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走在大巷里,摇着闪烁的矿灯,矿工们呲牙笑着,说着。话题是灯房新来的姑娘鲜花。人们好久沒有一个固定的对象了,难得这些天,不管谁,张口一个鲜花,闭口一个鲜花。</p><p class="ql-block"> 鲜花的笑,是那么的甜,不像之前的那二毛眼儿,一脸冰冷,好像谁该她二百五。看人家鲜花,不管你年轻,还是老头,都是笑盈盈的,一脸喜气,一看就是望夫相。</p><p class="ql-block"> 别的不说,就那递灯时,也是那么的温和,小嘴一翘,两个酒窝一凹,好像自家的姑娘,真是懂得疼人。</p><p class="ql-block"> 那双眼睛,弯弯的迷人,好像会说话一样,善眉善眼,人们开个玩笑,也不恼,还安顿你注意安全,别走私了。</p><p class="ql-block"> 那屁股,好圆好圆,总能生个大胖小子。</p><p class="ql-block"> 说着说着,就漏出了尾巴了,真是一群不可救药的流氓。</p><p class="ql-block"> 柱子不想参与这些议论,从他答应了送亲之事,他就知道了面对。他尊重鲜花对宋公子的选择。他想着自己真应该有一个姐姐,或者妹妹。他家弟兄四个,上边两个哥,下边一个弟。哥们都还没有成家,爹妈正愁着呢,光棒棒四个儿子,那得准备多少彩礼,他都为父母发愁。</p><p class="ql-block"> 母亲说过,有过一个女儿,比二哥小一岁。这个还没成,哪个就又来了。母亲实在沒有能力,就送人了。心想,年轻着呢,等这个长大点再要一个,谁知生了下柱子,又是一个带把的。也想过给人,人家已经抱走,母亲后悔了,又要回来了。那个女儿给人给的已经后悔了,给到哪儿了,母亲也不知道。</p><p class="ql-block"> 鲜花说,看自己像自家小弟,柱子还怀疑,这是不是就是母亲给出去的,是自己的亲姐姐。论年龄比自己大两岁,二哥比自己大三岁,这个比较稳合。论长相,母亲大环眼,鲜花不是,是丹凤眼,比母亲的眼小呢。和父亲相比,比父亲的眼大。说养女像家姑,姑姑是棉袄眼,也不一样的。柱子苦苦地摇头,自己想啥呢。看来自己这辈子不会有这样的命了。</p><p class="ql-block"> 上学那会儿,邻居杨叔家有个小妹,经常像个跟屁虫,跟在柱子身边,有时玩累了,还让柱子背着回家。杨叔井下事故走后,女孩也搬走了,后来咋样了,没有音讯。不过,柱子最常幻想是有个亲妹子,放学后,领一群女孩回家,那乐趣一定很美,说不定有自己心仪的认识认识呢,也说不定有偷偷地关注着自己的呢。</p><p class="ql-block"> 很快进入了工作状态。工作面刚过了上层刀柱,顶板光滑,地板也平整,一切都属最好的时侯。柱子想着今天肯定顺利,能早点完工。</p><p class="ql-block"> 柱子用撬棍在地板下整出一个窝,把鞋板稳好,肩膀扛着戗杠吹起哨子时,镏子没有启动,中部也没听到哨子声。扭头向镏头方向看去,长长的工作面一片漆黑,回点柱的师兄成元不见了踪影。以往,两人相隔在灯影的视线里,忽然没有了人影。柱子放下戗杠朝前冲去。就见师兄压在一块旋窝石下。正好在脖子下边一点,脸朝下,一动不动。一块柱帽架在镏槽上,承担了旋窝石的一个边檐子。柱子赶快搬石头,一个人根本搬不起,滚下去怕师兄二次受伤。井下的石头不知为什么,比在场面的明显沉重,旋窝石尤其沉重的离奇。赶快喊人,跟班的韩队长过来,古塘铺钢丝绳的师傅过来,刘三汉也跑过来,四人合力将石头移开。</p><p class="ql-block"> 成元还能说话,就是不能动。韩队长很有经验,安顿说:“千万别动,好像是砸到了脊椎,弄不好有危险。”</p><p class="ql-block"> 说着,他就组织人手,安排救人。</p><p class="ql-block"> 韩队长从顺槽横洞里扛了一节11型镏槽,这是矿上最早的一种镏槽,`铁皮薄,有两米长,凹子型。`镏槽两头绑了西根锚栓杆,做成一个简易担架。把成元放上去,六个抬着出了井。</p><p class="ql-block"> 全队总共10来个人,一下走了一半。</p><p class="ql-block">刘三汉移镏,柱子回点柱,移镏不受影响,支回柱慢了很多。小队长又安排柱子古塘支点柱。其他人集中起来,先干尾部,干完尾部再干头部。</p><p class="ql-block"> 出井后,柱子先去医院,看看师兄。说已经送到了三医院。天色巳黑,三医院是去不了。拄子心里很压抑,出事真是不由人,顶板没有压力,光溜溜的,没想到危险多多,要是真的瘫痪了该咋办。师兄还年轻,不到三十。</p><p class="ql-block"> 旋窝石是游离在顶板岩石层面上的石头,如果没有压力,或振动,很难发现,但与顶板又是两层皮,而且常常在人不注意时,就落了下来。上次柱子就差点让这种石头砸住。规程里要求矿工在自己工作环境里,必须敲邦问顶,正因为顶板好的时候,而忽略了。</p><p class="ql-block"> 柱子一路想着这个老乡师兄,担心着千万别像队长说的那样。柱子默默地为师兄祈祷着。往日里两人相处的画面浮在眼前。 </p><p class="ql-block"> 在漆黑的工作面里,师兄蹲在他面前,露着洁白的牙齿,笑着像个孩子。他讲着村子里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1969年的秋天,村子来了一批北京知青,和他的年龄不相上下。啥叫知识青年。他说,在这些同龄人面前,他就是个文盲。也上过几天学,一直在村子里,最远是在公社,县城是个啥样都不知道。这些知青让他感到新鲜。</p><p class="ql-block"> 秋天的月光下,坐在村头的大柳树下,知青吹着口琴,那悠扬的声音划破夜空,在村子的上空飘荡,他们村里的大人孩子围在中间。村里有个鼓匠班子,是个盲人组建的,好几年也不听吹打了。这些知青的热闹勾起了盲人心里的瘾头,也参与在当中,寂静的村子里有了热闹的气氛。</p><p class="ql-block"> 知青个个有才华,说弹,说唱,说吹样样都行。收秋结束后,天气渐渐变凉。他们在知青点排练起了样板戏。师兄还被邀请在列,演过磨剪刀人,一撮毛。</p><p class="ql-block"> 说到女知青时,黑暗中,成元兄的那个几颗牙更亮了,在矿灯的影的下,还能照出人影。那些女孩子们皮肤细嫩白净,像豆腐一挨就像要破,有水流出。那音声嘀滴溜溜的,象山上的百灵鸟的叫声。村里的姑娘,没法跟人家比的,大花棉祆子,两根大辫子,脸蛋赤红,就是傻妞儿。</p><p class="ql-block"> 那些知青下黑白子的棋,成元痴迷地和学着,这种棋在村里听也没听过,别说会下了,说这种棋叫围棋。成元只会下狼吃羊。他们教成元下黑白棋,成元教他们玩狼吃羊。</p><p class="ql-block"> 成元对知青们迷的着魔,知青们也对这田园生活感到新鲜。那山涧的泉水是那么的甜,井底打上的井水是那么的凉,天空是那么的蓝,云朵是那么的白,星星是那么的亮,那么的低,站在山冈上,好像伸手就能摘到。那新鲜的小米熬出的稀粥黄澄澄的真香,在城市里喝不到这种粥,也没有这种味儿。</p><p class="ql-block"> 知青最喜欢的是那道横亘在晋蒙大地上的土长城。冬天一场大雪之后,长城成了的乐园。一群人站在上边,迎着西北风,唱着,欢乐着,更有诗朗诵。</p><p class="ql-block"> 他最记得一句:离开家的孩子,才知道长大,离开了妈之后,才懂得了成长。</p><p class="ql-block"> 说到他的小娘妇时,更是乐的眼睛眯了一条缝,他说,哪天领着柱子回村一趟,看看老家,也认认嫂子。</p><p class="ql-block"> 柱子从小在矿上长大,对村里的一切都很模糊。只在放假时,回村子里住几天。村里那条河,清澈见底,有小鱼儿游着,有青蛙叫着,他还记得。村子离边墙很近,只有几十米远,村里还能花内蒙古的粮票和布票。他真的很向往村里的田园风光。平时,他就喜欢一个人待在野地里,坐在台墩上,闻着花香,吹着清风,晒着暖阳。</p><p class="ql-block"> 一个晚上,拄子心思重重。母亲以为咋了,一个劲儿地问。柱子怕说出来,让母亲担心自己,就哼哼哈哈地说自己都不能自圆其说的事。</p><p class="ql-block"> 为了避开成元兄的事,柱子忽然想起鲜花的事,问母亲给的那个姐姐的情况。</p><p class="ql-block"> 谁知,哪和不开提哪和,这是给母的心上撒盐。一句话让母亲的脸上挂满了忧伤,眼里浸满了泪花。说,那都二十多年了,还是马矿时的事,要是留下来的话,给人的肯定就是你。</p><p class="ql-block"> 柱子不敢再多说,鲜花的事更是只字不提。</p><p class="ql-block"> 傍晚,院里的人很多,空气很好。有人提着半导体放在中间,人们听着8点的《新闻联播》,小孩们象麻雀叽叽喳喳。柱子坐在人群里,听着人们天南海北地谝着,一句也听不进去,他的心乱糟糟的,总是有一种担心。</p><p class="ql-block"> 人们都散去了,柱子还在院子里,还点了根纸烟。每次吸一口时,那红红的烟头把他的脸照得通红。还不是夏天的时候,夜深了就感到凉意浓浓。他把烟头狠狠地摁在石头上,望着远处,人们家的那盏灯慢慢地暗掉,柱子也朝着家的方向走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