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哥哥

丽人行

<p class="ql-block">  “哥走了,永远地离开了人世。”这一天,是2021年12月5日。早晨起来,我准备给哥煮一碗粥,让他好好再吃上一口热饭。其实这几天哥被病痛折磨得饮食已经很难下咽了。昨个晚上大夫给哥打了一针安定 ,看到哥平静入睡后,我和小妹从医院回到母亲家。几天前,小妹大姐二姐分别从大连上海赶回来。我正要准备洗米煮饭时,电话里传来嫂子的哭声:“你们都过来吧。”十分钟后我和小妹赶到医院,随后大姐二姐也赶到了。看到哥象深睡似的,没有一点痛苦的样子,甚至面色微微起了红色,不象病重时的黑黄脸色。嫂子说:“你哥十分钟前走了,这一宿睡得挺踏实,走得安详。” 我木然地望着前方,身体里的血液像被吸空了似的,似乎在我身上也看不到有活的成分了。第二天在向哥遗体告别时(按我们老家当地习俗,儿女先于父母之前走,遗体在第二天下葬。)随着沉缓的哀乐声响起,积攒数日的眼泪倾泻而出,撕心裂肺般地恸哭起来。心象被挖走骨头象被抽走似的身心剧烈地疼痛。真舍不得哥哥就这样走了啊!</p> <p class="ql-block">  哥像一颗流星 ,短暂飞速地划过他既有的生命轨道。不到60岁,生命音符骤然停止,化成令人惋惜的感叹号。哥的一生虽然短暂,但是活得精彩。如果称赞一个人多才多艺,用当前流行的说法常常会这样形容:“被演戏耽误了的歌手。” 哥的职业是医生,可从他身体里挥发出来的光和热不仅仅是医生的光环。有才华,阳光,热情,真诚,生活有情趣…这些溢美之词都来自于他的病人同事同学朋友们。他得病以后,他经常说:“生命在于质量而不在于长度。”这句话是说给他自己的,也是在宽慰我们几个姐妹。他用这句话践行了他的人生。得病七年时间,他带着我们姐妹走遍了从南到北大半个中国。云南玉龙雪山是我们姊妹领母亲一起旅游的第一站。两次登顶长白山观赏天池。日本樱花树下,朝鲜金刚山脚下,台湾阿里山长廊…印下了我们一串串的足迹。</p> <p class="ql-block">  哥生前大半年时间反反复复进出医院,哥所在的医院领导专为哥腾出了一间病房。在哥生前最后一个月的一个晚上,哥坚持要参加二姐孙子的周岁生日宴,那时肝癌晚期的他身上插着引流管,行动迟缓,身体极度虚弱。宴会上,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亲人们在唱在跳,如果哥健康的话,他一定是里面最活跃的歌者舞者。送哥回医院时,住院部楼里的灯已经全部熄灭,周围漆黑一片。望着嫂子搀扶哥的胳膊,哥弓着腰一步一步走进医院大门的背影,我坐在车里泪流满面。车窗外漆黑的夜空无声无息。夜啊!你为什么要吞噬掉这么一条鲜活的生命?他是多么热爱生活,热爱他身边的家人和亲朋好友啊!他住院期间,领导同事们都过来探望,门卫在交班的时候也轮流来探视。疫情特殊时期,我每天进进出出医院大门 ,门卫对我特殊关照。他们说他们为吕主任只能做这一点事情。“吕主任一点架子没有,是个好人啊!” 哥常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应该是互相尊重的关系。首先你要尊重他人。”</p><p class="ql-block"> 哥对家人关怀备至,细致入微。二十年前哥给母亲买了一套新房子,装修全部由哥一手操办。大的不说,卫生间里的感应灯,母亲床前的小坐灯都玲珑精致。母亲属猴,房间里摆满了形态各异的猴的装饰品。木雕的、毛绒的和剪纸相框的,都是哥不知从哪里淘来的。母亲五个孩子,哥是唯一男孩,可是他比哪个女孩都心细都用心。听母亲说:“一到临近春节,你哥就不停地往家里买年货,他说初二你们都回来过年。花老钱了。”夏威夷果,巴西松子,美国山核桃,…多年前这些稀罕零食都是在母亲家品尝到的。外甥们回忆说,在他们小时候“旺旺”大礼包是舅舅送给他们过年的特殊礼物。如今两个外甥都已经当爸爸了。几十年过去,“旺旺”已然成为哥为孩子们为我们这个大家庭赋予了特殊寓意。我们大家庭的微信群名“家和万事兴”也是哥起的。</p> <p class="ql-block">  哥一生最高光的时间是在2000年以后,他独立承包他所在医院的一家分院。他看中了市中心一处独栋小楼,当年作价五十万,这在当年也是一笔天文数字,我们姊妹东凑西凑也只能凑足不到十万元。他不知怎么就凑足了钱一次性全款买下了那幢小楼,再以小楼做抵押向银行长期贷款而付清了全部债务。当时如果没有魄力没有信用没有人脉,谁肯借给他这一大笔钱呢?</p> <p class="ql-block">  哥爱干净穿戴讲究,稍微有点洁癖,生活颇有仪式感。每年过年,一定给自己从头到脚从里都外全部换上新的。记得念大学时,我去过他的学生宿舍。第一次进到男生宿舍,给我的印象屋子里的色调灰土土,脏兮兮乱哄哄的。我偷偷地问他:“你怎么忍受得了?”我知道哥有洁癖,可是他淡然地笑了笑:“适者生存嘛。” 不纠结,豁达又是哥性格的优点。在生死大考面前,也笃信践行他的人生信条:“生命在于质量而不在于长度。”</p> <p class="ql-block">  走进哥的书房,为满屋子的书惊叹不已。哲学的、历史的、古代的外国的文学名著和带彩色画的小儿书等等,而且帧帧都是精装本,连我这个爱书的人都自叹不如。借用母亲的话说,这不又花老钱了么。哥读书多而又精深,这和他的医生职业密不可分。因为读书多的原因吧,哥讲起话来滔滔不绝,激情澎湃,天生有演说家的风范。如果你夸他,他轻轻一笑:“我这些都是老百姓的家常嗑,不值一提。”</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哥爱好旅游,而且每次旅游回来都带回当地的旅游纪念品。有一次去海南,不辞辛苦地把“东坡笠”背回来。我笑着对他说:“你怎么不把苏东坡的竹杖芒鞋也一起带回来。”他佯装一本正经地回答我:“要是看见有卖的,也能背回来。” 哥的书房就是他的小型博物馆,也是他的整个世界。</p> <p class="ql-block"> 难忘的一件趣事</p><p class="ql-block"> 姊妹中我和哥的年龄相近,只有两岁之差。小时候形影不离,哥走哪儿我跟到哪儿,哥玩什么我跟着玩什么。在那特殊的年代 ,学校提倡学生勤工俭学,假期号召学生们捡马粪牛粪,每次学生把捡拾的马粪牛粪交到学校,老师就发给学生一张盖红印的票据以证明学生假期里拾粪的成绩。自然学生们不比学习成绩而互相比谁手里的粪票多。为了获得更多的粪票 ,天不亮我和哥就起来跑到马路边专等牛马车驰过来。特有意思的是,赶马车的车老板性子急,看到马屁股后面跑着一群孩子,耐不住性子一鞭子向孩子们甩过去,孩子们呼啦地散开,不一会儿又向马屁股聚拢,结果车老板又是一鞭子。而赶牛车的车老板性子就好,悠哉悠哉地坐在牛车上打盹,连看都不看孩子们一眼,任由孩子们在牛屁股后面玩耍。哥时不时地拿铁锹拍打牛屁股。有一次,不知是牛上来了牛脾气还是牛闹肚子,哥刚拍打牛屁股,只见那牛尾巴一撅,呼哧一声牛拉了一摊稀便,哥反应快扔掉铁锹跑远了。过年时我俩常常拿这件事当作饭桌上的谈资笑料,每次讲起来我笑得前俯后仰。三毛在《撒哈拉的故事》里面描写过一段玩一圈一圈风干的牛便便的有趣经历。联想我和哥的那次经历又一次笑翻了。这世界多么奇妙!在一个大的时代背景下,人们在不同时空里玩得游戏其实都差不多。好奇心,追逐快乐是人类的本能。</p> <p class="ql-block">  在哥病重住院期间,白天我默默相守在他的身边,晚上回到母亲家。最担惊受怕从医院传来噩耗。深夜的寂静让人惴惴不安。可是这一天最终还是到来了,哥永远地离开了人世,我失去了最亲爱的哥哥。他来到人世间只停留了五十八年,可他的音容笑貌却永远记在我的心中。</p><p class="ql-block"> 这世界有那么多人,有一个叫吕成吉的,他来过又走了。他是我的哥哥,五十八年他与我们结下了深重的手足情。</p><p class="ql-block"> 这世界曾有哥这么个人,我用余生怀念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