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的怀念

晓廉

<p class="ql-block">“ 人生如梦往事烟,岁月匆匆九十年。少壮离家漂南北,半百归根在江边。不怨命途多坎坷,但惜文章乏佳篇。幸得夕阳无限好,风光胜似二月天。”</p><p class="ql-block"> 这是殷辂教授生前所作的《九十抒怀》诗,追昔抚今,感慨人生。2018年6月9日,我与单位的老领导、老同事参加了他九十寿辰庆贺宴。他精神矍铄,步履稳健,思维敏捷,谈笑自如,看不出一点老态龙钟的迹象。他在寿宴上致辞,对步向百岁信心满满。但是,在人生旅途中特别高龄以后,有时在看似平安顺遂的情况下却隐匿着暗流涌动。在我们看好他健康长寿时,他却在2020年7月初不幸因病逝世。一直想写点文字寄托我的缅怀之情,如今随心而写,作为迟到的怀念。</p><p class="ql-block"> 动笔时,令我在称谓上踟蹰难定。他年龄是长辈并一直被我尊为师长,称同志感到敬重不够。称“先生”,又觉得不贴切我与他共事相处的关系并太过古板。进而想到称教授比较合适,他有高级职称,为人、气质兼有长者的敦厚与学者的儒雅。</p><p class="ql-block"> 殷辂教授自1960年从中国人民大学毕业后,长期在内蒙工作,从大学教师到自治区党委宣传部干部,1978年举家调回原籍镇江。说来也巧,我与殷辂教授是同时从地区教育局转人事关系到地委宣传部的。他从内蒙调镇江是暂进的教育局事业编。我因被地委宣传部选送到省委党校学习,1979年1月结业归来转关系到宣传部。这也许就是人世间的缘分,此后不久我就在他领导下从事理论工作,并先后接替他担任理论科长、社科联副主席、讲师团长。十多年的共事相处,受其影响,得其教诲,获益良多。</p> <p class="ql-block">  在殷辂教授领导下工作,感触最深的是他做事认真和务实,不论做什么事都向最好处努力。他曾对我讲过,1970年他从内蒙师院调到自治区党委宣传部写作处工作,历时八年,写了不少奉命文章,大多带有那个年代左的烙印和假大空的通病,对实际工作没有多少益处。他用自己亲历的教训及感悟,要求我们无论做事还是作文,不要花哨但求实效。</p><p class="ql-block"> 他在工作中也是这样践行的 。那时地委辖十县一市,工作重点在农村。发端于1978年的农村党员干部冬训,是理论科也是宣传部每年最为重要的一项工作。秋收一结束,冬训便提上议事日程。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农村联产承包方兴未艾,党员干部想法多、担心多,需要通过冬训及时化解。<span style="font-size: 18px;">殷辂教授自1980年末担任理论科长后,每年冬训前都要带着我们下乡搞调研,到过平原圩区,到过丘陵山区,沉到乡村最基层。我们住过乡村小旅馆、集镇浴室,睡过县党校双层床,吃在公社食堂,有时就近在农民家里代伙,或白天或晚上,与乡村干部面对面座谈交流,了解农村发展形势和干部群众的思想动态。在此基础上定主题,拟计划,搞试点,训骨干,然后将冬训在面上推开。他还针对调研中收集的思想认识问题,请部内外相关同志研讨,集思广益,辩明是非,为冬训班回答和解决各种认识问题准备好理论支持。每年冬训骨干培训班都要请农工部的领导作农村形势政策报告,他会登门汇报调研中了解的情况,商量报告的侧重点并提出自己的见解。这使得农工部的报告兼具政策性和针对性,受到欢迎。当年地委领导曾多次表扬宣传部的冬训工作,使之成为宣传部门一张亮丽的</span>名片和农村宣传思想工作的重要抓手。</p> <p class="ql-block">  殷辂教授到镇江工作不久,做了两件始创性的事:恢复重建市委讲师团和成立市哲学社会科学联合会。成立讲师团和社科联,是1982年中央38号文件和全国哲学社会科学规化座谈会提出的要求,是党中央加强干部队伍思想建设和社科理论建设,消除“文革”影响的重大举措。殷辂教授负责组建的具体工作,是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p><p class="ql-block"> 市社科联成立在先。 1983年5月市里成立了以副市长黄选能为组长的市社科联筹备组。理论科作为筹备组的工作班子,殷辂教授采取两同步的方法开展工作,即学术活动与组织建设同步推进;社科联与哲学、经济学、科学社会主义、统计学等四个学会同步筹建。这方面的工作量比较大,社科联和学会的组织架构设计、人员安排、章程制定、学术活动组织、会刊《镇江社联》开办付梓以及成立大会的各项准备工作,事无巨细,殷辂教授都亲力亲为。当时理论科名义上有六个人,但长期外借两人,一人编宣传志,余下三人既有理论科日常工作又有筹备工作,工作负荷重压力大,借用当今流行的话:白 加 黑,6加1。殷辂教授经常上班比我们早,下班比我们迟,事考虑的多做得也多。每当想起这段往事,都会被他务实敬业的精神所感动。经过近一年的筹备,1984年4月以市委副书记吴明政为主席的市社科联成立。殷辂教授任副秘书长(后为常务副主席),协助副主席兼秘书长(后为主席)贾轸同志,主持社科联日常工作。从此结束了社科理论队伍无组织依托管理、一盘散沙的状况,保证了我市社科理论的健康发展和繁荣。</p> <p class="ql-block">  市社科联成立不久,市委决定重建市委讲师团。<span style="font-size: 18px;">重建工作时间紧,任务重,除了开办经费,人和物都没有,可以说是白手起家,但讲师团要尽快开展工作。</span>殷辂教授这时的年龄早已过了坊间流传的“人过五十不得已,保温杯里泡枸杞”的养命之年。他凭着对事业的热爱和忠诚担起这一重任。他紧紧依靠宣传部的支持解决办公用房,多渠道想方设法引进师资。他对引进师资不仅要面试,还要试讲,进人宁缺毋滥。这为而后开展的正规化理论教育取得好的效果,起到基础性作用。经过不懈努力,陆续引进录用了具有北大、南大、人大、南师院、江苏师院等高校学历的教员多名,随着工作人员不断充实,讲师团的工作逐步走上正轨。</p><p class="ql-block"> 开展干部正规化理论教育,殷辂教授常有开拓之举,镇江是省内率先开播电视讲座的市之一。干部正规化理论教育初设课程为哲学、政治经济学、科学社会主义、党史党建等四门,每年学一门。对象为市县乡党政机关干部、企事业单位中层以上干部,面广量大,人数众多,依靠教员面授不可能全覆盖,在培训骨干的基础上由各地各单位自行组织又难以保证学习时间和质量。殷辂教授在获知吉林省委讲师团,委托吉林大学录制四门理论课的辅导讲座后,便不顾路途遥远,车船劳顿,几次去长春拷回辅导录像,在镇江电视台每周三下午播放,周五重播,各单位选择时间收看。这为干部正规化理论学习提供了很好的学习平台。在讲师团成立不久他还办起了团刊《学习之友》,对正规化理论教育的交流促进发挥了作用。此后,他还组织并与贾轸同志主编出版了教材《科学社会主义》。这些方面在当时省内市级讲师团算做得比较出色,有些方面领市级讲师团之先。</p> <p class="ql-block">  殷辂教授学养深厚,国学根基扎实,理论功底厚实。课讲得好,大道至简,善于将复杂深奥的理论简单化、通俗化,使之入耳入脑。他对理论问题的见解往往新颖深刻。他还写得一手锦绣文章。尽管如此,他仍然“学道不倦,不知老之将至。”手不释卷是他的生活习惯,并伴随其终身。</p><p class="ql-block"> 他学而不厌,同时诲人不倦。他曾多次对我们讲,会讲会写是理论干部的基本功。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理论科、讲师团多数成员都是“文革”后吸纳进来的年轻人,有一定的专业知识,但理论准备尚嫌不足,特别是联系实际解决工作中问题的能力更需要历练。殷辂教授对年轻人的学习提高抓得比较紧,想办法提高他们会讲会写的基本功。拿会讲来说,坚持集体备课制度,变一个脑袋想问题为众多脑袋思考同一个问题,各抒己见,思想火花碰撞,常有争执,每有收获,集思广益,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讲课者脑洞大开,拓展了认识的广度和深度,提高了讲课效果。参与讨论的也吸收到新的理论营养,充实和丰富了自己。他还告诫我们,会讲不代表可以随意随性地讲,“理论无禁区,宣传有纪律”。讲课第一位的是准确性,即准确阐释党的理论、路线方针政策和各项重大决策,在此基础上考虑生动性,<span style="font-size: 18px;">不能为追求所谓的效果,将理论辅导变成讲故事甚至传播各种小道消息。这是金玉良言,在我三十多年理论工作生涯中,一直牢记他的这一教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再拿会写来说,理论科、讲师团的年轻人,无论是写机关公文还是写理论文章,从列提纲、写初稿到修改定稿,殷辂教授都会悉心指导,有时文稿被他改得面目全非,比他亲自写花的时间还要多,让人感到脸红,但看了修改后的文稿心悦诚服。正是在他悉心指导和严格要求下,包括我在内的一批年轻同志经过历练,驾驭写作文稿的能力都有不同程度的提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古人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理论科、讲师团良好的学风和工作作风的形成,很大程度源于殷辂教授的言教,更源于他的身教。在他手下工作过的同志都有同样的感受,对他是既“怕”又敬。“怕”他在学习、工作上的较真,敬他的人格、敬业精神和专业水平。</span></p> <p class="ql-block">   殷辂教授德高望重。</p><p class="ql-block"> 他是一位谦谦君子。在我与他共事的时间里,看到他无论对上级还是下级、领导还是群众、年长者还是年轻人,都是以谦和的态度与之交往和交流,从未见过他以傲慢自负的态度待人。我先后在理论科、社科联和讲师团主持工作,都是在他创建的工作基础上开展的,并常有请教,他总是给予真诚的帮助。1990年初我接替他到讲师团工作,他按高级职称政策规定延迟三年退休,我们的身份发生了变化。三年里,他一直支持我的工作。我请他讲什么课、写什么文稿、主持什么工作他都认真对待,有事总是以谦逊的口吻与我交流商量。他愈是这样我愈是加倍地敬重他。谦和谦逊之人是至德之人。殷辂教授内在的道德修养让人感佩。</p><p class="ql-block"> 他等闲名利,淡然人生。曾在镇江市委宣传部主持过工作,后任省社科院党委书记、常务副院长的贾轸同志说过,凭殷辂教授的学历、资历、能力应该做更重要一点的领导工作,但干部年轻化的要求,年龄杠杠使他失去本该有的机会。替他惋惜。他1978年调镇江时工资每月78元,在地委宣传部算是比较高的。自从工资与职务挂钩后,他的工资比我们这些曾在他手下工作过的都要低。这对他有点不公平。每当我提及这些,他都非常平和淡然。他说政策制定是面对宏观、群体,不可能微观到每一个体的差异。<span style="font-size: 18px;">江苏省委党校曾意向调他去工作,部里舍不得放,他没有怨言,工作一如既往。</span></p><p class="ql-block"> 他心态好,总是以积极乐观的态度面对退休生活。他退休后,被市财政局反聘编辑《镇江财会》杂志,他的参与使杂志编辑水平上了一个台阶。他还是财政局机关党支部党课的主要授课人。他在财政局工作十多年,年事已高不想再续聘,局里还舍不得让他走,在他快80岁时又商请他编写《财政志》。他快90岁时,又为北京的同学审校了近50万字的专著。他担任宣传部离退休党支部书记十多年,把支部建成先进党支部,自己被表彰为优秀党支部书记。他曾被省委组织部评为老干部工作先进个人,当年全市仅他一人。他干一件事成一件事,充实了自己,也给单位、他人留下好印象。</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 他严于律己,乐于助人。有件事让我记忆深刻。我曾在他工作走不开时,帮他带孩子去医院打过一次针,他晚上特意带孩子到我家表示感谢和歉意。他夫人李老师让他们来的,说不应该让我工作时间为他办私事。一对老知识分子,把同事之间相互帮助的小事看得这么重,他们为人之正直,律己之严格,不由得使我心生敬意。他们有事不想麻烦别人,别人有困难麻烦他们时,他们乐于助人。我爱人职称俄语考试,辅导老师难找,殷辂教授热心地让其夫人晚上帮助辅导。他担任离退休党支部书记,老同志大病小病他会去看望,大事小事会尽力相帮。我知道他曾经帮助一位老同事到新华书店退换过收音机。在他病重期间,得知老同事夫人逝世,强撑病体前去悼念。殷辂教授德高望重,根本在他心地善良。</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在殷辂教授九十华诞时,我写了一首贺诗:</p><p class="ql-block"> “风雨人生九十春,道德文章令人尊。华年北疆育桃李,盛世故园讲理论。名利等闲胸有志,学识渊博愈谦逊。共事受教忘年情,百岁期颐再贺君。”</p><p class="ql-block"> 这是我的真情流露。漫漫人生路,往事并非如烟,许多人许多事许多情感值得回忆,我与殷辂教授的忘年情就一直让我难以忘怀。</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图片来自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