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屋

野渡无人

<p class="ql-block">  任时光流转,老屋如一抹月辉,缱绻梦绕,挥之不去。</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一</p><p class="ql-block"> 每每与父亲聊起儿时的老屋,有些记忆竟然已经模糊,在父亲的提示下,我才依稀记起老屋的模样,对此,我始终觉得很惭愧。自那时起,不知怎的,儿时曾经住过的老屋时时出现在梦境里,老屋就像一张陈旧的老照片,非但没有褪去颜色,反而愈加清晰明了。</p><p class="ql-block"> 我就出生在老屋,出生在老屋的土炕上。老屋是用爷爷和父亲肩扛担挑的土坯建成的,只记得老屋很矮很暗,屋顶是平的,我常常偷偷地爬到屋顶上,用清澈的眼睛向远处张望。一座土炕,一方灶台,还有另一间屋里的黑漆漆的方桌,墙上刮着父亲那把古铜色斑斑的二胡,就组成了老屋正房的全部。而那个我出生的土炕却异常温暖,冬天的风呼呼地刮着,在矮小的房顶上盘旋回环,冷风穿过纸糊的窗棂,发出泠泠声响,而土炕却给予了我童年一方虽然狭小但安心的小小天地。</p><p class="ql-block"> 老屋的院子极小,大概也就是十几个平方的面积,但那里却有着我清晰的记忆,尤其是夏天来临的时候。父亲母亲在春天里种下的丝瓜、扁豆之类的蔬菜,在春天里发出一个个嫩芽,就像一个襁褓里的婴儿,到了夏天便肆意地生长,漫过父亲亲手扎起来的架子,形成一片绿荫,斑斑驳驳、影影绰绰的光影在小院里移动着旋转着。在那个物质生活极其匮乏的年代,能吃上一顿清炒丝瓜或者清蒸扁豆无疑是最好的美味了,于是我便常常于架子下面仰着小脸张望着一朵朵的嫩黄的丝瓜花和淡蓝色的扁豆花,只盼着哪一天长长的丝瓜和青青的扁豆从架子上垂下来。那个时候的夏天,爬上丝瓜架摘丝瓜和扁豆竟然成了夏日里最美的期待,尽管只是为了一次卑微但是美味的口腹之畅快。</p><p class="ql-block"> 小院尽管破败,但在母亲的悉心打理下,陈旧的物件和泥土的地面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不管再忙再累,母亲也都是把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那时候日子过得清苦,但是母亲的整洁干净却是博得了村里人的一致好评。农闲时节的冬日,南屋里会传来母亲织布的声音,“咣当咣当”踏板声及梭子“刷刷”来回游走的声音,打破了小院的宁静。母亲总是那么屏气凝神,历经沧桑的手尽管略显粗糙,但极其灵巧,梭子在她的手里就像一条游鱼,在经纬线之间优游自如,在昏暗的灯光下,在变幻的光影里,母亲用心编织出一方属于自己更属于她的家的美丽新世界。</p><p class="ql-block"> 近几年父亲渐渐老去,我回家的频率也是越来越高,闲暇之时,我还是喜欢在狭长逼仄的小巷里转一转,几座几近废弃的别人家的老屋还颤巍巍立在那里,看墙缝里长出的几根枯草在风中瑟缩着,摸一摸苔痕斑斑的青砖,依稀仿佛能看见老屋的模样。</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二</p><p class="ql-block"> 村里新规划的宅基地上陆陆续续建起几座新房的时候,父亲母亲的心也在蠢蠢欲动,心心念念的就是什么时候能有自己宽敞明亮的五间大瓦房。母亲的性格决定了她做事绝对不会迟疑,手里没有钱,就拉着父亲晚上深一脚浅一脚去亲戚家借,好在母亲的为人总能让他们放心,当盖新房的钱筹得差不多的时候,父亲母亲兴奋得辗转反侧、一夜无眠。</p><p class="ql-block"> 春暖花开,燕子翩然归来的时候,在母亲和我的大娘婶子们们虔诚燃起的纸香袅袅的青烟中,父亲挺直腰杆,年轻的父亲意气风发,骄傲地站在空旷的宅基地上,深情地望着院子上空盘桓舞动的燕子。</p><p class="ql-block"> 在“嗨吆嗨吆……”的打夯声中,一群赤着黝黑透亮膀子的汉子们,在一声声的号子声里,那土夯抡得老高,高高的直插云霄,腾起一片黄色的烟雾。“弟兄们呀么嗨吆……抬起来呀么嗨吆……加把劲呀么嗨吆……”号子声震天撼地,震彻了寂静了一个冬天的小小村落,震落了缠绕在心上的冗杂和贫瘠,震响了我的父老乡亲们对新生活的渴望和追求,就像在贫瘠的生活里撕开了一道红彤彤的裂缝,透着光和亮,在无边无际的原野上无限延伸着,通向美丽的远方。</p><p class="ql-block"> 新房落成的那一天,在鞭炮齐鸣的轰鸣声中,母亲满足了自己的一个愿望,当父亲将一台崭新的缝纫机安放在新房里的时候,母亲的心化了。从此以后,母亲的缝纫机在白天黑夜里唱着欢快的歌,那“哒哒哒哒”的声音还有母亲全神贯注的做衣服的样子,成了新家里的一道风景画,一帧配着音乐声响的风景画。</p><p class="ql-block"> 燕子去了还来,院子里的青砖浸染上了青苔,新房也被涂抹上岁月的痕迹,在那里,我和我的弟弟妹妹渐渐长大,直到像燕子一样废除老屋,走向外面的世界。但还是记得宁静安详的夏日的夜晚,在父亲悠然自得的二胡声里,院子里永远回荡着的是一首清丽自然的歌谣。尽管那时候我是那么渴望走出院子走向外面更加广阔的天地,但多少年以后,蓦然回首,魂牵梦绕的依然是那一缕傍晚时分袅袅升起的如歌如画的炊烟,在召唤着我的灵魂,召唤着一颗漂泊流浪的游子。</p><p class="ql-block"> 老屋早就不是原来的老屋了,春天却还是又一次不疾不徐款款地如约而至,门前的两颗楝树发出了第一颗嫩芽,不几天,淡紫色的小花开满枝头,在风里摇曳多姿,散发着清清淡淡的芳香和深深浅浅的光彩。</p><p class="ql-block"> 我越来越清晰地知道,老屋在哪里,心就在哪里。老屋已经不在,但在我心里,依然是一幅水墨丹青,我会用饱蘸着着岁月的笔墨,一笔一划,涂抹上最绚丽的色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