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菜花开的时候

兵相

如果不是父母守着这片土地

你又到哪里去寻找故乡

　　清明，是祭祖的日子。

每年这天，亲人们都要给先人送钱，送饭，添一把新土。 咫尺不能相见，最亲的人还是无奈走散了。

风云雨雪告诉你，坟茔不会走散。一条小路连着村外的墓地，阳光也弄不清谁是谁的边界。

迎春花告诉你，坟茔是村子的影子，谁也放不下谁，互相守望着过日子。

云朵告诉你，大平原上的麦子拔节了，油菜花飘香了，是回去的时候了。

　　每次上坟，小妹都要哗哗满面一场。你劝慰她：不恓惶了，母亲听到会伤心的。她就忍住不哭了。

你没有哭，你已经不哭了。你把相思泪交给了脚下的土地。

这片士地不富裕，不会说谎，能生长五谷，能养活贫穷和苦难，即使一棵不知名的野草野花，也知道感恩。

　　春天里，阳光体贴你的心情。风轻轻翻动燃烧的纸钱，好像说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人间这样的伤逝，如日月一样永远，能让所有的诗不再腐朽， 即使远在天边，即使穷困，都会代代相传。

　　因为皇天厚土，感恩都跪下来。滴落的云朵，过路的风，被母亲的泪水打湿。

你把母亲为你流过的每一滴泪，都积攒起来，凝固成血一样的琥珀，千里云月的珍藏。

父母走的时候，只带着自己的名字和一生的苦难与劳累，带着从土里刨出的太阳和月亮，给谁都没有打招乎，也没为难谁，随便一个日子，说走就走了。

　　这些年，你常常想起灰瓦炊烟，想起老咸菜缸蹲在墙角，想起深夜里的一盏油灯，纺车把月亮摇过树梢，老织布机咯咯吱吱。

这些年，你总是跪在异乡的十字路口，面朝家乡，给父母送钱，送寒衣，家乡竟成了远方。

这些年，如果不是父母守着这片土地，你又到哪里去寻找故乡，去哪里听伴你长大的乡音，去哪里亲近剜过荠荠菜的土地？

　　我知道桥山上的先祖，不知道更远的先祖来自哪片森林，哪个山洞。但你知道你来自哪里，子子孙孙都不改姓。

你给父母磕了三个响头，也向长眠在这里的乡亲父老哀悼，静静地坐在故乡的土地上，进入长长的思念。

周围，麦苗儿青青，油菜花静静地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