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东讲课记

桃李春风一杯酒

1978年5月咱曾到辽宁黑山县小东讲课。当时辽宁省邮电管理局在此地办了个3路载波技术短训班，辽宁邮电学校把咱派去讲课。说起小东咱一点也不陌生，6年前咱作为邮校的新生曾在此参加过40天的秋收劳动，印象老深刻了。此番重返小东故地重游虽然星星还是那个星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但六年后的今天咱已成为手执教鞭的先生，咂摸咂摸嘴唇，呵呵，另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啥滋味，且听咱们细细道来。

1.接站

自辽阳登车沈阳转车，五个多小时后就乘火车到达了地处黑山东北角一隅的小东。下了火车背着一捆电路图纸正在那儿琢磨怎么前往讲课的所在地省局五七干校呢，正在这时一阵咴咴的驴叫声的后面传来一阵熟悉的招呼声——老同学，咱都等你半天了，赶快上车吧。回头一看，不禁哑然失笑，原来是昔日邮电学校同学陈吉海赶着个毛驴车在旁边喊我。赶紧上前寒暄：你咋在这呢？你老家不是庄河的吗？咋尥到小东来了。咱和老陈一晃五六年不见了，好家伙，还那么壮实。你不知道这老陈想当年是邮电学校铁饼记录的创造者，檩子般的大胳膊一轮，唰的一声大铁饼就飞出去好几十米，据说他创造的记录至今无人打破。老陈笑嘻嘻的打趣道，庄河邮电局派俺到小东来学习，今儿个我是你的学生啦，因为我和你认识，这不自告奋勇的向学习班申请前来接站，今天你一下火车搁那儿东张西望像侦察地形似的，虽然你读了几年大学带上了个眼镜装上了知识分子，但我一眼就把你给认出来了，得，赶快上车。我是专车专人来接你的。不过老同学咱没有汽车就是这驴吉普了，您就凑合坐吧。坐上了驴吉普，和老陈一路拉着家长里短聊一聊昔日邮校同学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就颠颠簸簸的轱辘到了3路载波培训班的所在地——省局五七干校。一切都还是老样子：几栋红砖房，几棵垂杨柳，几只老母鸡，几许农田地。不同的是人丁没有当年兴旺了。除了学习班的学员，这干校仅剩下几个老弱病残茕茕相对。基本上人去房空再无往日人欢马叫鸡飞狗跳的热闹景象。此时的干校可谓日薄西山，气息奄奄，朝不保夕。想当年这干校有一窝邮电干部在这走五七道路，种地的种地打场的打场，养猪的养猪放羊的放羊。光长征的老干部就好几个，至于小处长小科长之类的干部得拿簸箕撮。一个个改造的衣着简朴黝黑健康可像劳动人民了呢。哪像现在的干部一个个大腹便便脑满肠肥整天钻心磨眼的想脱离劳动人民群众。呵呵，扯远了。

2.讲课

参加3路载波技术培训的学员来自全省各地甚至还包括当时属于辽宁的昭乌达盟学员。到达小东的当天晚上培训班的负责人组织了联欢会。送走讲电子电路的老师兼欢迎咱的到来。气氛很是热烈.。第二天便开始讲课。这是咱从北邮毕业回来后第一次登台讲述通信专业课。说老实话，为了准备这次讲课咱还特意到新民邮电局呆了半个多月，为这次讲课积累实践方面的经验。虽然这个培训班将要讲授的仅仅是个名不见经传的3路载波设备，但咱一点都不敢掉以轻心。应该说对这次讲课的诸方面知识储备那是相当的充分。无奈咱当时刚登讲台半年有余，二十七八岁的年级在80多个学员面前显得不是很成熟的样子。哪像刚刚离去的电子电路老师脑瓜硕大脑门奔亮一看就是学问渊博充满智慧。此外这学习班的有些学员年龄甚至比咱还大，年轻的学员一见他们都称呼为张师傅王师傅显得颇有资历。这样一来头几天开始讲课的时候有些学员就或多或少的溜露出对咱不以为然的神色，上课几乎很少抬头看黑板，似乎总在下面做其它事情。其实这些学员有所不知，说起咱的从教历史并不是始之邮校，70年代初咱曾当过中学老师，教过代数几何，摆弄过什么一元二次方程，韦达定理和三角函数之类。对于那些对咱有些看轻的学员很快就知道自己以貌取人不是不妥当是相当的不妥当。两天过后的第三天早上咱在课堂上突然对学员们发起了提问。方法就是让学员到前面拿着教鞭给大家跑电路。一听老师说让学员到前面跑电路，底下立马鸦雀无声，课堂静极了，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都会听到落地的声响。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如果到前面电路跑不下来，那还不把面子丢到全省去了，回到各邮电局大家一说，那个什么局的什么师傅连个3路载波电路都跑不通，那得多不好意思啊。七八十年代人们把面子看的可重要了，有点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的味道。那像今天有些人脸皮厚的跟后脚跟似的，好像在他们的词典里压根就没有不好意思这词。呵呵，扯远了。咱还是接着讲课。第一个被叫上台的就是咱眼皮底下一直没怎么听课的一个王姓学员。此公胖乎乎的大方脸上戴着个大黑框眼镜瞅着挺深沉的。听老师叫他就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晃晃悠悠的走到了讲台前。结果教鞭刚一拿起竟然是满口的大连腔：界个点路（这个电路）。。。话还没讲完，底下学员一片哄堂大笑，这老王的嘴立马就拌蒜了，电路图上的各个元器件作用全都忘了。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就兀自直挺挺的立在了那里。一般没讲过课的人不知道，那讲台可不是那么好登的。前面一站，底下来自全省各地男男女女80多双眼睛冷不丁的一起瞅您，十个当中得有九个瞪毛了。就连搞歌德巴赫猜想的大科学家陈景润第一次上课不都让学生给吓跑了。老王回头看看我，老丝（师），得，底下又激起笑声一片。满脸通红的老王更加尴尬，讲也不是不讲也不是举着个教鞭愣在那里了。片刻，咱把双手往下轻轻地压了压，止住学员们的笑声，望了望满脑门子冒汗的老王轻轻地示意其可以回坐了。老王回坐刚一坐下底下又起一片嘁嘁喳喳之声，80多个学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把头尽量压低生怕老师叫到自己头上。咱拿起教鞭领着大家继续研究电路，眼角余光轻轻扫过下面坐着的学员，此时大家全都正襟危坐目不转睛的跟着老师的教鞭跑着图纸上的电路。教室里静极了，大家精神老集中了，课堂进入了师生思维高度的同步状态。这是很多教师从教多年亦难碰上的一种教学境界。事后咱方才知晓那个被叫到前面跑电路的老王来自某市邮电局，是个大连下乡知青，在学员中可能侃了。上知天文下至地理，古今中外都能整上两句，自称地球上的事全知道地球外面的事也知道四分之三。人送外号王大侃，在学员中可有威信了。整天后面跟着一群人拥趸。感觉老好了。自从老王讲台跑电路卡壳后，威信顿减还时不时的遭到众人的调侃，有人学着王师傅的大连话打趣道：汪丝福，老丝让恁讲渴（课），恁咋不给俺讲纳？一点也不给额们面子，恁是成骄闹（骄傲）了。老王嘿嘿一笑，这老丝可不是好当地，不信恁上去试试。

3.赶集

学习班驻地离小东公社三里多地，星期日休息时如果干校不安排其它活动我们就去小东赶集。改革开放尚未开始，市场经济只是一个萌芽。集市买的东西全是本地的土特产品。什么花生啊水果啊蔬菜啊鸡蛋啦，价格老便宜了，一个鸡蛋只卖八分钱。呵呵，说到鸡蛋咱还闹了一个大笑话呢。说的是培训班结束前的一个星期天我和一帮学员去赶集。早就听说这小东的鸡蛋挺便宜，学习班快结束了，买它几十个鸡蛋带回家也算一个小小的土特产吧。到了集市上一逛荡我们一群人一眼就看上了一个老乡卖的鸡蛋：好家伙，个大，皮红，外带个头特别匀溜，一个个溜光水滑的。二话不说掏钱就买了八十多个。我们去的人多大家一起上稀里呼噜专挑大个的鸡蛋往兜里拣。老乡乐呵呵的说，别着急，别着急，大鸡蛋有的是。原本没打算买这么多，因为看着这鸡蛋一个个特殊的大特别的喜欢就一下子买了这么多。卖鸡蛋的老乡也特别的慷慨把卖鸡蛋的小花筐都给了咱。回来的路上有的学员还兴奋的一个劲的说：老师，咱今天赶集最大的收获就是您买的鸡蛋算是买着了，您看满集市上就这个老乡卖的鸡蛋大，还让咱赶上了。咱心里也美滋滋的，鸡蛋确实买的不错，情等着回家挨领导表扬吧，呵呵。谁知过后学习班结束咱把这八十多个圆溜溜的大鸡蛋小心翼翼完完整整的拿回家里时，一进屋咱家领导把小筐打开一看不禁哈哈大笑——你这是买的什么鸡蛋啊？敢情您是把人家的抱窝鸡蛋给买回来了。咱一愣，这怎么可能？看着咱狐疑的目光，领导啪地一声把光溜溜的大鸡蛋打开一个并指着鸡蛋黄中的血丝丝说，您看，你看，正宗的抱窝鸡蛋。再有几天小鸡都孵出来了。咱一下懵了，不能八十多个全是抱窝鸡蛋吧？咱有些不甘心的说。领导说把筐拎到窗台上把鸡蛋冲着阳光全照一遍，凡是有红影的就八九不离十。结果这一照不打紧，只有十几个没红影其它的全是抱窝鸡蛋。领导说，告诉您吧，从外观上看如果这鸡蛋个大而且溜光十有八九那肯定是抱窝鸡蛋。因为在母鸡的孵化下把鸡蛋磨得光溜溜的没有了麻纹。另外也只有抱窝鸡蛋才个个都这么大这么般般匀，因为那是一个个精选出来的。以便保证母鸡孵出大个的鸡崽。您说这小东卖鸡蛋的老乡可把俺坑苦了。怎么弄一堆抱窝鸡蛋糊弄人，良心大大的坏了。但话又说回来了，谁让咱这一伙买鸡蛋的都是棒槌只顾挑大的买还以为占了多大便宜似的。估计过后这卖鸡蛋的老乡肯定得骑驴吃豆包——乐颠馅了。呵呵。

4.下课

一晃十多天过去了。培训班再有一周就结束了。咱出考试题，刻钢板，油印试题，拳打脚踢自己一个人忙得不亦乐乎。正在这时培训班的班主任干校的郭老师进来告诉我说，班上的陈吉海家里有事要先回去，你给他单独考一下试吧。为了保证不泄题就你一个人给他监考然后我亲自送他上火车。这样考试题就不会泄露了。说话间老陈来了，我拿出一份试卷给老陈，然后老陈坐在炕边一个小桌旁开始答了起来。虽然咱和老陈是同学但监考的一点也不含糊。老陈也是严肃认真答的一丝不苟。一个多小时老陈答完了。过后一批阅成绩还不错。那个时代人们对待各种事情还是很有是非观念的。道德、诚信、认真是人们做事的基本准则。那像今天还得不断的用八荣八耻耳提面命，道德堤坝已经沙化的一溃千里不堪一击了。不仅我和老陈这样严肃认真，就是学习班的所有学员及干校的管理人员都是如此。说到干校管理人员就是前面提到的郭老师给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五十出头的年纪，高高瘦瘦的身躯，略显花白的头发总是梳的一丝不苟。整个形象即精干又硬朗像一个今日在电视上不断涌现的国学老师形象。郭老师写的一笔好字，无论钢笔字还是毛笔字都是非常的入品。尤其是钢笔字写的更是令人拍案叫绝。当时郭老师正在编写一本药方一类的书.每天都工工整整往一些卡片上抄写。慢慢地就积累了厚厚的一大本资料。时至今日也不知郭老师的书出版了没有。

课程结束了，试也考完了，大家学得不错，成绩也不错。您要问咱这回小东3路载波短训班的课讲的究竟咋样？呵呵，告诉你吧，咱还没到家来自省管理局的表扬已经到了学校。其它的，没了，下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