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夏雨（散文）《风雨知青路》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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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知青路》（一） 主编：羽飞（李杰锋）编辑：飞飞（宋建飞）图片／音乐：网络 叙事散文 悲情夏雨 朱建国 　　全身早就湿透了。 他已不在乎这雨是密是疏，是急是缓，是凉是热。他用手抹去流进眼中的水珠，抬头望望已笼在暮色雨雾中的大洞岭，毅然向山上奔去。　　 心是痛的，是悲的。那个阴阳怪气的脸总在眼前蠕动，让他现在有时间去恨去诅咒去叫骂他。 那人就因为他对农场推荐工农兵大学生的不公做法说了直话而耿耿于怀，发誓决不让他有机会从农场捞到一点好处，随即把他如充军一般抽调外出了。　　其实，那人也知道他家庭情况的，保密单位来招工，他的政审本就不会合格，可那人偏偏通知他来场部拿政审表体检表，让他从大山深处赶回来，再转到县城去。 结果，折腾一番，他连门都没找着，倒还遭人白眼。分明是有意让他受辱。　　他心里在叫骂着。他原本自以为很清晰的思维和坚强的神经、甚至很高贵的修养，现在都接近崩溃了。 下午近四点，他从县城迷茫地爬上一辆往东区方向的拖拉机，躺在刺鼻的农药包上。 天空已是乌云密集，似乎已紧紧地将他罩住。 下吧下吧，浇个痛快。他真想找个最刺激的方式让自己浮躁的心得到发泄。 车突然停下。司机发现快下雨，爬上了拖拉机来盖油布。“喂，小兄弟，你上车我就发觉啦，下去吧，要下雨了。我往七宝山去的。”　　该往哪去？他第一次真正的遇上了人生的十字路口。他本可随车再坐到下放的农场，但那儿现在似乎不是他的归宿。他已被外派到东部山区搞工作队了。山区，有他新的工作，他的新结识的乡亲，还有她，将要给他留下朦胧初恋的苦涩……　 在开始飘洒的迷蒙的雨雾里，他朝着有近 60里路程的山区断然走去。　　她要走了。她曾希望他这次也能如愿地与她一起招工，脱离苦海而“上去”，最好还能招工在一起。而现在。他却只能再回到深山。 一路迎雨上山，他不停地回忆着与她交往的宝贵时光。　　 她与他是高中同学，同一天下放到农场，三年后，又同时被抽调搞这个不知是不是多余的工作队，来到了大围山麓的最东端山凹的大队。与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晚上开会教育农民，没休没止地在消耗着他俩还旺盛的精力。 这大队东西间距有 5 公里，他在东头顶端的生产队，她在近西端的生产队。有时在西端开会至晚上 2 点，她就很关照和洒脱地说，今晚你就别回去了，到我的住户去住吧。 他当然非常高兴接受这样的邀请。 她的住户是一对很朴实和善的老农民夫妻，房子干净宽敞，一直有两间空房，是专为女儿女婿回家时准备的。他已多次很惬意地在这住户家吃住过。老夫妻对他的到来同样热情欢迎，也没有猜疑的眼神。其实，也不应猜疑什么，他与她在当时心中涌动的，全都是要接受好再教育更好的磨砺自己的激情。即使是深夜两人独处一室谈理想抱负，都无邪念，还真是坦坦荡荡。　　不过，就在她接到招工通知的那一晚，他赶到了她的住地，他的心那一刻……　　 几声闷雷滚过，瓢泼大雨倾下，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感到天就压在了头上，四周已蒙上了黑黑的雨幕。雨滴从树叶上淌过，发出簌簌声响。山风裹着夏雨，扑向他只披着一件湿透的单衣的身上，他不住地哆嗦。肚子早就饿了，记不起今天什么时候吃过东西。“来吧，要惩罚我的都来吧。”他嚎叫着，把郁积的苦闷抛向黝黑的天际。他又索性把湿衣脱下，裸露着上身，坐在山路旁的一块岩石上。　　让雨让风让黑暗让寒意让饥饿就这么忠实地陪伴着他的疯狂。　　非常奇妙，在这一刻，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思绪也是那么的平稳。他就这么坐着，再一次回想着与她最后相处的一夜——　　 　　 她把他引到她的卧室，不自然地微笑着对他说：“唉，我明天就要走了，心里说不出的味道。你比我优秀，可没轮到你有招工的份。我把你的情况向父亲说了，要父亲向招工单位和农场说个情，争取你能分到一个名额。”　　他苦笑了一下，“我没这福分的。”接着他不知怎么冒出一句话：“我就像巴威尔，还不会掌握真理，总是失败。”　　她听了很茫然，疑惑地望着他，但猜到了他的心结。“你别太悲观啊，你是压不垮的，对么？”　　他看到一本《红楼梦》放在她床边的小木桌上，他没直接回答，哼了一句：“世上都说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她望他的眼神虽然有些迷惘，但还是好性子地顺着说：“红楼书是好看，就是那些诗难懂。”　　他朗声道：“都说诗言志，但在这小说里，都差不多是隐喻，曲折的表达作者的塑造意愿。最明显的就是好了歌和护身符这些个顺口溜。至于宝黛他们的风花雪月诗句，都是大厦将倾时的呻吟。” 在他这信口开河的乱弹面前，她仍然好性子地劝慰：“那宝黛的爱情总是真的吧？不是很可贵么？我好感动呢。” 他还是很执拗地自说自话，毫不理会姑娘那一厢情愿的柔情：悲天悯人。在最后是雪茫茫大地真干净。不过，自古败家多纨绔，惟有宝黛入神州。也算红楼写出了一个亮点。你把第四部看完了，结论会与你先前的想法矛盾呢！”他其实也就比她先看完了不多会，可能看得比她还马虎，但他就是要用这种不屑的语气来抬杠姑娘用红楼梦来与他交流的意愿。她完全没有怪他的任性，仍在给他台阶：“那么多好诗，你能给我解释一首么？”　 一阵山风袭来，他打了个寒噤。雨小了，淅淅沥沥，他感到全身已裹在雾里。　　这时，他又感到自己的无奈，不，还有丑陋。好在没人能看到他的灵魂，即使现在处在这黑暗的高山之巅，也是模糊得让人看不清嘴脸。在他眼里心里，她是多么优秀，自己在她面前这样浅薄地卖弄，她岂能不知个中缘故？尽管如此，想到当时他的狂躁和她的忍让，他还是羞耻不已。她招工要走了，他却被冷落；她有好的家庭背景，自己却有抹不去的家庭污点；他多想爱她，却只能用最自负的调侃来冷淡她；他知道她其实在委婉地示爱，可他却用很粗暴的抢白践踏了这爱的幼芽。与她做着让他也能招工的一切努力并存着的，是他仇视世界的满腹戾气……　　 走吧，都走吧。他沮丧地站起来，把湿衣拧干，穿上。 他不禁失笑一声：送她送她，本可以诉说衷肠，而且还遇上了红楼梦这样柔情的话题，但偏偏弄了个话不投机、答非所问的尴尬收场，无缘啊！　　 在行到大洞岭最顶处，他突然想到假若和她一起读红楼梦的诗会怎样，这时他又觉得自己做得对，就让她看不起自己吧，这不更好么？若不是当时决绝，弄不好会把薛蟠大公子的歪诗逼出口来。他对着大山对着黑幕对着无边的雨丝发了一会呆，突然放开自己的嗓音大声喷了出来：女儿乐，一根鸡巴往里戳。 在他的叫声里，一只在附近树丛中躲雨的莫名的鸟儿被惊吓得扑腾飞起，又迅速地消失在黑幕中… -作于2010年6月 　　 作者简介朱建国，网名东方之河，上世纪浏阳一中71届高中生，72年初下放浏阳河东农场，知龄6年半。1978 年高考入大学，毕业后当教师，后调行政部门至退休。 图片：网络（特别致谢） 　……………………………………　 读朱建国诗文随感 天马山人 建国是一位才华横溢者，又是一位酒仙，为人豪爽诚挚，所以他在湖南知青网上的网名叫东方之河，确实有一种腾波博浪的直向东海的气势。 但他是浏阳人，是喝浏阳河水长大的。浏阳河却是一条自东向西的河流，清人有诗曰:"世上江河尽东倒，独输浏水却能西。"因此，读建国的诗文，似乎与"文如其人"的古训有相径庭，为何？ 我曾经十分赞赏建国老弟的诗作。曾经对其兴之所至随感而发的并不算多的诗歌作过评述，无论其新诗还是古体诗词，都有着波德莱尔与李金发的象征主义意味。波德莱尔的作品，独辟蹊径。题材上大胆创新，选取城市的丑恶与人性的阴暗面，并且具有在声光和色的背后捕捉事物秘密的才能。他在习以为常的具象中，展现人生的各个层面。诗人拒绝把生活空虚地理想化，拒绝浮面的欢娱自足，他要返回存在的本质层次，因而把社会病态诉诸笔端。而曾经留学法国的中国第一个象征主义诗人李金发的诗歌，则深受法国象征派诗人波特莱尔的影响，惯用新奇晦涩的蠹象和格调表现对人生命运的感叹，追求虚幻之美，被人称为“诗怪”。著名学者朱自清则把他誉为“把法国象征派诗人的手法介绍到中国诗坛的第一个人”。而李金发其实又是一位热爱家乡热爱祖国具有民族大义的艺术家。我斗胆认为建国的诗歌应该是受到了波氏与李氏的影响，具有某种象征的深刻意蕴，让某些奇特的具象飞腾起来被诗人的情感意绪洗涤而为种种独特的意象，那些意象跳跃着魔幻般奔向种种象征，揭示出深切的人生的社会的意义。因此，建国的诗走向了一条独具一格之路，举起的是一种飘扬于某种暗黑风雨中的旗幡……。 但没读过建国的文章，今天读这个《悲情夏雨》是第一次。或许像他做诗一般，其为文也是很少的。但少而为精品，就足见功力了！所谓"文似看山不喜平"。此章的跌宕起伏于一场夏日的雷雨中，将人之內心的激越表现得淋漓尽致。两个相爱却怯于表达而修不成正果的知青，内心的奔腾在暴雨中释放出来，惊现了一个时代的雷呜电闪……这散文做得实在地好！且不说文字功夫那些形式上的壮美，从内容看，亦是如同波涛般汹涌……那个"他"似乎不是建国本人的经历，但一定有其身临其境的体味；而"她"，不仅实在，而且是一种理想，更如一弘象征。能以将一种生离死别般情感宣泄放置在一场夏天的暴雨中，又如河光水浪般奔涌，不正是一东方之河一一一朱建国者么？又确确乎"文如其人"啊！ 我曾经很遗憾地说过，建国的审美艺术感觉是自然而生天赋所致的。遗憾的是他却不做诗人也不为作家，实在遗憾也可惜！2022.4.21 谢谢天马教授的长篇激情点评。看到老兄的经典评析，我是很惶恐了。因为，我承受不起。与你们等大家比起来，我始终是一个难得及格的小学生。教授的点评会使我的文帖添不少光彩啊。再次谢谢！ -朱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