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祭》，我们的终点都是死亡，活着的意义在于对抗和挣扎，如果没有竭尽全力地努力，我的心会更加悲凉！

Jenny

2021年3月18日，老吴在上海仁济西准备做右肾经皮肾镜碎石术的前夜，我们走到外滩，在流光四溢的黄浦江边合了个影。 　　恶梦从碎石术那天开始，某知名泌尿外科专家无视本院放射科"右肾占位可能，建议完善增强CT等检查″的提示，给老吴做了右肾经皮肾镜碎石术。钬激光的猛烈和加压水注的刺激致使老吴右肾下盏内的恶性肿瘤快速增生、扩散。 而那时，善良的我们对此一无所知，做完碎石术的第二天，老吴高兴地吃着吴佳俊买来的咖啡和西点。 　　病理报告出来了，某医生慌了，让我们马上去仁济东院。到东院第一次就诊时，樱花开的正艳，那天是清明节放假的前一天。 　　老吴知道自己患右肾上尿路上皮癌后的心情极差，夜不能寐。他不停地上网查资料，找医生，最后在"好大夫网″上看上好评如云，擅长治他这个病，长的象个医生样的仁济东泌尿外科张进主任。 　　老吴没有看走眼，张进主任是个医技高超、慎医慎行、仁心仁义的好医生。他让我们马上去特需门诊做肾增強CT。报告出来了，离西院做碎石术仅12天，癌细胞就从做经皮肾镜的切口处迅速扩散转移到右肾外周、右腹腔、右腹膜后，还有些大淋巴团包裹在他腹主动脉的周围。张主任告诉我们，老吴现在不能做手术，要先做两个疗程的"新辅助化疗″，并立马安排他们科负责化疗的金迪医生于我们联系。 　　金迪医生很负责任，次日就安排我们去北蔡的安达医院住院，那里是仁济与安达的联合病房。 金医生告诉我们一个疗程21天，第1~2天打吊针，第3天打升白针出院。第5天查血常规，血常规正常的话，第8天去该院的日间病房继续化疗。第11天再查血常规，以后休息10天。化疗方案是抗肿瘤的一线药顺铂加吉西他滨。因为正值新冠疫情期间，安达医院入院前要有三天内的核酸报告，这样算下来，做一个疗程的化疗我们要跑6次医院，其中还不包括取核酸纸报告和化验报告的次数。 　　安达医院的停车场在建，汽车要停在隔条大马路的公共停车场。老吴做完碎石术后出血不止，一个大大的引流袋挂在后腰上。我怕引流袋被人不小心拽掉，给他买了件巴宝莉的长风衣。 每次开车去做化疗，我都先在医院门口放下他，他排队看健康码进去找个地方坐。我去停车，停好车再背着、提着住院行李进医院找他，再去排队办住院手续。办好了，再拿着医生的处方去医院外边的药店给他买化疗前要用的保肝、护胃自費药，这些药用一次要3仟多块钱。 　　安达医院的住院条件还好，沒床位的时候就住自费的，1000元一个晚上。我是陪护，租一个躺椅睡在他边上，那时的天还冷，陪护的被子很脏，我若带被子东西又太多，大毛帮我搞了个手拉的小车，省了不少劲，但过天桥时很麻烦，我不想爬上去就提心吊胆地违章穿马路。 　　就这样，两个疗程做完了，老吴的化疗反应不是很大，除了没胃口，没有呕吐，没有掉头发。不过我们高兴早了，后来才知道头发是一定会掉的。评估那天我们很紧张，张主任很人性，怕我们两个老人来回跑，打电话给急诊，安排我们在急诊拍片。结果出来了，跟4月3日的片子对比，没有任何变化。张主任说: 老吴再做两个疗程吧，加上PD-1免疫治疗。PD-1 有国产的百泽安、美国默沙东的K药、日本的O药，都是自费的。k药用一次35836元，用到15、6万元以后有慈善赠药计划。O药比k药便宜但没有慈善。百泽安类似仿制药，我们不是很放心。但不曾想到，默沙东这个超级大药厂，超会算概率，我们花了15、6万以后没拿两次赠药人就去世了。目前还有2支药在孟超肿瘤医院的冰箱里，医院打电话我问怎么处理？我说给需要的人用吧，他愿意给我一点儿钱就给，不愿意就算了。家里冰箱里还有2支ADC呢，两支2万7千元，回去后也准备扔掉掉了。 　　做化疗的同时我们也吃中药，药方是上海中医药大学著名教授都广礼先生开的，都教授的挂号费300元。 　　除了化疗和吃中药调理，我还用美国"多特瑞″的乳香、没药、乐活、生姜等给老吴按摩脊柱、腰部、足三里和足底，每天坚持，雷打不动。我想乳香没药是上帝的眼泪，芳香珍贵稀有，它们对增强老吴的免疫力应该有帮助。 　　我鼓励老吴"Brave″！相信"狭路相逢勇者胜″，但事实上我错了，在恶性肿瘤面前沒有人能战胜。但奇怪的是，那年我家种了五六年都没有开过花的木绣球树，突然花开滿树。洁白、硕大、芬香无比，我把它剪下来插在瓶子里，放在走廊的圆桌上，老吴喜欢坐在那儿喝茶看报纸。 　　不去医院的时侯，我每天都陪老吴出去散步，还给老吴买了根碳素纤维的拐扙。我们喜欢沿着小涞港河的木栈道走，走到"半隐农庄″，坐在摇椅上休息休息。 　　我每天早上五点钟起床，把家里打扫的干干净净，连窗户都擦的明明亮亮，我觉得家里是老吴的疗养院。 　　我们是幸运的住在别墅里，有花园，花园前面是开满了荷花的池塘。大毛见我忙，每月花500元请了个园丁老饶，老饶把花园打理的很漂亮。为了老吴的病，我们每天都祷告，老吴自己更是，虔诚地求主耶稣基督保佑他，帮他度过难关。 　　老吴生病后，做饭的任务交到我手上，我每天都想着法做些好东西给他吃，但他吃的很少。 　　中医都教授说，老吴的脉象很差，可以吃些人参补补。于是我不知道买了多少神象牌的野山参粉给他吃。好友方总、刘总，还有其他朋友包括他侄女送的整枝野山参我都打成粉，督促他每天吃两勺。老吴吃这些人参是有用的，在癌细胞疯狂转移肆虐的情况下，除了最后十几天，他的精神状态一直不错。孟超肿瘤医院的医生护士说，老吴吃的补品多，体质好，像他这种情况，一般人早走了。 　　在家烧的菜有限，为了让老吴多吃点，我经常开车带他去虹桥天地、万科广场、古北等地去吃他爱吃的东西。 　　老吴爱吃虹桥天地"玛尚诺″的意大利披萨、浓汤和果蔬拼盘。 　　吴佳俊很懂事，平时忙，周末常请我们去曹家渡唐宫海鲜城、斑鱼火锅府和一些米其林餐厅去吃饭。饭后去"哈根达斯"吃冰淇淋，哈根达斯有个叫"爱富歌托"的巧克力冰淇淋老吴很爱吃，但小贵，吴佳俊说老爸随便吃，管够！ 　　这是老吴爱吃的"斑鱼府″。 　　老吴弟弟才才和惠芳，根根和小芳，还有他大姐也请我们到外面饭店吃好东西。 　　老吴的远房侄儿吴俊成，这孩子很善良，自己生活压力很大，还经常挤时间来看老吴。他最后一次到安亭肿瘤医院来看老吴时，老吴己经不行了。 　　2021年5月24日，正逢老吴的化疗日，他八十年代在上海海关学院读书时的老同学毛竹峰从深圳来看他，让他着实高兴了很久，输完液马上从北蔡赶回家，这是他们见的最后一面。 　　转眼棉衣毛衣都脱掉了，穿短袖的时候我们还在化疗，化疗前我们俩击掌，加油！ 　　天好的时候，我在花园里撑上阳伞，泡好茶，我去忙，老吴在手机上看他最喜欢的上海曲艺。 前几年，我同事陈敏涛请老吴与上海滑稽戏团的朋友一起吃饭，他朋友说老吴很幽默，上海话说的很标准。可不，老吴生在、长在原法租界的梧桐树下，弄堂里的小贩叫卖声他学的可像了。袁一灵、周柏春是他的偶像，"金陵塔，塔金陵，金陵宝塔第一层，一层宝塔有四只角，四只角上有金玲，风吹金玲汪汪响，雨打金玲唧呤又唧呤″。他病重的时候还能一口气说下来，不打嗝儿。 　　家里的长走廊是他的最爱。 　　我买了套黑科技的艾炙仪，每天都给他拔火罐。 　　走廊上挂着一个记事板，上面的字是老吴写的，"Simple and happy life″！他希望过简单快乐的生活！ 　　又做了二个疗程的化疗加免疫治疗，张主任说休息十天，我在网上订了杭州西湖国宾馆的房间，这是我们第一次自费住这么贵的宾馆。开车去杭州的路上，老吴高兴极了！ 　　我们住的七号楼原来是康有为的私宅，平时入住一晚上要3000多元，现在搞活动2000元，还含早、晚餐。好友张文俊见我在微信上喊贵后，马上转给我2000元，让我们多住一天。说实在的我既感谢又难为情，老吴生病后有很多朋友都伸出无私的双手，热情地帮助我们，亲戚们也是，这些账我都一一地记在本子上了，来日会还！ 　　看见老吴吃的开心，我更开心。 　　毛主席住过的地方。 　　丁家山，山上有毛主席读书的地方，没有动大手术前，老吴的身体不错，能翻过山去8号楼吃早餐。 　　我们备了面包，在花港观鱼的景点喂鱼玩。 　　老吴坐在这里沉思，他在想什么？ 　　老吴喜欢看足球，我陪他。看球时俩人会暂时忘掉忧愁。我想，足球比赛永远不要结束就好了，让老吴能高兴多久就高兴多久。 　　那段时间我空下来就查景点，查哪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好玩的地方还不能太吃力。紧锣密鼓地安排老吴出去吃、出去玩。这里是"里黎古镇"，这个古镇我们以前来过多次，晃晃吃吃。 江南的古镇百看不厌，烟雨蒙蒙，有人文有风景。柳亚子先生的故居就在这个镇子上，他一生颠沛流离，多灾多难，为了扭转这个局面，他给他儿子取名叫无疾、无忌。 由此我想到老吴，他的微信名是"无垠"，我曾劝他改掉，说这个"垠"很多人不认识，容易念错叫"无根″。他不以为然，他说他喜欢广阔，喜欢平坦，厌倦麻烦。 　　在古镇上兜了一圈后，我们到汾湖温德姆大酒店吃晚饭。我和温德姆的大老板葛校长和他太太赵志英是挚友，酒店的周总对我们很好，每次去都安排妥妥的。我买了不少他们酒店的优惠券，想经常带老吴去住几天，但没有以后了。 　　我在郑州二院的老同学陈鹏、陈鸽平，来上海探视老吴，住在浦东喜玛拉雅大酒店。我们约好了，老吴手术后去他们在南阳山里买的房子里疗养，但也没有去成。 　　手术定在2021年6月29日，入院前老吴听说辰山植物园为了迎接建党一百周年，用十万盆鲜花布置了一个特大的党旗，他想去看看，我说没问题，为了凉快，一大早就出发了。 　　老吴是个入党五十年的老党员，是个真正的"不忘初心、牢记使命"的共产党人。 　　2021年6月29日早上八点老吴被推进手术室，当时我们特别盼望早日手术，但现在回过头来看有些后悔。如果说做手术是半年，不做手术也是半年，又何必去受这么大的罪呢？我把这个观点讲给吴佳俊听，他说不能这样说，人不到最后都是不死心的。其实我以前也是这个观点，现在动摇了。但遵从老吴的内心吧，老吴活着的时侯常常抓住我的手说，他不怕痛，不怕受罪，只想活下去！但，每每想到他从手术室推回来的样子，我就会泪流滿面。 　　手术进行了近八个小时，是开放式的，刀口从剑突到耻骨，整个肚子都剖开了。 　　张主任在手术室的窗口给守候在外边的老吴大姐、大弟、吴佳俊和我看了从老吴身上摘下来的右肾，整个肾脏肿的大大的。他当着我们的面将肾切开，里面全是黄色的癌细胞，肾的正常组织和结构一点都没有了。我们看了超级惊悚，老吴的肾好像马上就要爆炸！这个结果是我完全没有想到的，怪不得我们在做化疗时，有个医生悄悄地告诉我们，你们不能再做化疗了，你们的情况跟别人不一样。怎么个不一样？他不愿意多说。 　　可怜的老吴，从手术室推回病房时右手高举并前伸，他一定是想拼命地抓住什么？他的手己经举得完全僵硬了。医生告诉我，这是病人心里非常紧张造成的。我帮他慢慢的揉，慢慢的搓，揉了很久手才能放下来。 　　按张主任的安排，老吴术后转到八楼的特需病房，该病房的床位费每天5000元。手术前我和老吴从六楼普通病房上来看过，感到太贵不想来。但老吴的普通病房是加床，床挨床，三个病人加三个陪护连走路都要侧着身。老吴术前晚八点做过一个腹腔大血管的阻塞术，痛了一夜，叫护士来打止痛针还费了不少周折。 想到此，我说住就住吧，张主任的安排肯定有道理。果不其然，到特需是绝对正确的。老吴术后超高危血栓症，腹部的刀口又那么大。特需的护士很专业，无论是换药、翻身、擦身都特别有经验，医生查房的次数也很多。老吴术后昏睡了两天，肌酐很高，血压心跳也不稳定，多亏了张主任、吴小荣医生和一个内科的时髦女医生，名字我一时想不起来，多亏了他们的精心医护，老吴才顺利地闯过了手术关。 　　特需病房的护士每天都给老吴换药，擦身，翻身、换衣服、换床单。 　　老吴很坚强，术后第四天，就打着专用腹带下床走路。术后第六天，张主任为了帮我们省钱，让老吴带着尿管出院了。 　　老吴的坚强是无人可比的，术后第八天我开车带他去医院拆部分线和拔尿管。我要去停车，车库在地下三层，不得己把他放在马路边，他坐在马路牙子上等我，外科大楼离车库有点路，扶他走路和挤电梯时我看见他紧咬着牙关，心想我做个阑尾炎，肚子疼的都不敢迈脚，他是多么的坚強！ 　　为了精准治疗，术后我们做了个基因测试，费用12000元。从老吴的基因测试情况看，他对铂类、紫杉醇类化疗药有效，PD-1阳性率不高，但是可用。还有ADC和血管抑制剂等，都是有效的。帮我们解读报告的金小姐显得有点兴奋，她说象老吴这种有药可治的病人不多，老吴说这是他这几个月来听到的唯一的好消息。 　　基因这东西太复杂，但必须知道。来加拿大后时间多，我将华大基因CEO尹烨所有的基因节目都连听了三遍。还有菠萝的《癌症真相，医生也在读》也都看完了。同意他们防癌是不可能的观点，唯有早期发现，但早期发现又谈何容易，癌细胞太诡秘，它不是外来入侵的病毒和细菌，不易消灭。所以开心的生活吧，该来的总会来的。 但在这里我想告诉大家的是，一般常规体检发现癌症是运气。老吴海关处以上干部每年体检两次，体检单位还是上海瑞金医院，但也没有发现。肾盂癌查肿瘤标志物是没用的，B超也查不出来，唯有做肾CT。 这几年肺癌的早期发现率很高，因为大家都知道筛查的方式是去做"低剂量螺旋CT″。 惨痛的教训啊，老吴的事发生前我们的耳朵里从来没有听到过这种信息。老吴是个经常跑医院的人，而且跑的都是三级甲等医院，从来没有人给他提醒过，有关这方面的科普做的实在不好。我发过誓，我愿以我力，奋力呼吁，有肾结石的人记住一定要去做肾CT啊！ 　　拆线后张主任让老吴尽快开始放疗，提醒他做的不是根治术，而是减瘤术。腹腔里的肿块，尤其是腹主动脉旁的肿块有残留。但做放疗时我们又面临选择。有进医保的速锋刀，有不进医保的TOMO。TOMO据说是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放疗设备，但很贵，6000元/次，至少要做25次，要15万元啊。 选择TOMO吧，精准度高，副作用小。但也想错了，照起来不痛不痒的射线，杀伤力很大！老吴的胃从那个时候起被摧毁。 　　仁济东的放疗科在东方路大门的右边。我把老吴放下后，将车开到儿童医院地库排队停车，停好后再走到仁济。 　　见老吴日渐消瘦，我开始研究肿瘤营养学，听北京协和医院营养科主任的讲座，买雅培全安素和德国倍瑞博给老吴吃。将倍瑞博和酸奶带在身上，老吴进去做治疗前吃，说能保护胃粘膜。 　　全安素还好220几块钱一罐，倍瑞博不打折时约200元一小瓶，老客户可以打对折。大家都是病人，同病相怜，我将我们的方法介绍给其他病友，并帮他们买。他们吃了感觉很好，每次来治疗都到处找我，说要谢谢我。 　　我们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就背《愚公移山》，相信每天挖山不止的我们一定会感动上帝。 　　从周一到周五，有时到周六，我每天早上5点钟起床，尽量将早餐做的丰富些，它要支撑老吴的放射治疗，尔后于5点40分叫老吴吃饭。6点多出发去浦东仁济，如果单做治疗结束时间比较早，如果还要看医生化验开药，基本上要忙到11~2点。做完治疗我们俩要在咖啡馆里泡一会儿，喝杯咖啡，喘喘气后再回家。回家的路远，来回至少三个多小时，坐地铁能保证，开车还远远不止这个时间。回家后让老吴先喝中药并喝杯全安素，我则放下包就做饭，午饭比较简单，将头天晚上炖好的汤热一热，米饭是早上用电饭煲定时做的，只要炒个蔬菜。但大部分时间是吃馄饨，吃面条。吃完老吴睡午觉，我将厨房家里收拾收拾后也略休息一下，再去菜场买菜。晚上俩个人牵着手散散步哼哼小调。再往后老吴看电视，我记治疗日记，看与老吴病有关的信息动态，再给老吴用多特瑞乳香、没药、柠檬草等精油按按摩。所以说真的，把一天可用的时间都献给了老吴，希望他早日康复。 　　在最热的日子里，我们俩手牵手地完成了二十五次化疗和两次拍片复查。时间和财力都花下去了，但除了纵隔里的淋巴结有缩小外，腹腔右原瘤区的淋巴和肿块没有变化。我们去找张主任，他亲自与放疗科的白主任打电话，让他帮我们看看。我们提前挂了白主任的特需号，但等到中午也没轮到我们。我进去找他，他认真地看了看老吴的片子说，和放疗前对比没发展，有效没效现在不好说，做化疗吧，两个月后再来复查。两个月？老吴的肿瘤十一月初就发生了大转移。 　　我有空就整理记录老吴的治病日记，一个蓝色的硬壳大本子记的滿滿的。他人虽走了，但留下很多具体的、宝贵的经验教训。以后若有人需要，我可以帮他出出主意。 在守护老吴的深夜，我常常想变成一只只小小的莹火虫，为他点亮微光，照亮前面的路。老吴死后，我用心理学剖析自己的想法，感到那个时侯我们实在太无助。 所以，以后我但凡有机会，都愿意帮助那些无助的人。 　　老吴爱喝咖啡，这是他录的在家喝咖啡的视频，好亲切、好熟悉的声音，生怕不小心删掉了，做了多个备份。 　　我向政府申请了大病护理，批准后来了一位朱姓的河南姑娘，她人很好，擅长按摩，于是我买了张按摩床。但遗憾的是，老吴没按多久就住院了，去了就再也没有回家。春节后小朱打我微信电话说，从老家给我们带了两只老母鸡，到我家来几次都没见到人。我告诉她叔叔走了，她伤心地痛哭起来。 　　"烟花″台风来的时候我们要出去买药，汽车在中山西路吴中路拐弯处突然抛锚。瓢泼大雨，想了很多办法才叫了个拖车。我以为老吴坐在车里会省点劲，我去爬拖车的驾驶楼。谁知道拖车平板上的老吴像坐在舟船里一样晃荡了一路。 　　大毛二顺是我们的救星，她们开车到纪王汽修厂来接我们。风雨中，大家忘记了刚才的不幸遭遇，在夏都小镇夏尔西餐馆狂吃超级大汉堡。 　　我以前的奔驰车因为常住加拿大不开就卖了，这次老吴生病用的是大毛的车，我觉得时间长了也不是个事，病好了还要带他到处去玩呢！于是立马下手买了辆特斯拉，挑颜色要多付5000元，花过5000元一晚上的床位费后，就觉得这点钱不算啥。 　　新买的车子没上牌时，我们俩坐地铁去医院。 　　老吴很有毅力，每天坚持走路，他说我们家门口的谢卫路很象他小时候走的思南路。 　　去浦东复查，在等候张主任定治疗方案时，我们去好友陈美园家，她在她家附近的意大利餐厅里请老吴吃"战斧牛排″，老吴吃的津津有味，让我们误以为他的病情得到了控制。 　　这是维迪西妥单抗(ADC)，放疗结束后，张主任征求我们的意见，下一步用什么药？他的意见是用白蛋白紫杉醇，这是他和北京肿瘤医院盛锡楠教授和上海肿瘤医院张海粱教授商量的结果，但他也担心白紫化疗的副作用会很大。 我是实在不想让老吴再受罪了，说按基因测试能不能用ADC这个新药？靶向药的副作用可能会小些？张主任说他没用过，要问科里专门研究尿路上皮癌的年轻医生张瑞赟是否用过。联系上小张医生己经很晚了，我们开了个电话会议。小张医生说他用了七八例，效果很好，副作用也很小。因为当日是9月29日，马上要放国庆长假，张主任让他走急诊，安排我们明天就住日间病房，开始用药。 　　ADC是中国青岛的一个药厂经美国FDA快速通道批准的首家能治尿路上皮癌HER2突变的抗体偶联药，用一次27000 元，与老吴的基因测试正好吻合。 定下来后我去买药，没想到很麻烦，卖抗肿瘤药的药店要排长队，进去先审方，后付款，再拿药，再开票。药店里的营业员态度超坏。第一次审方时，我不知道还要医生开《知情同意书》，白排了半天队，再回门诊挂号，再等医生开单。而第二次没有带冰袋，也不发药。总之他们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 不过，这个药用下来也没用。我们打了三次，也是21天一个疗程。第四次药也买好了，入院手续也办好了，被张主任叫停了。小张医生在老吴第三次用药后，要给老吴做一个膀胱镜复查，膀胱软镜是要提前预约的。我去找张主任，张主任说我给老吴做，不要预约。膀胱镜做下来倒是一点问题也没有，但凭张主任丰富的行医经验感到老吴有问题，他看到老吴有明显的消瘦，他通知小张医生马上停药立即复查。复查结果还没出来，老吴就出现严重的骨髓抑制，红细胞只有50几。 另外，老吴用上ADC后头发一摸就掉，后来干脆剃了光头。还有呕吐，严重到必须吃地塞米松和美国650元三粒的"意美″才能止吐。 　　我们用ADC时，见过两个也用ADC的病人，一个是杨浦的，好像也是个干部，他告诉我，他做了四次，复查下来不错，他也瘦了20斤，但他能吃不吐。我陪老吴化疗时，喜欢和旁边的病人聊天，听人家讲就医经验。同时也喜欢去找负责日间化疗的小周医生，让他抽空过来看看老吴，小周医生觉得老吴的状态还不错。 　　老吴治病花的钱太多了，没两个月ADC，胸腺五肽，白蛋白等又花了七八万。 　　老吴此时有抱怨，我安慰他，挣钱就是为了花的，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ADC做了三个疗程后，老吴出现严重的贫血，我查了查资料，这是骨髓抑制造成的。小张医生着急了，他先让我们打升红细胞素，吃铁剂叶酸，但没用。他告诉我们，他们医院输血控制的很严，让我们自己去小医院想想办法。我托我朋友华漕的小陈总帮忙，他妈妈美玲帮我找到同仁医院泌尿外科的蔡主任，蔡主任帮老吴搞了2个单位的红细胞，老吴的血色素升上来了。 　　老吴住院，我都尽可能地选择特需病房，5000元/天、1000元/天、500元/天，他己经非常不幸了，尽量给他一个好条件。 　　"跟我走吧，天亮就出发。梦己经醒来，心不会害怕。它近在心灵，却远在天涯。我所有的一切都只为找到它，那怕付出所有代价……″。这是我和老吴都非常爱听的一首歌。 　　《向快乐出发》之一，不做放疗后，我写了个生活计划，其中之一是向快乐出发，第一站"上海历史博物馆"。 　　这是上海历史博物馆里收藏的上海汇丰银行门口的铜狮子史蒂芬。 　　《向快乐出发》之二，深坑酒店。深坑酒店很贵但很有特色。我没有丁点儿舍不得，就是想让老吴去体验一下，让他的生命多一些宽度。 　　老吴入住深坑酒店后的录音，他很高兴。 　　我们在深坑酒店里吃饭。 　　我们站在酒店玻璃栈桥上聊天，憧憬未来。我告诉老吴，我又订了湖州喜来登月亮酒店的套餐，还有外滩和平饭店，万达瑞华大酒店。瑞华的自助餐非常不错，我们去吃过几次，这次我订了十二个人的，我们明年初要去加拿大，走之前请他兄弟姐妹去那儿吃一顿，老吴默默地点了点头。 　　王茵夫妇是我们的好朋友，从千禧年之初起我们就结伴出国旅游。老吴这次生病后她帮了我很多忙，她知道我做饭差，带老吴看病回家没有饭吃，就在家里给我包荠菜大馄饨，一大袋子一大袋子地包。在深坑酒店她偷偷地告诉我，老吴活不过今年冬天，我完全不信，满怀信心地准备明年1月去加拿大要带的各种药，老吴的病例也让儿子提前翻译好了，商务仓的机票也买好了。 　　《向快乐出发》之三，老同事陈敏涛请我们去上海中心75层他的新律所看看，上海中心的停车费很贵，我是打的带老吴去的。在那里陈律师把老吴安排在他们从美国买的可移动的新风小屋里，边俯瞰浦西和陆家嘴，边喝咖啡。晚上我们吃了个很贵但又不好吃的饭。陈敏涛跟我说，下回帮我们提前订，楼上有个好饭店。 　　《向快乐出发》之四，到老吴大姐家做客，在南外滩的滨江大道上散步，这也是一个非常愉快的一天！ 　　《向快乐出发》之五，"醉白池″公园。菊花开了，醉白池公园的菊花小有名气，秋日艳阳之下，我们在公园里慢慢走，累了就坐下来。 　　老吴驻足看这些老头下象棋，我知道他很留念过去的那些日子。老吴是下象棋的高手，小时侯，弄堂里没有人能下过他。 　　《向快乐出发》之七，在南京西路全球最大的星巴克里喝咖啡。 　　我们一月份要去加拿大了，老吴没有冬季可以踏雪的棉鞋，吴佳俊给了我们几张北脸公司的券，北脸就在南京西路上，买完后去豪华版的星巴克喝咖啡。 　　老吴很怀念在加拿大生活的日子，2014年以后我们每年都去住半年。他很喜欢那个殷实和善，风景如画的国家。他天生就喜欢西人，一口流利的英语让他在那生活无障碍。他的继子Rry对他很好，己经帮他办好了永居的身份。但遗憾是登陆的机票都买好了，却没能出发。 　　老吴这时己经很瘦了。 　　在静安公园的马路边，老吴为一个街头艺人扫码捐钱。艺人唱的是《大海》，"让大海带走我的忧愁″是老吴内心的呼唤。每每看见这张照片，我都会忍不住的痛哭。 　　到松月楼吃包子。 　　《向快乐出发》之八，在进贤路"天鹅申阁″吃上海的老牌西餐。西餐是吴林夫妇请客的，吴林夫妇都是医药世家，有深的医药知识，在帮助老吴治病的过程中给了我很大的帮助。 　　吃完西餐后我们又步行到《花园酒店》去喝咖啡，喝的太多了，睡不着觉，和老吴说了一晚上的话。 　　《向快乐出发》之九，在西郊宾馆招待中央领导人的八角楼餐厅吃高档火锅，吃完饭喝咖啡。这是朋友小方请的客，她经常请我们吃饭，找的都是好地方。 　　《向快乐出发》之十，去上海植物园看水杉。事后知道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出发，深秋的水杉叶子是铁锈色的，单看并不怎样，成行成林时很壮丽。本来在上海看水杉的最好地方在青浦郊野公园，但泊车后要走很多路，此时的老吴己经走不远了，我要买个轮椅，但他坚决反对。 　　植物园里的银杏树叶也黄了，若有一场风来马上凋零。 　　我们俩的游记到此结束了，但灵魂的旅游还会继续！等疫情过去，我会背负老吴的希望再次踏上征途。周未我去教堂做礼拜，跟牧师说，我现在是一个人吃两个人的饭，一个人走两个人的路，背负两个人的希望！牧师说，神会保佑你的。 　　老吴的病急速发展，不停地呃逆呕吐，呃逆声音很大很痛苦。我白天带他刚跑过医院，晚上又发作了。没办法只能再开车去华山西看急诊，七折腾八折腾的，打完吊针己经凌晨两点。 　　2021年12月8日，老朋友王东星(孟超肿瘤医院肿瘤科主任)总是在我最危难的时候突然伸手打援助，他在微信上对我说“肿瘤不灭，战斗不止”的理念害人，要学会“与瘤共存”，你天天跑医院太辛苦了，我给老吴安排一个床位，到我这来吧。于是，我上午跑仁济东看张主任的专家门诊，下午就直奔孟超。王主任特意将老吴的床位安排在一个有阳光照射的大玻璃窗下，并给我也安排了一个床，让我也好好休息休息。安顿好后他们立马给老吴输上了液体。 　　住院次日，王主任让老吴去做了个PET-CT，查查老吴的全身情况。报告下午就出来了，全身都亮起了红灯。肝脏转移瘤有10公分大，右侧胸膜下角、右侧腰大肌、右侧肠系膜、右侧胸肋骨、右侧腹膜后全是肿瘤，全在2021年3月19日做右肾经皮肾镜的通道旁。害人呐！真的害死人！！泌尿系统的上尿路上皮癌是移行性癌，尿路系统是一套完全封闭的系统，有如下水管道。老吴的左肾没有问题，膀胱没有问题，前列腺没有问题，阴囊没有问题，问题全出在右边，出在打石头上！ 　　老吴的呃逆呕吐住院三天后，在用"沙利度胺"、"爱普拉唑纳"和调整电解质的药后止住了。周一上午营养科的蔡主任来会诊，针对老吴的情况开了一些特殊的营养剂。周二下午输了75亿NK细胞，这些细胞很贵，一次输52000元。但周三即12月14日到19日星期天，老吴的情况都不错。每天早上能吃一碗我给他煮的红枣粥，一个肉包子，一个咸鸭蛋。中午我去四楼职工食堂里给他打饭，菜也对他胃口。 　　老吴很久没有吃饭了，吃的很香。 　　这些大排和雪菜肉丝是吴佳俊晚上送来的，吴佳俊这天很辛苦，下午代表我去仁济东旁听张主任牵头为老吴召开的多学科会诊，结束后赶回家烧菜，再带菜来医院看他老爸。 　　做肝脏彩超，医生特别认真，做了半个多小时，说与PET-CT比对小了一圈，老吴听了很高兴。王主任也鼓励他，两周后再做一次 NK细胞治疗，明天加上"安罗替尼"血管抑制剂，和小剂量的化疗，力争一月份可以去加拿大。 　　乘老吴精神好，我们到医院门诊的咖啡厅喝了杯咖啡，吃了块三明治。顺便等老吴小弟弟一家来看他。下午我乘老吴状态不错，等他液体输完后赶紧开车回了一趟家。出来时急，剩饭都发霉了，衣服也没来的及洗。收拾完后匆匆带了不少东西，驾车回医院。 　　从我们病房的大窗户上可以看到日出，太阳升起来后，黑暗就留在了后面。太阳是不是我们的，还要看我们的努力。 2021年12月19日是星期天，我见老吴精神还好，便偷偷地带他去嘉定城里理发和刮脸。亏得去了，周一抽血就发现老吴的肝功能就出现了问题。 　　按王主任的治疗方案，老吴的呃逆呕吐控制后，就请他们的兄弟单位东方肝胆的专家来给老吴做肝脏的介入治疗。但老吴的运气实在不好，周一抽血见转氨酶、肝胆红素指标飚高。介入治疗做不成了，保肝祛黄疸吧，中西药都用了，黄疸指数不降反升。 王主任说黄疸持续升高不降的话，病人很快就会肝昏迷。无奈之下，王主任请东方肝胆的吴东教授来给老吴下了个胆管支架。支架是从食道到胃，再从胃到12指肠，再到胆管的。支架道是放了，但术中发现老吴的胃底、十二指肠和胆总管出口处也长了肿瘤。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讲，这个支架上了是没用的，胆管仍是堵的。黄疸会继续到血里去，并向深处发展。老吴的小便、皮肤、眼珠子越来越黄。 　　从12月21日开始，老吴就不行了，己经不能吃饭，不能下床了。 　　2021年的最后一个节气冬至来了，天地阳气开始渐强，愿这股阳气吹到老吴身上，愿老吴的病能慢慢好起来，但事与愿违。 　　老吴住院十六天啦，日子好象跑步式的过的飞快。天天输液，护胃、保肝、去黄、人血白蛋白、氨基酸，还幸运地输了两次血，但没有任何好转。 　　老吴又开始呃逆呕吐了，前两天吐完了打一针安定药可以继续睡，今天不行了，打"间苯三酚″只能维持四小时，凌晨三点又开始大声呃逆，给他按背揉肚子没用，再去叫医生护士再打一针，半个多小时后他才勉强入睡。 　　走过山，走过水，走过风，走过雨，走了九个多月的求医路。希望咱们再坚持坚持，一起走过2021的岁末。 　　"我与旧事归于尽，来年依旧迎花开″。窗外梧桐树上的叶子基本上掉光了，残留的两片希望它们坚持住。 　　这地狱到底有几层？这几天我真的快崩溃了。 前天用手给老吴抠大便，将三次灌肠都打不下来的铁石粪蛋一枚一枚地抠出来，又给他喝了一瓶果糖，用了两大包纸尿裤，换了不知道多少次床垫床单，衣服裤子，但终于将宿便全部排干净了。但老吴的痛苦还在继续，老吴因浑身骨头酸疼，焦虑烦躁，大声呻吟了一夜。值班护士来给他打了吗啡也没用。12月28日医生给他下了病重通知书，让我们转到ICU，但我签了拒绝书。次日29日又下了病危通知书，签字时，我强调不给老吴插气管，不做心脏按压，不抢救的意见。。 　　老吴枯萎了，躺在床上像具木乃伊。 　　医院有办法，给老吴换上"芬太尼皮肤贴"后，老吴没有再叫过痛。 　　由于不能进食进水，老吴开始输营养液，营养液滴的很慢，通常滴到次日八点才能滴完。从那时起，我没上床睡过觉，坐在沙发上打个瞌睡，守着。 　　2021年的最后一天，回顾这一年走过的路，我觉得我们非常了不起！虽然我们的努力是失败的。肿瘤君象非州食人蚁一样疯狂地吞噬消耗老吴的身体，老吴的骨头、肝脏、肠道、腹腔大部分都被它们占领了，身上的肌肉没有了，几天不能进食进水了，但他仍是斗士，他贴着"芬太尼透皮贴″，输着血、输着NK细胞、输着美罗培南、输着营养液，在静静地等待2022年的新年曙光。 　　你想要什么，给你，青草和云朵，跳动的心，微笑的眼睛，拉紧的手，清晨和露水……都给你，只要你能活着，什么都可以给你。 　　我们终于能够一起跨年，一起聆听2022年的钟声了。 　　在守着他的时候，我一直在想，我还能为他做点什么？我不是天使，不能为他医病疗伤，我不是甘露，眼睜睁地看着他日渐枯萎，越来越干黄。我没有回天之力，我浑身的力气也己经怠尽。但我还在想: 我还能为你做点什么？擦澡，剪指甲，换衣服，揉揉捏捏，让你干干净净地有尊严地离去。 　　老吴病重后，吴佳俊请假和我一起照顾他老爸。他上半夜，我下半夜。吴佳俊有劲，搬抬老吴全靠他，老吴在床上躺久了，一定要到沙发上坐一会儿，我抱不动，全靠吴佳俊抱。换床单，换尿垫，换纸尿裤也要靠他将老吴托起来。还有老吴嘴里不断产生的粘痰，那痰粘的超过胶水，也要他和我换着用纸巾慢慢地向外卷。老吴想喝水，想吃哈密瓜，想喝绿豆汤，他跑出去买，俩个人配合的很默契。可怜的老吴那时说话我和吴佳俊己经听不懂了，他身上全是黄疸和出血斑，大片大片的，最后连尿也没有了，水都潴留在皮下，双腿肿的象象腿，一按一个深坑。我看老吴太痛苦，去找医生，说不要再给他输白蛋白，不要再打升白针，不要再输营养液了，眼前的这场生与死的博斗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但王主任告诉我顺其自然吧。 　　老吴不停地咳痰，不停地呕吐，血一样的胃液不断地从他嘴边流出。但他就是不昏迷，意识很清楚。他不睡觉，常说一些很奇怪的话，一会儿要吃营养粉，一会儿要喝藕粉，一会儿要吃哈密瓜，除了百合绿豆汤没有买到外，其他的搞好了他又吃不下去。芬太尼贴着他没有痛苦，但氯丙嗪打着他仍半清醒半烦躁。我不能打盹，稍打一下，就见他将被子掀掉，衣服拉开，光溜溜地躺在那儿。护士告诉我们，危重病人怕热怕压，让我们把被子架起来或换成单子。我给他换成单子，他仍不愿意盖。我俯身跟他说话，他摇摇头无力与我交流，就这样耗着。 　　老吴想家了，他用手比划，家里树上的桔子还没摘。而我知道他快不行了，他己经两天基本上无尿了。 　　2022年的1月8日凌晨3点，万籁俱寂。老吴再次注射地西泮，睡的很安稳。我守着他看杨绛的书，杨绛先生说: "我们曾如此渴望命运的波澜，到最后才发现，人生最美妙的风景，竟是内心的淡定与从容"。杨绛的这句话应着了，老吴死前很安静，很从容。 　　永远的爱，2022年01月08日04:12:46老吴的心脏停止了跳动。我坐在他身旁，握着他的手，见他的呼吸声越来越弱，没有呻吟，没有叹息，没有痛苦，很安静，很干净地走了。 　　我和吴佳俊帮老吴换上我早就准备好的衣服，一套厚的，新买的北脸摇粒绒冬装，毛衣，新羽绒鞋等，太平间里太冷，要多穿些。另一套老吴生前就交待好的，他上路时要穿戴的衣物，礼帽、衬衫、西装、领带和皮鞋交给吴佳俊，让他来办他父亲的丧事。 我收拾了一下东西，将我们这两个月在这儿吃的用的东西，统统交给了护士长，请她处理。 我孤独地，失落地，痛苦地驾车回家了。 　　在大毛、二顺、方凤珠和方总司机的帮助下，我给老吴在家布置了一个安息堂。献上鲜花，献上水果，点亮蜡烛，点亮灯光。打开空调，打开地暖，让百合花的芳香充满老吴的心堂。 　　我给我自己，给两个儿子买了硕大的花篮，我的许多朋友都赶来看我，安慰和吊唁老吴。 晚上大毛和二顺陪着我给老吴守灵。 　　老吴的送别仪式于2022年1月10日下午2时30分在上海龙华殡仪馆云归厅举行。"一生正气两袖清风″，"谢绝尘世苦，得享天上荣″。老吴是幸福的，上海海关领导代表老吴曾经工作过的船检、缉私、情报、稽查等各个关的领导同事，原上海莘庄海关关长张解伦同志代表分布在全国各地的上海海关学院86级全体师生前来参加了他的追悼会。远在海外的儿子、儿媳、亲家和远在外地的我的兄弟姐妹和外地老友因疫情受限不能前来送行的，也托我给他献上了花圈，遥寄了哀思。老吴躺在鲜花从中，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带着礼帽的遗容还是那么英俊，那么正气。盖棺时由亲友们为他全身撒鲜花和仪仗队正步为他送行的仪式也让我很感动。老吴是带着鲜花，带着亲人、朋友、同事的不舍，带着我的思念走的。 老吴是个有智慧，有准备的人，他病重时为他的身后事做了很多很详细的安排。他让我去找牧师来给他洗礼，这样我们以后会在一个空间里重逢，我们仍是幸福的夫妻，仍是至爱的家人。 感谢凌琳律师的丈夫朱兆亮牧师，在百忙中专程赶来为老吴祷告，洗礼。还有多伦多老吴熟悉的刘牧师，在老吴病重时一直为他代祷。老吴去世的那天，凌律师第一个赶来，她告诉我，你别难受，上帝己经接受了他的灵魂，他摆脱了痛苦。 是的，死亡它只是一道地平线，神会给我力量，让我的视野越过这条线，让我和老吴的心永远在一起。 　　殡仪馆的化妆师很好，她让我进去看了看老吴的遗容，我觉得脸色苍白了点，她又补了点粉。 　　2022年1月10日04:12:46，老吴安睡两天的时候，我给他泡了一杯上好的龙井，他生前极想喝水，现在滿足他可以畅饮。法国酷彩柠檬黄的杯子是老吴的，喝完后我就将他封存起来，保留到地老天荒。 　　"老吴吃饭了″！小肉包、定心糕、咖啡。自从老吴生病后，叫了二十几年的"詹耀华吃饭了″变成"老吴吃饭了″，但我只叫了九个多月。这九个多月来我努力地想着法让他吃的舒服些，但水平有限。为了扩展老吴的人生宽度，我经常开车带他出去住高级宾馆，吃上好的东西。己经付了钱，预订好的太湖喜来登月亮酒店、上海和平饭店、上海瑞华大酒店和苏州温德姆酒店还没去呢，他就撒手去天堂了。不过请老吴放心，没有去过的地方，我还会带你去的，我们的生活还会继续，还会非常美好。 　　我们的终点都是死亡，活着的意义在于对抗和争扎。 如果没有这九个多月的竭尽全力，我真的不知道我会有多么悲伤。 老吴的这一生应该是幸福的！ 　　在大毛二顺的帮助下，一切都收拾好了，带着老吴的希望和嘱托，我准备出发去加拿大了。入境时，移民官看了我的证件后，第一句话就是你丈夫为什么没有来？我将他的"死亡证明书"交给她看时，她立刻站起来向我道歉致哀。放心吧，我在加拿大的生活会很好，你对我的嘱咐我全都记住了。 　　大恩不言谢！感谢所有的朋友和亲戚，支持和鼓励我战胜痛失至爱亲人的悲哀，伴我一起度过黑暗、艰难的时光。 　　老吴走之前就告诉我，追悼会开完后就去加拿大，他的骨灰等我回来后安葬。他知道我己经帮他买好了墓地，墓地和他妈妈在一起。 老吴是英明的，有预见的，冬奥会未开前，中国与北美的许多航班就融断了。冬奥会结束后，香港、深圳、上海的疫情大流行。 我来加拿大后，raymond和Dana、亲家、黄晶、邱晖大为、张菲李经理、老马莉莉、余导、东岳，还有圣詹姆斯教堂的西安姑娘韩蕊和老公，还有邻居海伦老王都捧着鲜花来吊唁过老吴。海伦还为老吴写了一首诗。老吴的像前至今仍然鲜花不断，还有天使、麦克和我陪伴着他。 　　《致无垠，七十岁的坎你没有过去》 无垠是老吴的微信名，他喜欢无际和平坦。69岁以前，老吴确实很顺利。17岁当兵没有下乡，19岁入党，21岁退出现役进入海关工作，34岁到海关学院学习，36岁就当上了浦江海关船监科科长。以后又到调查局，水上缉私队，情报处，莘庄海关，立功受奖多次，直到60岁光荣退休，为海关事业的发展贡献了自己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老吴退休后的九年很幸福，和我朝夕相处，一起踏遍了亚非拉美欧的大地。我们一起站在南非开普敦好望角上远眺南极。我们一起在美国阿拉斯加的北极圈内看比万丈高楼还要高还要陡的冰川。我们一起登上哥伦比亚古老的冰原。一起坐在法国香谢丽大街旁慢慢地喝咖啡。一起在米兰、在柏林、在伦敦……，一起去过的国家和地区一时半会儿数也数不过来。但记得最清楚也是最后一次，是我们一起驾车去华盛顿，在DC把各个博物馆都看了个够。 但人生和命运是不会永远无垠的，终归要面对一个人的"结局″。你生前我们俩曾不止一次地设想过，如果我先走，你会把我的一切都料理好，长叹一声"但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但愿那月落重生灯再红″。而如今你先走了，我泪洒长夜后，念来念去，叨来叨去的就是我们终将重逢。 我会坚持旅游，会习惯性地在一个个岔路口张望停留，看会不会在那里突然遇见你，你是我最大的不舍与回忆……。 因为你知道，只有你才是我永远的无垠之爱。 ——詹耀华写于老吴七十周年的生日 　　多伦多的教堂开放后，我去做礼拜，牧师告诉我，"老吴不是死了，而是睡了，他己经在花香四溢的天堂″。 　　这张照片是左纲和花姐姐让我换上的，她们说老吴应该站在鲜花丛中，老吴永远是帅哥。 　　用了很长时间，忍着剧痛写完了这部美篇，以此献给老吴。老吴虽然不幸，走的有点早，但他活的很勇敢，他在生与死之间绽放出自己最灿烂的火花。 也许再过十年，我也会变成星星，但那些经过数十亿年才能到达地球光线，会把我们紧紧地连接在一起，我们都会成为过好璀璨人生的璀璨星辰。 老吴你放心，我会活的很好，你安息！ 　　致老吴 在你爱妻温柔的怀抱中在那严冬肃穆的黄浦江旁结束了值得纪念的人生羁旅你缓缓移居去了安宁之邦那里不必忍受病痛折磨终可摆脱世间的奔忙天使奉上圣洁的魂曲神灵会赐予平静和安详 你的形象，不曾遗忘你的微笑，充满了过往一声声“下班了”的问候来自友邻的门廊在我日日骑车抵家的辰光伴随着斜晖洒落的暖阳还有那热气腾腾的咖啡和你待客的美味馄饨汤 你是家人的港湾是抵挡风雨的屏障是妻子儿女的依靠带去了终生的安康是真，是善是心底折射出的诚挚如同一首动人的乐章和谐，低沉而悠扬 曾多么期望再汇聚一堂无法偿还的失落令人神伤衷心祈祷，你一路顺畅在那远方，在那天堂 王岸泊，陈粹盈泣挽2022.1.9. 于多伦多这是我们多伦多的邻居写的，感人！ 　　你好呀，老W。 "卡尔爱种草″是个年轻的美女，是老吴海关里的同事和我们的好朋友。在她的笔下，老吴活了，栩栩如生，历历在目。 我把它收进美篇里，就是为了永存。感谢″卡尔爱种草″！ 补记:2023年10月19日，加拿大政府在我儿子的申请下，为老吴种了一棵生命树，树前立了个小碑，碑文是:“To our beloved Jinlong Wu（1952.2 ～2022.1 ）his new life starts here.我们的挚爱吴金龙，他于此获得了新生！詹耀华，吴佳俊，高越和吴治谕 ” 老吴的生命树是棵红枫，屹立在我家对面老吴生前最喜欢去的足球场路边，我每天都在这里走路，每天都能看见他，都能和他说话，这让我觉得很欣慰！ 生命树旁有一个黑夜里也长明的灯。 2023年10月20日，我和儿子一起回上海，回去给老吴下葬。回去一趟不容易，疫情期间不用说，熔断、熔断再熔炼，小10w的票价还要外加隔离的费用。疫情好不容易过去了，但又发生了俄乌战争，除了中国的东方航空可以从北极圈俄罗斯上空飞外，其它航空公司的飞机都要绕道从太平洋上空飞，飞行时间很长都在二十多个小时以上。但再难也要回去，回去给老吴下葬，咱们中国人讲究的就是入土为安。 回到上海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整理老吴遗物，我将他的东西用文件盒、防潮袋妥妥地放好，留一个念想。 给老吴下葬的东西准备好了，他生前搜集的世界各国钱币一袋，他荣获的海关勋章一枚，他喜欢抽的烟斗，他生前带过的手表，仙鹤，松柏，还有很多我从市场上高价买来的，己经不再发行的黄色5角钱硬币，好友方总告诉我用这些钱币做墓穴的铺垫会非常吉祥。我用尽了我的全力，我遵守了我的诺言，厚葬他！ 深秋薄念，谢卫路上的梧桐树叶开始凋零了。2023年12月6日早上8点我和儿子去《息园》的"安息堂″将存放在那里近两年的老吴骨灰盒取出来接他回家。我儿子捧着爸爸的骨灰盒，在家的门前门后、楼上楼下转了一圈，告诉他这个家还是和他生前一样温馨干净，我们的生活很好，请他放心。 2023年12月12日上午10时，这是我为老吴选的下葬吉日。那天天气特别冷，下了一夜的凄风苦雨。我儿子急性胆囊炎发作，我们在华山西院急诊中心挂了一夜盐水。但天一亮，我和儿子就带着事先备好的鲜花花篮和祭品去了墓园。墓地是老吴活着时我为他买的，在上海市闵行区马桥镇仙鹤墓园中的玫瑰园，可以遥望他父母的墓，绿化很好，很宽敞，墓地旁边还有一座八角亭可以坐坐，这是我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永远的爱，在远方，在天堂，在我们的心底……″。这是我思来想去为他写的碑文，它既刻在碑上也刻在我心里。 安葬好老吴后，我开始跑医院，我要为老吴的碎石手术讨个公道。医院和医生的态度还不错，手术的医生向我作了较深刻地检讨，并愿意作出一定的赔偿，但赔偿金却出乎意料的少，医院说卫生局有规定，只能在这个范围内，不然就让我去打官司。打官司？作为法律业内人士我太知道医疗纠纷诉讼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自从老吴生病以来，所有的事情都只有我一个人在奔跑，安葬好老吴后我没有力气再继续跑下去了，我不能提到老吴的事，提起就流泪，还没长好的创伤会再次撕裂……。生命无价，人死不能复生，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原谅这位年轻的医生博士，只要他能吸取教训，从此认真对待每位患者吧。我和医院签定了《调解协议》，调解解决了老吴的医疗纠纷，我从心里搬掉了一块沉重的石头。我只要一个说法来慰藉老吴，让他的灵魂能够得以安宁。我认为宽恕虽然不能改变过去，但能够解脱自己。 2024年2月3日，我要回加拿大了，临走前我驱车三十多公里去看老吴，和他告别。墓园里很干净、很安静，濛濛细雨中荡漾着轻柔的音乐，除了红梅花在努力绽放外，我没有看见一个人，但我的心很平静，我想每座墓里都躺着一个别人心中日夜思念的人。我找到负责老吴这个园内卫生的阿姨，给了她一些钱，让她经常来帮我将老吴的墓擦得干净些。 我是美篇的VIP，但它的最长篇幅也被我用完了，《清明祭》只能写到这里了。在写《清明祭》的时候我常会想“接近死亡，回忆死亡″的意义？死亡能带来真正的觉醒和生命观的改变。我们不能接受死亡，是因为不能接受离开爱的人，但要知道，有些爱是永远不会离开的。诚如好友陈澜说的，最好的墓在人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