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父亲

向前向前向前

父亲于2013年4月18日去世，享年86岁，离开我们已经9年了，以往每年清明都要给父亲扫墓，但今年有些特殊：我们现在深圳，新冠疫情有点严重，电话邵阳抗疫指挥部，说回去要集中隔离14天。更担忧的是，万一把新冠带回邵阳，那就是大罪过了。所以，只好响应政府号召：清明不返乡，在这絮叨一番，以怀念遥远的父亲。 父亲出身在新邵县雀塘镇，时间是1927年12月。爷爷奶奶生育了11人孩子，8男3女，父亲是老大。 父亲和爷爷及大家庭的合影。爷爷是黄埔一期毕业，官至少将，曾在老蒋侍从室和国防部等部门任职，不贪不腐，堪称廉政模范，一家日子自然是粗茶淡饭。1949年国民党被共产党打得屁滚尿流，爷爷奶奶带着七叔八叔追随老蒋去了台湾，留在大陆的9个子女各奔东西，吃了许多的苦。直得庆幸的是，1992年爷爷从台湾回大陆定居，父亲和他的兄弟姐妹个个身体健康，家庭美满。 父亲和叔叔姑姑们的合影，男的英俊，女的靓丽（当时小叔小姑在农村劳作，未及参加）。留在大陆的父亲和叔叔姑姑9人，其中有医生4人，教师2人，其余或工人或农民。没有爷爷奶奶的资助和教导，他们也能自强不息、自食其力，真的很励志。 老大老二老三，都帅呆了。 1992年，台湾的两个叔和大陆的叔叔姑姑等人合影。 老爸年轻时读书的成绩不怎么好，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成绩不好的原因很多，主要是跟着爷爷四处奔波，没有一个安定的读书环境，而且爷爷热衷看戏跳舞打麻将，对老爸疏于教导。 考不上大学，父亲只好考军校。因抗战，黄埔军校由南京迁至成都，父亲是成都黄埔军校第23期学员。 1948年父亲军校毕业后，编入国军，守卫四川成都。正当准备和共军大干一场的时候，守卫成都的国军6个兵团齐刷刷起义，投奔了共产党，成建制编入解放军。转眼间，父亲也由国军变共军，加入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可惜的是，起义时间是1949年12月，晚于新中国成立的10月1日，否则后来能变退休为离休，能像老干部一样吃香的喝辣的。 父亲在部队不久就全国解放了，于是大裁军，父亲也复员了。 回到家乡，无一技之长，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只好考卫校，再读书。由军校学习杀人害命，到卫校学习救死扶伤，不得不感叹世事无常。 卫校毕业后，父亲就正式悬壶济世了，只是工作单位变化颇多，有乡镇卫生院，也有县人民医院、县卫生防疫站，最后定位于红十字会医院。 父亲年轻的时候很帅，业务能力也很强，还任劳任怨特别肯干，但出身不好，有参加国军前科，没人愿意嫁给父亲，直到30岁才和母亲结婚。 母亲也是卫校毕业，比父亲晚两届。从颜值看，父亲超过母亲。但从学习看，母亲则超过父亲。母亲在卫校的平均成绩是86分，父亲平均成绩是72分。综合起来看，父母的婚姻也算是门当户对，这大概是父母恩爱几十年的基础。说起来惭愧，我的相貌像母亲，学习像父亲。咱的运气有点差，容貌和智商整个儿跟反了人，不知在娘胎里得罪了哪路神仙。 父亲和我 小时候父母虽然很宝贝我，但是和我还是聚少离多，父母不是在下乡就是在下乡的路上，我基本上是外婆带大的。那时候，乡村医疗很缺乏，交通也不方便，父母经常背着保健箱，步行到各个乡村为老百姓治病，名曰巡回医疗。 六姨和我们一家。从我出生到1966年，虽然经历了“三年自然灾害”，但因为有父母的庇护，还算茁壮成长。记得当时父母每月工资各有56元，算高工资了，而且物价便宜，肉只要7角6分一斤，只是要凭票购买，每人每月一斤。 父亲和亲戚们老爸在父亲这边兄弟姐妹中是老大，母亲在姊妹里也是老大，两边的亲戚走得比较多，不管谁来，不分亲疏，父母都是热情相待，大家庭里很是其乐融融。 外婆和我们 父亲工作很努力，医疗技术很精湛，对病人还特别和气，在县医疗界小有名气。父亲给人看病往往是西医中医一起上，先是体温计听诊器，后是切脉看舌苔，疑难的，做个血常规或X光。然后西药中药一起上，甚至秘方偏方也用上。最后，附送心理治疗：你这是小毛病，按时吃药，通风透气多喝水，几天就好了。那时候父亲的诊室人来人往，很是火爆，很多病人和父亲成了朋友。 文化大革命，父母都被批斗了，进了牛棚，我和弟弟投亲靠友，四处漂荡。父亲知道自己出身不好，又参加过反动军队，一直谨小慎微，躲过三反五反、四清反右等政治运动。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文革还是被打倒了，罪名是历史反革命。好在父亲生乐观，你革你的命，我过我的小日子。一次挨批斗门回来，说：今天我和县委书记一起挨斗了，享受了书记待遇。 那年月，常有批斗会，我们常去看热闹。一次看到父亲站在台上挨斗，心里好难受。我看到，好几个批斗父亲的人，就是父亲的病人。以往他们对父亲是笑脸相迎，甚至感恩戴德，现在却是咬牙切齿。多年后，我问父亲：你恨那些批斗你的人吗？父亲说：不恨，他们不批斗我，别人就会批斗他们。他们批斗我，属紧急避险，应该免责。 1975年，父亲带我们学习人民日报社论，摆拍的。当年爷爷在台湾还有点影响，统战需要，县委宣传部来人拍照片，选了几张寄台湾了。 高光时刻，父亲当上县政协委员。父亲不是一个热爱政治的人，当政协委员也是统战需要，被动的。两届政协委员下来，纯粹是去和朋友谈天说地。 有时候我在想，父亲之所以去当政协委员，纯粹是为了争夺家里的话语权。那年，母亲当上了市人大代表，风头很盛。父亲不想在政治上落后太多，不想失去话语权而去当政协委员的。其实，既使父亲当上政协委员也没啥用，话语权一直在母亲手里，父亲只有鼓掌拥护的份儿。 父亲和他的学生们。1986年父亲退休了。退休后父也没闲着。先是在卫校给学生上课。老爸有几十年的临床经验垫底，典型病例信手拈来，深奥理论深入浅出，他的课很受学生欢迎。 后来，父亲和老同事合伙开诊所。老爸的诊所看似热闹，人来车往的，可没赚到多少钱。主要原因是下不了重手，没开大处方。遇上经济困难的，还倒贴诊疗费和药费。诊所没开多久就关门了。原因是卫生局说退休老医生抢了医院的生意，必须关闭。老爸闲赋在家，慕名而来的患者又络绎不绝，老爸就只看病开方，不卖药，让患者去医院买药。 1998年，全家福 武汉，黄鹤楼父亲喜欢旅游，但去的地方不多。先是经济不宽裕没钱去，后是要照顾老人没时间去，等有钱有时间了，身体又出状况了，不敢出远门了。 武汉，长江大桥 桂林，象鼻岩 北京，景山公园。 长城 中山大学 惹黄埔军校旧扯 广州，辛亥革命纪念馆 父母2008年冬由新邵来邵阳和我同住，开始了新的的养老生活。 亲友小聚每十天半月，和亲友小聚一次，然后大战麻将三十回合。 一展歌喉父亲很有音乐细胞，我很小的时候就见过父亲边拉手风琴边唱歌，《十送红军》《九九艳阳天》《珊瑚颂》等歌曲是他的保留曲目。可惜我的音乐细胞为负数，一唱歌，那调门不但会从地上跑到天上，而且还会拐弯。 公园遛弯父亲去世的前一年，想去南京，回顾一下他曾生活过的地方。但考虑到他的身体状况，我没敢带他去。没陪父亲去南京，是我的终身遗憾，也是我最对不起父亲的地方。等到疫情平息了，我一定要抽时间，带着父亲的遗愿，重游南京，重游全中国。 2013年4月18日，父亲因病去逝，享年86岁。我们把父亲安葬在新邵公墓，在这里，父亲能看到他工作一辈子的地方。父亲走了，给我们留下了小康生活，给我们留下了坚韧、勤劳、豁达、乐观的品格。这些宝贵财富，让我们生活得美好而从容。 亲爱的父亲，这次我们不能回家了，但也托人为您扫墓了，您可以尽情地享受祭祀和供品。当然，您也别忘了自己的工作：继续保佑我们，保佑我们平平安安，保佑我们身体健康。 亲爱的父亲，我们在深圳给您叩头了。 亲爱的父亲，我们怀念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