞开一个竖条大口子，鲜血喷涌而出，我忍住头痛，用手去捂伤口，鲜血凝成血块糊住了我的左眼，抬起右眼一看，身后站着一个十来岁的胖男孩，他恶作剧地推我的头撞伤，还边笑边骂我是“穷鬼”，我大声斥责他：“你为什么打我？”他说：“好玩！”我和邓保生一起责骂他，他却一甩头，大摇大摆地跑到电影院内去了，我们追到大门口被老王拦住了，无票又不准进。我头上仍流血不止，前襟棉衣上糊满了血块，地上留下了一大摊血，我头痛头昏，号啕大哭。老王劝我：“小把戏，快回家找妈妈去，血流多了会死人的。”邓保生扶着我去找妈妈，我一路哭一路流血找到了妈妈打工的洗衣店。

　　妈妈见状大惊，急忙打了一盆水帮我清洗，店中一位女工找来一砣旱烟絲，捂在前额伤口上，用布条捆扎了几圈，止住了血。

我带妈妈来到电影院门口，妈妈认识老王，询问得知那个调皮的男孩是县武装部王科长的儿子。

等到十点多钟电影散场，两边大门洞开，观众鱼贯而出。我和保生各把守一条大门。忽然，我看到那个小胖孩，上前拦住他说：“就是他打伤我！”老王点头默认。妈妈上前质问：“你为什么打我的儿子？”小胖孩马上躲在一个身穿黄军大衣，口中镶有一颗大金牙的男人背后，矢口否认是他打我，这个胖孩的母亲烫着一头卷发，张口爆粗，象个泼妇似地骂人。妈妈愤怒地象头狮子，大声跟她争吵起来。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胖孩的大金牙父亲神气十足，拉着老婆和儿子的手说：“走，不理睬他们”，扬长而去。妈妈除了大声骂他们缺德，别无它法。见儿子第一次被人伤害得这么重，却无法申張公理，伤心地哭起来。我见妈妈哭了，便劝慰她说：“妈妈，你不要哭了，我的伤口不痛了。我会很快长大的，那时就不会受欺侮了。”

人生第一次被人恶意伤害，让我初次懂得了人世险恶，人心叵测，人生苦难，苦难是人生的催长剂，它让我仿佛明白了许多道理，却又仍被许多未知所困惑。第一道伤痕永远留在我的前额上，心中的伤痕却随着时光的流逝不知何时消弥于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