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驰的云丘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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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作者:阎灵娣</span></p> <p class="ql-block">2022年3月25号,农历二月二十三日,星期五,</p><p class="ql-block"> 昨天黄昏回到景区的民俗村,董事长连水陪我们吃饭。他问了彦贵详细情况,连连说走错了,走错了。哎,受点累是小事,问题在于何老师来一趟不易,事没办成。感于连水的真心挽留,我也想让老师和随行人享受一下民俗村的舒适,就住了下来。八点来钟,天完全黑了,一座座院外的红灯笼亮着,行走在石板路上,仿佛走在梦中或天堂的路上,感觉美极了。</p> <p class="ql-block"> (一)</p><p class="ql-block"> 晚上,若玉帮我洗了湿内衣,搭在暖气片上,爱荣用吹风机给我吹干了毛衣上的汗水。我冲了热水澡,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满是云丘山的过去。</p><p class="ql-block"> 我回想起上世纪九十年代中叶,受阎金铸、冯彦山和庞金斗的“蛊惑”,首次攀登云丘山。第一天晚上到安汾乡,时任党委书记的贺创世同志劝我:“阎县长,别去,前几年万寿恒书记爬到半路都返回来了,你哪能上去呀。”但同行的几个人岂肯放过我?那天的艰难险阻,冯彦山一句话,就会使你如何想像都不过分。下到坡底,我問冯彦山:“老兄作何感想?”他有气无力地答曰:“哎哟,今生今世只此一回!”</p><p class="ql-block"> 有一年的二月十四,任文管所长的阎金铸打电话要我务必于当天晚上到云丘山,我说不是明天的会吗?我明天一早去。他说不行,今天晚上会有惊喜。那时,他就一个人长期沉入民间进行文化调查。云丘山的的活动主要在五龙宫(前宫)和八宝宫(后宫),两宫在抗战时期被日本人炸成断垣残壁 ,梁、檩子和椽,县城修大礼堂时用了,就剩下满目的废墟。黄昏我到达后,他和大队干部们把我拉到前宫顶部香客搭起的简易房门口,让我看所谓的惊喜:在昏暗的灯光下,里面挤满了又说有唱的男男女女,大约有百十号人吧。“这是些什么人呢?”我问,他们笑而不答,让我悟。好一会,才有一人悄悄地说:全是山下(整个运城大地)的神汉和神婆,我脑子里轰然。这时,里面有人表板:“乡宁有个好县长,又爱人民又党……”紧接着,又有人高声喊:“欢迎县长讲话”,一阵掌声响起,我如果在这跳神使法的专业队伍前讲话,该鼓励还是该批评?该支持还是该制止?何况这些人并不属乡宁管辖,于是,我心惊胆战,转头就跑。</p><p class="ql-block"> 原来前后两宫没人管理,到了庙会期间,就由这些山下来的神汉神婆在那里胡捩,好像他们是这里的主人。为了能过夜,还搭起了这座简易房。在这里,黑夜又说又唱,从天黑捩到天明;白天扫地、挂灯、插旗旗、写神位,拾柴生火熬开水,忙得不亦乐乎,饿了,就开水泡干粮,俨然一副主人作派。</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早上,我从坂上往前后两宫走,哎呀,大车小车平车自行车和步行的人儿挤满了河滩,而两宫香火像野火一样烟雾冲天,年轻的小伙媳妇、七八十的老汉婆婆擦脂抹粉、披绸挂花,忘情地敲锣鼓、扭秧歌娱神,这情景直叫人震惊异常和不可理解:“云丘山有这么大的凝聚力啊,是什么原因让人这么疯狂啊?”阎金铸慢慢介绍他的调查结果:运城、三门峡、陕西沿黄河、晋东南一带人都崇拜北顶(这是他们对云丘山的称呼),只要是北顶的爷说的,他们都信。他从生殖崇拜、道教崇拜、自然崇拜讲云丘丰富内涵,启发了我对云丘的热爱,“云丘山啊,古老的昆仑,你挺拔于无际,根植于无垠”,睡梦中突然冒出了这几句话,我赶快翻身拿笔记录下来,成了《云丘颂》歌词的开头。后来,我又创作了二十来首关于云丘山的歌曲,参与复修前后两宫的主殿,并积极宣传以期吸引人们的关注,热切地盼望有人来开发旅游。</p><p class="ql-block"> 二零零年中和节前夕,文化局长邓凤荷、文化馆长高起旺和王晋强、乔建军、樊艳平、郑亚兰、王晶鑫、张宏荣等一批文艺骨干,到云丘山采风、创作、排练。很快,一台地方风情浓郁的节目成型了。大家住在庙里,吃在农家,排节目的空隙就去爬山,一个个很忙很快乐。但也有人掉了眼泪:艳平离开家时,孩子一岁多,还未断奶,并不清楚要住几天。当知道要住十来天时,向我表达了要回去的要求,被我断然拒绝,说娃该断奶了。现在年纪大了,真不理解当初为什么那样绝情。二十多年过去了,这伙人的感情仍长长久久。特别是那几个年轻人,每逢云丘山庙会,仍三五结伴去游,升职了、加薪了、怀上孩子了,都开玩笑说是云丘的赐与。</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76, 79, 187);">图为:郑亚兰和王晶鑫的舞蹈“送子”,高起旺编排指导、王晋强配乐</span></p> <p class="ql-block"> (二)</p><p class="ql-block"> 后来,连水来云丘开发旅游,我先后参加了两次研讨会;再后来,连水的开发初具规模,窑洞宾馆投入使用,我邀了十来个友人来这里过年。年夜晚住宿的只有我们几个,我们为让儿孙了解民间风俗,吃完年夜饭观看打旺火、用木棍插着枣花馍边烤边吃,到两宫和管理人员一起上头炉香。凌晨路过七十三师抗战英雄纪念碑,我看着荒草凄凄的景象,叫停了车说:这才是我们该祭拜的英灵哩。我跪下磕头,差点绊倒,晓鹏则绊倒了,直说是献身抗日的先烈给我们搭灾捎信哩!第二天我给玉宁说:给连水捎句话,把纪念碑周围也修一下(时间不长,这里就整修一新了)。我住到初四才离开,玉宁一有空就来陪我说话,告诉我:景区内的大河、坂上村民都住进了新房,都有活干了。当我老头听说景区就业人员有六百人,而这就业的六百人就可使两三千口家人衣食无忧,从心底流出这样一句话:“当地人应该给连水修座庙。”他说因为评价企业家贡献大小的主要标准是容纳了多少人就业,换言之,就是让多少家庭有了饭吃。</p><p class="ql-block"> 后来,我还在云丘山过了一个年,带孙子、外孙女在暑期玩了几天。后来,那个鸟一样欢乐的玉宁走了,没人陪我说长道短,再没兴趣来游,也不知道如今发展的如何了。今年初一吃罢饺子,外甥小岗打电话说:“舅舅一家在云丘山过年,咱们去那里热闹热闹吧。”于是,我在云丘的民俗村呆了一下午,和嫂子在村道上散了两圈步,吃了一顿晚饭。几年间变化太大了,河滩里有了游泳池、滑雪场、蹦迪……各种娱乐设施。后宫到窑洞宾馆之间的旧窑院全部装修一新,石头窑、石头院、石头街路,道路上、院墙上到处挂着的红灯笼、农具及斗升、拴牛驴的石头桩,这些在年轻人眼中已不知为何物的东西,在我们这年纪的人眼中却分外亲切。虽是我记忆中的旧模样,但路上没有猪屎牛粪,路边没有蒿草,院中没有尘土,已不是我们那时的尘世。新鲜、干净、整齐、美丽,房间里的设施则比北上广的五星酒店还要舒适。一宿过后,让人不思量,自难忘。</p><p class="ql-block"> 云丘山景区原来只有大河、坂上两个村委会,由于地处乡宁、稷山、新绛三交界处,俗称三不管,是全县最贫困的地方。我第一次参加云丘庙会,面对熙熙攘攘的十余万人,认为开发云丘的前景可观,当地村干部说山下人积极性忒哩,建议把前后宫的主殿重修,开光时香客的捐款定不会少。我和当地干部、文物所长阎金铸算了一下,一人不多算,就捐十元吧,也有一百万哩,我心动了。当时县上的煤炭形势不好,县财政困难,为修庙出钱也是政治上忌讳的事,经请示领导同意修,前提是以社会捐款为主。待两宫主殿修成开光后 ,集资箱里拿出的钱都是渍透汗水的一毛、五毛 ,一块的不多,十块的更稀少,总共七八万元,加上煤矿的捐款,也不上二十万,县财政拨了些钱,也没把债还完,我真是无颜面对背了一屁股债的两村干部。</p><p class="ql-block"> 连水担起了开发云丘山的重任。他把景区内所有村民全部搬迁到了新修的新村,并使所有劳动力都有了适合的就业岗位。在前年政村合并的工作之前,大河、坂上就合并为一个村委会,之后,又把临近的下川村委和东沟村委,又合并到一起,连水兼任了合并后三千余口人的村支书,他要逐步把这些古村落开发成旅游景点,让三千三百多口人都能吃上旅游的饭。这让周围其它村委的老百姓羡慕不已,盼着有一天也能并入到云丘景区中去。</p> <p class="ql-block"> (三)</p><p class="ql-block"> 这几年我不断地到农村去跑,所到之处有个共同的问题:农村在逐步消亡。不是个例,而是大面积。因为凭种地不能生存,有能力的都向外迁徙,土地在大面积荒芜。男娃说媳妇时,女方先问一句话:“城里有房子吗?”,如有,可以商量,如没有,就果断地拒绝了。大多数人家在城里买不起房子,因而儿子就成了光棍,只有老人和光棍的农村会长久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p><p class="ql-block"> 昨天,我问向导,你们这里年轻娃有说不下媳妇的吗?答曰:“没有”,又补充说外地来打工的女娃子多哩,听口气有点自豪和优越。这是几年里我到过的农村唯一没有光棍的回答,云丘的农民何其幸运!</p><p class="ql-block"> 在当前振兴农村的工作中,解决农民生存问题的形势是严峻的。几年前,我曾经给某个领导说:如果乡宁的黄华峪、黄河边,也打造成云丘山一样的旅游区,周边农民的就业问题就全解决了,换言之,如果乡宁再有两个张连水式的人,在黄华、黄河建设出如云丘规模两大景区,乡宁除了瘸连跛腿、聋哑瞎的残疾人,光棍就不会多了。</p><p class="ql-block"> 还是昨天吃饭时,连水说我往景区投资了二十来亿,其中八亿是贷款和其它债务,这些贷款是用我的数处房子抵押的贷出来的,因为不能及时还贷,房子被银行申请执行查封了,当时他在北京,老婆给他打电话说:“咱好好的光景闹成这样,你让我和孩子往卜圪叉堠呀?”是啊,多数私人煤矿企业家无事可做,携家带口到教育生存环境好的大城市落户,当了寓公,可投资创业。连水挣的也满够坐吃几辈人的,如今为开发云丘山花光自己包里的钱,还欠下八亿债务,这是为啥啊!那时,他在北京哭,老婆在乡宁哭,说真想在高楼上跳下去。我不曾知道看来风光无限的连水有不为人知的受尽逼底的另一面。</p><p class="ql-block"> 没规矩不成方圆,自从人类社会有了私有积蓄开始,法律就随之产生,成为维护公序的手段。当今社会中,层层有利用权力图谋不轨的人,故反腐倡廉、以法治国,叫得也响,抓得也严。</p><p class="ql-block"> 云丘山景区的建设,符合国家产业结构调整的方向,国家和省地都有这方面的扶持项目,他们也积极争取这些投资。有些掌握项目资金的人把手中的权力论斤论两地称,要和实施项目的一方论斤论两地交换。他们认为:这些钱给谁不是给呀?该给谁或不该给谁,就凭自己心中的天平怎样倾斜了,而怎样倾斜,则看申请项目人或单位的表现。风言风语听说相关部门曾叫连水去过,问送过礼没有,送了多少。连水到底送了没有,这事没法问。不过凭猜想,应该是送了,要不,这些把权力捏在手中出了汗也不松手的东西,怎么会痛痛快快地把钱拨出来?</p><p class="ql-block"> 党纪国法,人人敬畏,在党纪国法的规范内活动,是共识,违纪犯法的人是极个别,被人所鄙视。但也不泛个例,犯了王法,竟然还受人尊敬。 比如:1746年,郑板桥任山东维县知县,同年山东发生人吃人的大饥荒,他打开官仓放粮赈灾,有人劝阻说私开官仓是杀头的罪。郑板桥说:人命关天,顾不得了,皇上降罪下来,我一人承担。杀郑板桥,乾隆皇帝也不忍心,他对郑板桥说:你能给我个不杀你的理由,我就免你一死,律条凿凿,郑板桥能拿出什么理由呢?只得说出千古流传的名句:难得糊涂。”乾隆皇帝也就难得糊涂地留下了郑板桥的命。他离开的时候,维县老百姓沿途跪地相送。这说明当法律和老百姓利益相冲突,虽法不容情,但有人仍不顾安危,勇敢地选择了后者,因而就深深地长长久久地活在老百姓的心中。</p><p class="ql-block"> 记得在一次云丘文化研讨会的吃饭中间,连水拿起一块巾帕包在头上,表演云丘婚俗《抱盐罐》,我体会到他对云丘文化的爱已浸入骨髓,其它腰緾万贯的企业家是不屑这样做的。在昨天的饭桌上,连水滔滔不绝地介绍下川古村、上川古村、鼎石古村、鸟峪……遗存的文化,并按规划在逐步复修原貌。突然,我脑子里冒出老先人的告诫:炒哈麻麻忒家吃,打了沙锅自己赔。但这句谚语我没说出口,三千余口人的麻麻啊,怎么能去打的倒了呢?连水这是在为景区内的三千余口人炒麻麻啊。也许有人不这样认为,他不是为自己置世事吗?就算这样,你愿意试试吗?</p> <p class="ql-block">  天明了,我们匆匆吃了早餐,送两位老师动身后,到前后宫转了一下,见了看宫的月钩和三蛋,他俩是当年复修两宫的旧人。</p><p class="ql-block"> 雨淅沥沥地下着,景区内因疫情而冷冷清清,这一个愁字怎生了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