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部书”忆旧之《第三帝国的兴亡》

王铁军

父亲只上过初小,高小考上了但读不起,只好辍学打短工。我比父亲强点,混了个初中毕业,因为文革来了,只好下乡。或许是逆反之心作怪,我们父子虽然没混上高学历,“挤”不进“学人”之列,却都养了一个“坏”毛病:喜欢购书。看到喜欢的书就想买回家,读不懂翻翻看也好,时间长了总会悟出点什么。<br>  文革来了,家有藏书成了大罪过。被“抄家”抄不出东西,书箱书柜却成了贴封条最多的地方。我曾写过从封条缝隙中“偷”出书来看的经历,现在想来充满了苦涩。<br>  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以后,父亲从“牛棚”出来,虽有了相对“自由”,却难重温购书之乐。后来听说恢复了“内部书店”,专门出售不公开发行的图书,但购“内部书”是要“身份”的,父亲尚属“贱民”之列,没有那个资格。于是他便开动脑筋,托京城和哈市有此“资格”的老朋友们代购。代购自然须邮寄,次数多了,邮递员知道我家常有书寄来,那也是个喜书之人,竟因书的话题与我们全家结成了朋友,此是后话。<br>  “内部书”有很长的历史和无限的故事。<br>  日前因与朋友议起“第三帝国”的话题,便想起了曾经的“内部书”《第三帝国的兴亡》。<br> 那是我刚从兵团返城不久,这套书寄到了,煌煌四册。对我来说,刚从近乎文化荒漠的农村走出来,有书读即是乐趣,四册不在话下!待打开一读,便再也放不下,几乎是一气读完。从书中得知,希特勒和纳粹是如何兴起和兴盛,如何发动了那场险些毁灭人类的战争,又如何走向灭亡的。这一切在我已受过的教育中差不多都是空白,大约不仅是我,其他大多人亦如此。后来我到图书馆工作,看到《我的奋斗》仍严藏在“甲内”——甲级内部——书库中,便知此感觉属实。<br>  说实话,当时读《第三帝国的兴亡》似乎觉得比看小说有意思多了,既长见识,又是一种阅读享受。<br>  后来在一本杂志上读到一篇读书评论,方知有此感觉的不止我一人。<br>  文中写道“《世界文学》副主编李政文告诉记者,上个世纪70年代,身为高级干部的父亲为他开了介绍信,在北京一家内部书店里,李政文买到了一套《第三帝国的兴亡》,此后无论是到山西插队,还是返回北京,他都随身携带,至今还珍藏着这套书。他说,在无书可读的年代,它为人们打开了一扇窗,原来世界的可能性很大,生活的选择很多。”政文是我的朋友,知道他说的是真话。<br>  还有一段记述更令人记忆犹新:“作家胡发云当年20出头,因为常买书,渐渐和当地内部书店的人相熟,得以破格购买,用去他一月工资的1/3。朋友们知道后都排队来他家借书。这套书在数年的辗转传阅中终于全部失落。胡发云用‘石破天惊’形容最初阅读该书的震撼,他认为‘这本书在意识形态上撕开了一个大口子’”。胡先生经历坎坷,不知当时月薪多少。查本书1974年版,售价5.15元,按我当时月薪说,也要占全部收入的八分之一,当属巨款了。<br> <p class="ql-block">  本书作者是美国记者威廉·夏伊勒,他亲历了第三帝国时期的许多重大事件,又搜集了大量历史资料,加之职业记者的生花妙笔,使本书甫一出版便风行世界成为畅销书。有评论称其为“我们这一世纪最黑暗之夜中的光明,希特勒德国令人战栗的故事,杰出的研究成果、生动感人的叙述”。此说很恰当。</p><p class="ql-block">  本书由著名学者董乐山领衔翻译,文革前的版本不署译者真名,1974版开始署部分译者名,文革后公开出版时才署了全部译者的名字。</p> <p class="ql-block">  本书中文译本第一版,由世界知识出版社1965年出版内部版,当时父亲已挨整,无暇购书。1974年,三联书店出版了新的内部版,才有了上述故事。</p><p class="ql-block"> 由于本书的影响很大,文革后不再“内部”了,改为正式公开出版,有多个出版社出版过。这里不再赘述,朋友们可自行查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