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父亲停在了2002年的三月初六那天,他永远48岁,我是在父亲的第二个本命年出生的,父亲是在我的第二个本命年远行的,除去我年少无知不谙世事的年龄段,再除去我九二年至九七年在外读书的时间,和家人相处的时间其实不多,九七年十月底我回到家乡小镇工作,并且一干就是五年,五年里我经历很多人生大事,结婚生女、奶奶过世、父亲病重至离开……</p> <p class="ql-block"> 这么些年很少梦到父亲,是因为我不够爱他,不够思念他吗?还是因为他过得很好?很小的时候事情我没有什么记忆,听母亲说那个时候父亲在老家当村长,应该是干得不错,母亲带着弟弟在镇上,十五岁的小叔成了弟弟的保姆,<span style="font-size: 18px;">而四岁的我因为在镇上读了幼儿园后,但是上一年级太小学校不收,而被送回老家上一年级,父亲希望</span>母亲能够放弃小镇上的工作跟他回老家,母亲不能接受自己的俩孩子在农村读书,风里来雨里去的没有人接送,据说有一次我差点被大风吹到水塘里……而我也以转学生的身份,几个月后从老家来到镇上读书,慢慢的弟弟也上学了……为了多一份工资,母亲除了干本职车工外还兼食堂事务长,小叔也要回老家挣工分,母亲一个人带着我和弟弟上学上班,生活是可想而知的困难……</p> <p class="ql-block"> 有一年是哪一天,我不记得了,印象也不太深刻了,只记得课间我正和小伙伴围绕树在追赶做游戏,听到了熟悉的咳嗽声,那是我父亲的,父亲抽烟,总会自觉不自觉的咳嗽,那个声音我是非常熟悉的,不记得那天说了什么,就知道他到镇上来开会,然后到学校看我了……</p> <p class="ql-block"> 父亲求学回家成为了返乡知识青年,七三年至七五年在黄荡湖渔场工作,七六年在吴集中学任教,七七年至七八年在镇上供销社工作,七九年回老家当村长,八五年到镇上企管会工作。听母亲说恢复高考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刚结婚一个月,父亲是作为监考老师参加的第一任高考,所以在我的潜意识里一直误以为这段历史是:恢复停了十年的高考,但是结了婚的人不能参加。可最近我看了《人世间》才对那段历史重新有了认识。父亲因为爷爷的历史问题,入党入了十年,也因为年代特殊性连校长的职位都放弃了也没有当老师,也因为秉性刚直不愿委屈自己而毅然决然地重新选择职业……幸而有母亲能够理解他!(父亲年轻时候的照片)</p> <p class="ql-block"> 父亲的一手字写的非常漂亮,特别是毛笔字,记忆里家里的春联从来都不用买的,家里的每个门上都会贴,有时候我和弟弟也会帮他选写哪一幅。</p> <p class="ql-block"> 大约是八四冬或者八五年春吧,我还太小确实不记得了时间了,只记得那天在陪父亲参加了一个叔叔的婚礼后,父亲晚上带我到一处房子里过夜,告诉我那是我们的新家,新家很大,中间是厨房和天井小院,后面是堂屋和两个半房间,前面是和后面一样大的车间……母亲承包了厂里的机器,后来父亲也终于从老家出来了,从贾村长变成了贾经理,那一年我们一家人生活在一起了,记得在后来的一个夏天,我们家拥有了第一台电扇——骆驼牌落地电扇,是我十岁生日外婆送的,有了这台电扇,母亲不用再整夜跟我们打扇了。(我们的全家福)</p> <p class="ql-block"> 现在母亲也总是会说父亲对我相比于对弟弟要疼爱的多,对弟弟话都不多,却总是爱故意把我惹生气,我一生气就不理他,然后父亲又总是趴在门口很热切的“莉娃子 莉娃子”的叫……猜想我之所以现在总是有些得理不饶人纯粹就是被父亲惯坏了的。记得有一年父亲带着弟弟和我到县城,我看上了一个漂亮的存钱罐,好像是蓝色的花,铁制品那种,当时不知道是为什么没买,然后我一路不高兴,后来父亲把我和弟弟安置在桥头车站,千叮咛万嘱咐不要离开,他又折回去给我买了那个存钱罐……我又猜想之所以现在我只要是喜欢的东西就是想方设法也要搞到手的性格估计也是被父亲给惯的。那个漂亮的存钱罐早就不知道到哪里去了,现在父亲留给我的唯一的礼物就是这个扇子了。</p> <p class="ql-block"> 其实这也是一个可以变身的帽子,存在于我的世界,一直到我长大、从娘家搬到婆家、又从婆家搬到自己家,就这么一直存在于我的世界……依然很漂亮,父亲很有眼光。</p> <p class="ql-block"> 母亲说父亲刚刚搬到新家的时候,早上不管母亲有多忙,也不肯去菜场买菜,他说男人买菜很丑……但是我印象深刻的一件事情是:有一次去县城,不知道那天有没有弟弟,我清楚记得每到一个商店,母亲在旁边站着,父亲就问店员有没有卫生巾,后来跑了很多家不知道买到没有,我忘了,当时的我并不理解卫生巾是什么,以为是很卫生干净的毛巾,直到很多年后我也长大了,才明白……原来相比下父亲也不是很怕丑的人。</p> <p class="ql-block"> 父亲起初也是不肯做饭的,后来厨艺竟然也变得不错,加上父亲总是很乐观,记得邻居张妈妈总是说:天林哥是大家公认的模范丈夫。我上班后的第一个五年是在家乡的小镇,弟弟在外面读书,随着我结婚王先生的入伙,家里的常驻人口由三个变成了四个,这应该就是我有记忆后跟家人在一起呆的最长的时间了,为了不打搅王先生看体育频道,晚饭后最多的娱乐活动就是父亲母亲和我三个人打扑克牌……有时候拿笔画乌龟,有时候也来钱……</p> <p class="ql-block"> 后来我怀孕了,父亲更多的留意起了身边的小朋友,但是他总是偷偷说谁家的小孩不好看,又说谁家的小孩长得黑……有一次张妈妈说:我看万一要是你的莉阿子也生一个丑阿子的怎么办?父亲头一甩:那我就躲到屋里引,不到外面去。父亲手术后回家的第三天,母亲陪着已经超预产期一个星期的我去待产,当看到那个白嫩白嫩的小人儿时,母亲打电话给父亲的第一句话就是:现在可以放心的告诉你,不用躲在屋里引……我坐月子期间母亲同时还要照顾刚出院的父亲,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后来实在没折了,我八十岁的老外婆也成了我们家的主劳力,父亲当时总爱守在睡着了的思旁边,一边看一边对母亲说:你来看啦,蛮好看呢……</p> <p class="ql-block"> 父亲走的前几天,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个不停,父亲总是望向窗外,担心下雨的会影响亲戚朋友来送他,走的那天,天气突然好了,父亲不再担心天气,他是选好了日子离开的,第二日出殡的时候又下起了雨,这是不是老天爷也舍不得父亲呢……</p> <p class="ql-block"> 爷爷去世的时候,小叔不过才五六岁,父亲刚刚成年,他是把小叔当儿子养的,在最后两个月的时间里,姑妈姑爹、小姨和姨父、大伯他们基本上都在陪着父亲,父亲却总是希望小叔能够来伺候他一段时间,小叔终于也是来了,离开的那一刻小叔一直抚摸着他的心跳和那个“癌包”,也算是给他送终了,父亲留给母亲的话里面,交代母亲在他走后一定不能不管小叔,其实他不交代,母亲也会把一家人紧紧团结在一起的,在这过去的二十年里,姑妈一家、大伯一家、小叔一家依旧还是跟父亲在的时候一样,我们依旧是年节必定走动,虽然姑妈的主厨之位已经被表嫂接替了,<span style="font-size: 18px;">我依旧还是最喜欢去姑妈家,姑妈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了,毕竟也是八十岁的人了,姑爹还不错,跟我们打麻将的时候思维敏捷;大伯也老了,但是他舍不得休息,还要在附近做临工;小叔最可惜,也许是年轻时透支身体厉害,现在得了一种很奇怪的病,钱花了很多,却仍旧是难以治愈,身体一日不如一日……</span>父亲的墓联上写着“人间未遂青云志 天上先成白玉楼”,毕竟父亲离去的时候,想要完成的心愿还太多……</p> <p class="ql-block"> 父亲离去后大约一年我也离开了小镇,调到县城上班,那个时候,我周一至周五在婆婆家住,带着思在这边上学,周六周日回妈妈家,后来大约第二个五年结束的时候……母亲卖掉了我们那个将近二百平米的房子,我们一家算是彻底离开了生活二三十年的家乡,再回已是客。母亲总是絮叨几时梦见了父亲,又几时梦见了父亲……而我始终不怎么梦见父亲,只能以这些鸡零狗碎的文字来想念我的父亲,恐怕日子久远了,我的记忆会更少,透过这些记忆可以看到父亲为我撑起的一方蓝天,一个世界,如今他只是远行……</p><p class="ql-block"> 搁笔于2022年4月6日(三月初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