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驰的绿皮火车

秋秋

关于绿皮火车的拥挤一直在她的记忆里。

18、9岁的年龄，在外读书，每次从内江回垫江，要先坐7个小时的火车到重庆，再转长途汽车到垫江，最后再坐公交车或者摩的，才能到达那个偏远的山村。辗转之间，需要两天时间。

为了节省在外住宿的费用，她总是和同学一起坐深夜的火车。

临到春节，火车站人山人海。他们7、8个人一起，每个人都背着鼓囊囊的牛仔包，里面装着冬季的衣服、书本以及杂物。

虽然是晚上11点过的火车，他们总是天刚擦黑就迫不及待地来到车站。带头的男同学四处查看，在铺天盖地全是人的候车厅里找一个又能挡风又不那么拥挤的地方。

牛仔包这时候充当了凳子的角色，大伙儿坐一会儿又站一会儿，走一会儿，打望周遭喧哗的旅客，避过你追我赶的小孩，也注意聆听着不时响起的广播声。

一茬又一茬的长队之后，终于轮到她们排队检票了。男同学有打前阵的，有押后的，小心翼翼地把她们几个女的护在中间。

一步一步慢慢往前挪，随着人潮进站，挤挤挨挨地排在站台上。她依然止不住好奇的打量周围的人，背着大背包的妈妈呵斥着小孩，紧紧地牵住不让他乱跑；小情侣借着着这拥挤，抱在一起，卿卿我我不忍分离；更多的人提着、背着行李，翘首望向火车驶入的方向。

随着“呜——”的一声长鸣，巨大的轰隆声由远及近，人群开始骚动，不断往前挤着，列车员吹着哨子，徒劳地想要阻止拥动的人群。

绿皮火车冒着白烟慢下脚步，吭哧吭哧地叹息着，亮着灯光的车厢里不断闪过，车里的人疲惫而麻木的脸，透过车窗打量着站台上的人海。

火车终于停了下来，人潮拼命向车门挤去。她紧紧牵着同伴的手，身不由己地被“抬”向前。

这时火车里有人拉开了车窗，瞬间就有小孩和行李被举过头顶，送进了车厢。孩子哭得眼泪横流、鼻涕直冒，大声哭喊着“妈妈，妈妈……”大人在车下吃力地向车边挤，同时声嘶力竭地安慰：“妈妈马上就来。”

男同学见状，也将行李丢进了车里，然后使劲把女同学扯到车窗边，几个人托举着，让女同学从车窗往里翻。她在大家的帮助下，笨手笨脚地从狭小的车窗翻进车厢，出了一身大汗，转身又开始拉车下的同学上来。

几个女生上来后，虽然站在过道里被挤得脚不点地，却依然手忙脚乱地清点大家的行李，紧紧护住。她一张脸已经热得绯红，车厢里的空气难闻得让人窒息，夹杂着蒸腾的汗味、剩饭的馊味以及有人脱了鞋的脚臭味，熏得人喘不过气来。

当站台的人几乎都挤进了车里，火车就发出一声巨大的叹息，缓缓起步，朝前奔去。

男同学拔开人群，挤到他们身边，安置好行李，又礼貌的和别人协商，三个人的座位，四个人挤着坐，然后他们轮流坐着休息。

一阵忙乱之后，大家都从挤车的紧张里松弛下来，这时列车员不失时机地吆喝着“瓜子花生矿泉水，让一下让一下”，装满零食的小推车慢吞吞地钻进人群，又钻了进下一节车厢。

她蹭了个座位，只坐了巴掌大一块，却疲惫至极，半靠着已经斑驳的座椅背靠，头像鸡啄米一样，打着瞌睡。有男同学站了一会儿撑不住了，也效仿那些有经验的人，干脆钻到三人座位下，享受“地铺”。

火车发出有节奏的“哐当”声，车窗外黑漆漆地，偶尔有几点灯火在旷野里掠过。车厢里有睡眠好的，开始发出极为有节奏的呼噜声，也有人硬睁着双眼，警惕地注意着自己的行李和周遭上厕所倒水的人，不敢睡去……

凌晨5点过，火车里又开始活泛起来，过道里有人排着队上厕所，打水洗脸，广播也开始放送轻音乐，有孩子又开始哼哼唧唧地哭闹……

她迷蒙地似醒非醒，动了动有些微肿的脚。有同学拍了拍她的肩膀，提醒她起来走一下，马上要下车了。

天色渐渐亮堂起来，离重庆也越来越近，人群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骚动，她将行李架上的牛仔包取下来背好，挤到过道里，等待着下车。

……

很多年以后，她每年都会数次奔波在成都到重庆之间，现在和谐号动车只需要一个小时。坐动车的时候，她都习惯带一本书，在宽敞安静的车厢里，静静阅读。

有一次，随手带着的书名字叫《我多么想和你见一面》，在动车上阅读时，旁边的小伙子随口哼出了那首叫做《好久不见》的歌：“我多么想和你见一面，看看你最近改变，不再去说从前，只是寒暄，对你说一句，只是说一句：好久不见……”

她的心里一动，瞬间想起了曾经乘坐绿皮火车的时光，想起了那时候的拥挤和喧嚣、以及随时保护着自己的那个年轻的身影。

原来，时光和飞驰的列车一样，哐当的节奏虽然单调，不知不觉，却已走过了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