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年过半百来回忆童年,好似一坛珍藏在地下半个世纪的陈年老酒,滴滴香醇而酣畅淋漓;又恰似浸泡多日的浓茶,芬芳甘冽而沁人心脾。半个世纪,说长不长,山还是那座山,路还是那条路……说短不短,好多亲人、好几个童年一起玩耍朋友不辞而别步入天堂,童年时翻山越岭的羊肠小道变成了今日的白油马路;童年时要拾稻穗挖野菜,如今米菜送货上门;童年时“被衾多年冷似铁”,如今垫着棉被开空调……是因为世界变化太快,而不是童年离现在太久,童年的经历历历在目。</p><p class="ql-block">有人说一个人最难忘记的是童年和初恋,我认为初恋和童年不能相提并论,初恋也许是短暂的,快乐的时候激情四溢,忘乎所以;痛苦的时候犹如天崩地裂痛不欲生,初恋失败可以再恋;而童年不一样,时间漫长,数千个日日夜夜,与生俱来不能抛弃,幸福也好痛苦也罢,无法割舍,必须无忧无虑度过才能長大。</p> <p class="ql-block">我能够清晰记忆大概从五岁开始,那时大人都要参加集体劳动,农忙时在田里地里,农闲时候修水库修渠道植树造林,我在家里也没闲着。爷爷七十多岁了,是名老中医,名气比较大,每天来看病的人比较多,我每天必须帮他去买烟,那时不像现在买东西方便,商店在另外一个院落,叫铺里,大概有一公里,中间要经过一个破旧的古庙,古庙附近又没人家,只是偶尔看到种菜的在地里干活,一到夏天,路上的蛇特别多,也不像现在被人捉了吃掉卖掉,我心里特别害怕,不愿意去买。那时一般人都是自己种烟、割烟、凉干收藏,再用菜刀切成烟丝放在身上随时用纸卷着抽,而爷爷看病有收入还有好像每个月有一点退休工资,条件比其他人好些,所以每天要抽二包经济牌香烟,我记得一包八分钱,我去买一次给我二分钱报酬,我都是买二粒纸包糖吃了。</p><p class="ql-block">虽然路上害怕,但重金之下必有勇夫,每天为有二分钱的糖果吃,天天高兴得不得了,再害怕也壮着胆子去。</p><p class="ql-block">一到春天扯猪草是必须干的活,每天清早和姐姐还有二个堂姐姐提着篮子出去,规定我们必须扯满一篮才能回家,那时每家每户都喂了一头或几头猪,不像现在吃激素吃饲料三四个月就可以宰杀了,一般都要喂到过年才杀,全靠吃草叶和蔬菜,吃得特别多,扯草的也多,所以我们有时很难完成扯满一篮猪草的任务。童年天真无邪,我们往往在篮子中间用棒子架空,把上面的猪草放得松松的,在回家的路上,大人们往往夸奖我们能干,我们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回到家里,大人见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经常这样欺骗各自的母亲。</p><p class="ql-block">春天最快乐的事是弄野菜,尤其是清明前后特别多,因为那时生活差,很少吃高脂肪的食物有时甚至菜里没有一滴油,往往刚刚吃饱,一下子又饿起来了,大把的野菜弄回来可以肆无忌惮地吃,扯小竹笋,摘刺椿芽、香椿,捡雷公屎,挖野葱……味道鲜美,蕨和野葱山里和地里特别多,往往制好晒干放到坛子里待下半年吃。</p><p class="ql-block">春天的山野上还有许多现摘现吃的东西,例如三月萢、报春子也叫羊奶子,黄鹂芽等等。</p> <p class="ql-block">现在好多年轻人或者好多城里长大的人不了解当时的条件,责备我们当时怎么不吃饱饭,不会过安逸的日子。殊不知那时没有水利设施,没有农药化肥,没有杂交水稻,也没有转基因,春天往往是青黄不接的季节,又是播种的季节,没有肥料怎么办?把山里的树叶割下来踩到田里泥巴内当肥料,雨水好的话亩产二三百斤,现在的杂交稻达到一千多公斤,如果干旱会颗粒无收,到了秋天收割还要上缴国家很大一部分。这个时候很少有几户人家能填饱肚子的,山里的野菜往往大家争先恐后去弄,这批人刚走,第二批又来了。有些人家实在无法生活下去,带儿带女出远地方乞讨,村里有好几户这样的人家,待情况好转一点再回来。</p><p class="ql-block">大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辍,一天一天辛苦地劳动着,而我却无忧无虑地过着自己幸福的童年,玩游戏、下水游泳、“分田分土,”“兴修水利…”</p><p class="ql-block">最先玩游戏是捉迷藏,猪栏牛栏都藏过,猫窝狗窝也躺过。其次是打砣螺,几个人的砣螺相互碰撞,谁的砣螺不倒谁是胜者。砣螺也是我们自己做的,找一些木质紧密的杂树,用柴刀把它砍成一头尖一头大的圆锥体,为了经久耐用,在尖端打一个钉子进去。有一次砍砣螺,不小心一刀把自已的食指从指甲中间砍开,不敢作声,在山里用树皮捆紧,大概活活痛了一个月才愈合,终身留下一个指甲裂开的伤口。</p><p class="ql-block">每个人的童年都有淘气的时候,总让父母恨铁不成钢,那时和叔叔家住在一起,兄弟姐妹多,年纪相差不大,我们也学着大人的样“分田分土”,把屋前屋后的空地分到人,各自在自己的地里挖得坑坑洼洼种菜,更厉害的是在屋端头的水沟里用石头、泥巴堵起来修成“水库”……这些恶作剧招来的是暴打和臭骂。</p><p class="ql-block">童年无邪,但童年也闹宗派,也许是受时势的影响,我们分成了二派,互相指责对方是“美国”,自己是“中国”,中国和美国各有几十人,我记得有一次,中美发生大战,相互用木棒石头猛打,对方把石头打到我家里来了,结果我方把对方的一个人打得头破血流,头上缝了几针,他家里有几个姐姐,只有一个儿子,他父亲是县总工会干部,后来他母亲找到我家来骂和哭,幸好我母亲逆来顺受安抚她才不了了之,至于是谁打破他的头,我一直也不清楚,但我是那次战争的总指挥。从那次以后“中国”和“美国”没有爆发战争了,慢慢地大家又统一了。</p> <p class="ql-block">随着年龄的增大,童年要做的事也越来越多,任务越来越重。放牛、砍柴、割草、挑水都是我的任务,不过这都是夏秋两季的事。挑水是偷不得懒的,每天清早起来担二担水,放牛砍柴割草的事,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夏天最喜欢的是游泳,把牛往山里一放,我们一起十来个人便下塘了。那时山塘特别多,口口有水,少年不知愁滋味,也不懂羞的味道,都是一丝不挂在水里泡,记得有一次从上午到太阳落山的时候一口气泡了七口水塘,从一口到另一口都是拿着衣服光着屁股走路的,十几个小孩在路上形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这样学了二个夏天才学会了在水里俯游仰游。</p><p class="ql-block">因为乐于游泳去了,既没砍柴也没刮草,我往往外面包着青草中间放着牛不吃的叶子,从远处看根本看不出来做了假,砍柴也一样,都是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童年时候,常常洋洋得意,只有自己的妈妈好欺骗。</p><p class="ql-block">对游泳有所收敛是从水库里发生一件大事开始的。水利是农业的命脉,水库靠春天蓄水,夏天灌溉的,有一年春天,七0水库的出水囗突然穿水了,水库的出水口是一排圆形的孔垂直放水下去到阴沟里,圆孔比大腿还粗。当时水库管理员和群众心急如焚,到涟源城里请了一个水手,我当时也喜欢凑热闹,一直想看水手怎么把出水口堵住。水手名叫廖长周,比较胖,皮肤白白的。他站在大坝上大言不惭地说:这条小水沟漏水,我轻而易举能搞定,好多大型水库都能够解决,我帮你们堵好后,你们要敲锣打鼓送我回去。说完便拿着东西下水了,十多分钟后,外面没流水了,不久他也从水中出来了。当时春寒抖峭,凉意袭人,大家捡一堆柴烧着烤火,突然小沟又流好大的水出来了,廖水手又下水了,这次下去,水完全堵住了,不过过了半个小时还不见人上来,大伙开始着急了,他的同行还劝大家不要急,他可以在水下藏一个把小时的。可是,一小时,二小时,三小时……人始终没出来了,好几个人在坝上放声大哭。</p><p class="ql-block">待过了二天,把他从水里打捞出来时,眼晴圆睁,身上浮肿,皮肤变色,特别恐怖,真的敲锣打鼓送他回去了。</p><p class="ql-block">加之有些人说是水库里有落水鬼,甚至还有人讲得神手其神,看到有几个落水鬼到了我们经常游泳的山塘里面,专门吃人的血,说在水里无论多少人也奈何不了它。</p><p class="ql-block">从那以后,我们个个害怕极了,也很少下水游泳了。</p><p class="ql-block">夏天还有开心的事就是捉泥鳅捡田螺。</p><p class="ql-block">那时水里面的田螺和泥鳅还有黄鳝特别多,但人们似乎不太喜欢吃,除非肚子饿得不行才吃,不然的话宁愿吃蔬菜。我们到泥巴里可以捉到鱼,天气热的晚上可以到田里随便捉几斤泥鳅和黄鳝,田螺就多得更不用说了,小溪里面的虾米及石头下面大把的螃蟹,人们好像都不太感兴趣。</p><p class="ql-block">那时没有风扇,晚上蚊子特别多,床上也没有纹帐,白天在路边割一些草晒干,晚上点燃把蚊子熏走,上半夜搬几个板凳放在坪里睡觉,下半夜才去床上。</p><p class="ql-block">那时我们渴望的是能吃几顿不拌杂粮的白米饭。</p><p class="ql-block">人就是这么奇怪!现在衣食无忧了,总把这些东西当作山珍海味,尤其是蛇、竹鼠等动物特别成了餐桌上的极品了,而那个时候,敢吃这些动物的可以称为勇士。所以,当一个人拥有时不知道它的珍贵,而一旦失去时,才知道它的价值连城。</p> <p class="ql-block">春华秋实,秋天是收获的季节,那时没有杂交稻,把早稻收割回来又要抢看犁田耙田插晚稻,叫“双抢”,双抢是最累人的事,担一担农家肥到田里,劳动一天又要挑一担谷子回来,男女老乡抢时间,担心耽误了季节,扮禾是一种繁重的体力劳动,并且要多人配合。首先把长满稻谷的禾苗用镰刀割掉,一手一手放好,割禾时要特别小心,否则容易割到手上,然后往往是两个小孩把禾苗一手一手递到二个踩打谷机人的手中,两个人踩打谷机,左脚站在打谷机站板上,右脚使劲踩,通过机械运动带动滚筒高速滚动,稻谷通过打谷机的滚筒牙齿脱落下来掉入桶内,后面一个人打稻谷从桶里装入箩筐担到田梗上,还要把去了稻谷的稻草一支一支糸好拖到干地方摆好晒干,以便担回去收藏,以便于冬天喂牛。收割过程因为速度要快,像流水线生产一样,往往掉了一些稻穗,又要回头去捡起来。那时一个生产队往往只有一台打谷机,更多的是用扮桶使稻谷脱粒,纯粹用手工使劲扮(拜),劳动量更大。加之收稻谷时是高温季节,各种昆虫还有禾苗上面的杂屑沾到皮肤上又痒又痛,实在难受。</p><p class="ql-block">记得有一天中午,太阳火辣辣的,地上像大火烤过一样,人坐在屋里也汗流浃背,父亲要我去拾稻穗,我因为太劳累了,实在想休息一个下午了,我说了一声不去,那时正在吃饭,他顺手拿起一个木棒朝我脚上打来,打得我几天不能走路。</p><p class="ql-block">我们那个时候的童年和现在的小孩比起来真是天壤之别。</p><p class="ql-block">双抢搞完了,童年的我也可以轻松一点了,但好像比大人更忙,山里的野果子使人垂涎欲滴。我们往往一群小孩背着袋子提着篮子上山,常常满载而归。内山背后的山里五味子特别多,烈马山,黄岩岭上及水库四周的山里猕猴桃特别多,尖山上的野板栗,白岩山上的野桃野李……还有九月瓜等好多叫不出名的,我了如指掌。我也不管什么营养好不好,只看味道美不美。</p><p class="ql-block">我最喜欢的是猕猴桃,味道好,又可以慢慢吃,运气好的话,一棵猕猴桃树可以摘几篮,鸡蛋一样大小,拿回来把它放在坛子里或者放到大米里面,一天熟一部分,每天可以吃。</p><p class="ql-block">摘野果子主要是掌握好它们成熟的时间,去早了没成熟,去迟了瓜熟蒂落,掉到地上或被鸟吃了。像野板栗,全身都是刺,要待它外面的皮裂开,然后用脚板踩着前后一擦,里面的板粟就出来了。</p> <p class="ql-block">说心里话,童年的我最喜欢冬天,不是因为冬天雪景美丽,而是因为冬天不要干活,春耕夏耘,秋收冬藏,冬天既不用饿肚子,也不用砍柴割草,每天早晨起来挑二担水,再放些干稻草到牛栏里后,其余时间基本上可以自由活动。下雪天除了玩雪仗堆雪人滑冰车,最喜欢的是捉鸟了。</p><p class="ql-block">冬天的鸟儿到处找食物吃,这时我们把家里的竹筛子用一根筷子把它挚起来,筛子上面放一块砖头,然后用一根很长的细绳系在筷子中间,人握着绳子躲在房里,再在筛子下面放一点米或稻谷,等看到鸟儿到了筛子下面啄食时,把细绳一拉,几只小鸟就成了瓮中捉鳖了,可以好好美食一餐。</p><p class="ql-block">那时的冬天不像现在,气温特别低,水上面的冰很厚很厚,用锄头或锤子使劲砸也砸不开,可以大胆地在上面开冰车。冰车都是我们自己做的,用木方和钉子做一个人能坐在上面的架子,在架子下边钉几块竹片,还要做一个用脚掌握的方向盘,下面也要钉竹块减少摩擦,然后把二者连起来就是冰车。冰车到下坡的冰天雪地里特别刺激过瘾,我们叫“放飞车”。</p><p class="ql-block">那时既没有电视,也没有麻将,大人也没有什么文娱活动,一到下雨下雪天和晚饭后,好多人聚集到一个伯伯家里,谈天说地,谈神论鬼和一些男女之类的八褂新闻,我也喜欢偶尔去凑热闹,有时连站的地方也没有,但听大人们讲得口若悬河,我也听得津津有味,有时大伙笑得前俯后仰。</p><p class="ql-block">白天容易晚上难,那时候睡觉的床特别简单,一般人家夏天没纹帐,冬天没垫被,更不用说床垫,竹箢席子下面放一些稻节,盖在身上的被套是织匠织的粗糙的印花被,里面的棉被也是用了多年的旧棉花制的,一点也不暖和。晚上赤膊睡觉,我们先把衣服脱下摆在席子上,再慢慢躺在衣服上面,待稍微暖和一点把衣服拿开,担心把本来是补丁加补丁的衣服压坏了,有时一晚冻醒几次。</p> <p class="ql-block">从童年到青年再到中年,世界的变化真是日新月异,一日千里。</p><p class="ql-block">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