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军区干休一所六十年

张文琪

(连载之三)

我印象深刻的一些事情

为张耀汉、丁瑞林老首长改正参加革命工作时间。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我在军区干部部档案室查阅老干部个人档案时，注意到张耀汉院长准确的入党时间应该为1937年2月，是土地革命时期参加革命工作的，按规定应享受“红军”待遇。

丁瑞林院长虽然是抗日战争时期参加八路军的，但是他1936年9月参加的山西牺牲救国同盟会决死队，“简称牺盟会”。是中国共产党实际领导的山西地区群众抗日团体。也应该是土地革命时期就参加革命工作的，按规定应享受“红军”待遇。

回来后我按程序和规定上报了两位老首长情况，经军区复核确认，正式下文修改了两位老首长的参政时间。

尽管两位老首长实际都没有看重这件事，也没有自己主动向组织提起过修改参政时间，我觉得还历史一个准确本源是应该的。

一所老红军张宗华、张志忠、王培英等为全军篮球比赛讲革命传统

参加杜雨生副司令的抢救手术会商

1994年11月17日早上的所部交班会，我说今天早上4点钟杜雨生副司令病故了。坐在我对面的张会本政委说“不会吧？昨天傍晚下班以后我还和杜司令在所部门口聊天呢”。我说是的，我看到你俩聊天了，老人的病情就是来的这么快。我就从你们俩人聊天开始说起。

杜司令和你聊天以后，就回家吃饭了。晚上八点钟杜司令给卫生所打电话说“肚子有点痛”，值班的是周永亭军医，马上就去杜司令家里出诊，经过询问诊断，杜司令没有吃不合适的东西，不拉稀肠绞痛，心音也正常，一时无法做出准确的诊断。

周军医是个有经验、责任心很强的同志，马上打电话给车队要车，安排子女陪同去军区总医院就诊。杜司令觉得没有必要，想观察一晚上再说，周军医坚决不同意，这样就去了总院急诊科。

今天零时十二点半，总院急诊科给我家里打电话说，杜雨生司令病危，让我马上过去商量手术事宜。我通知了卫生所随元俊所长一起去总院急诊科。我俩到了以后先去观察室看了一下杜司令，他正在输液，脑子很清醒，见到我俩还有点难为情的说“就是肚子疼，还把你俩请过来了”。我安慰他两句就和随所长去会议室了。

这时看到总院分管保健的副院长和外科主任、麻醉科主任、心内科主任等陆续来到会议室，杜司令的两个子女也到了会议室。急诊科主任看到人都到了，开始介绍情况说：杜雨生司令昨天晚上八点半来到急诊科后，值班军医及时安排了B超CT等相关检查，发现病人腹部有大片阴影，不排除是有内脏破裂出血或腹部有肿瘤出血，已经下了病危通知。我们建议开腹探查诊断，确定出血位置后进行抢救治疗。

但是病人已经八十多岁了，有过几次心梗和高血压等其它基础疾病，加上如果腹腔内出血量大，开刀手术极有可能下不来手术台。而不开刀肯定也维持不了很长时间，如果大家商量同意，亲属签字确认，建议马上进行手术。

商量的结果是大家一致同意马上手术，但在亲属签字方面遇到点麻烦，参加会议的杜司令小儿子说“家里大事都是我大哥说了算，大哥在菏泽工作，晚上9点半已经电话告诉他了，大哥开车正在往济南赶的路上，目前联系不上，估计也快到了。等我大哥到了以后由他签字吧”。

这种情况下总院医生就不合适立刻手术了。我提了点个人建议，手术按计划安排，病人也进手术室常规治疗并做好手术准备，等他大儿子到来签字确认马上手术。主任们考虑这个方案可行，就分头做准备去了。

当时菏泽到济南还没有高速路，当天夜间正好有雾，所以杜司令大儿子3点才赶到医院，听了病情后刚要签字，外科主任出来说“已经失去了手术体征，人看来不行了”。抢救到早上4点钟确认病故。

后来总院主任和杜司令家人商量是不是打开看看到底是什么病?杜司令大儿说人都没有了，就不要再打开了。

老首长和一所参加歌咏比赛人员合影

为老首长和老阿姨处理后事

为老首长和老阿姨们处理后事，是干休所重要工作之一。正常情况下老首长病危和抢救过程中，干休所领导和相关工作人员都是要在现场的。我在一所工作期间目睹过若干老首长的抢救过程，有时还帮忙为老首长净身、穿衣。

后事的处理也有一个相对固定的流程。比如成立治丧小组、通知上级首长和老首长近亲属和原工作单位、联系殡仪馆确定告别时间和火化时间、定制花圈花篮、定制告别照片、撰写悼词（不开追悼会也要向参加告别的同志分发）、撰写花圈挽联和告别会横幅、接待前来探望家属的军区首长、接待并安排食宿原单位代表和老首长亲属、联系英雄山烈士陵园确定骨灰安放地点和时间（个别老首长按照其遗嘱还要送回他家乡或指定的地点安葬）、联系济南市民政部门办理相关的抚恤手续等等。

老首长的后事处理是一项仪式感非常强的工作，来不得半点粗心和马虎，整体流程下来就是要让老首长走的安心，亲属满意。

我在一所工作近十三年，基本上每年都有老同志的后事处理。一般是春秋两季多一些。记得1986年一年有13位老首长、老阿姨先后逝世，感觉一年都在忙这件事。

任长博同志在总机房为老首长接转电话

为周平阶老首长“讨公道”。

周平阶副参谋长，湖南澧县人，1918年2月生，1935年5月参加中国工农红军。走过二万五千里长征，参加了土地战争、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经历过大小战斗150余次。离休前任济南军区炮兵副参谋长、顾问，副军职。

周平阶副参谋长是一所年龄相对较轻的老红军。他热爱运动，身体也比较健康。他自己生活俭朴却热心公益事业。每次国家有地方受灾他都主动积极捐款。进所以后向因洪涝、地震、“非典” 等受灾群众和失学儿童捐助资金十余万元。还到驻地学校、部队、企事业单位免费做传统报告200余场，听众数万人。

90年初春的一天，周平阶副参谋长到我办公室说“张干事，我向组织做个检讨，没打招呼就骑自行车出了一趟远门”。

周参谋长的生活习惯我是知道的，几乎天天在街上徒步行走，有时也一个人骑自行车远行，边走边看体察民情。为这个事他老伴也找过我，说这样很不安全，家人说话他也不听，让我和他谈谈。我也是和周参谋长说过几次，年龄大了，一个人骑自行车出远门确实不安全，就不要再一个人出远门了。

我问参谋长这次又去哪里了？他说“去菏泽＊县了”。接着和我说心中有点委屈要和我说说。

原来周参谋长骑车到＊县委招待所时，出示了中央军委颁发的“离休干部荣誉证书”要求自费住宿。两个前台服务员看着这个穿一身老军装，骑二八自行车，斜背水壶和挎包的老人怎么也不能和一个省军级干部联系起来，老人也没有介绍信和身份证（当时部队干部没有办理身份证），就感觉这是个骗子，接着就报警了。

当地派出所出警以后把参谋长带到所里一番询问，感觉老人不像是骗子，但他们也从未见过部队颁发的“离休干部荣誉证书”，不能辨别真伪，就让老人自行离开了。

那些年县城旅馆还不普遍，周参谋长只好连夜赶往别处。我安慰了参谋长几句，再次从安全角度强调以后不要一个人骑车远行。

送走周参谋长以后，我立刻以干休所的名义，给＊县委办公室发了一封公函，把事情的原委说明以后，指出接警派出所对这件事处理的不细、不妥。既没有往济南打电话落实情况，也没有联系县人武部。明明知道他不是当地人，天快黑了让一个老人骑自行车离开显然不大合适。就是个普通老百姓，给一个老人联系个住一夜的地方也是应该的。

大约过了十几天，＊县委办公室主任和派出所长受县委委托专程带着礼品来到济南，当面向周参谋长检讨了工作失误，赔礼道歉。

周平阶老首长在烈士陵园凭吊老战友

1985年5月1日开始老首长们不再穿军装

1984年7月6日，中央军委通过了在1985年全军换发85式军装的决议。决议还规定了对应不同等级现役官兵的服装样式和制作布料等。同时决定对部队离退休干部，不再发放新式军装，而是发放服装费。

对于穿了一辈子军装的离休干部们来说，军装不单单是一件衣服，而是他们的精神寄托。着军装是军人的标志。已经成为他们生命的一部分。全军换发新军装却没有老干部们的份，而且穿六五式军装也需摘下红五星和红领章，这让老干部们在感情上难以接受。给老首长再多的服装费，老首长也不愿意。

当时在干休所礼堂传达相关文件时，老首长们就群情激奋，坚决不答应。他们除了通过干休所组织向上级反映外，还派出代表参加军区首长召集座谈会，进一步反映老首长们的意见，希望中央军委能改变这一决定。

听说1985年初邓小平主席去南京时，看望了病重住院的许世友将军，许世友将军也代表离休老同志向邓主席反映了希望继续穿军装的意见。

但是中央军委和邓小平主席，从军改的大局出发，最终没有同意老同志们的意见。这件事情经过各级组织反复做工作，随着时间的沉淀，老首长们最后不得不接受了不再穿军装的现实。

从1985年3月1日起，新式军装开始下发部队，并于“五一劳动节”当天全军正式按规定着新式军装。

后来在实际操作中，有一点默许的变化就是老干部逝世以后，可以着65式军装火化。

干休所一所大院一角

老首长张副政委夫妇被害事件

2003年4月2日晚，干休一所发生特大杀人抢劫案件，军队离休干部张副政委(正军职）夫妇被犯罪嫌疑人杀害在家中。案件发生后，中共中央、中央军委、公安部、山东省和济南市党政领导高度重视，胡锦涛主席做出重要批示，要求军警配合，尽快破案，抓捕案犯。

部队保卫部门和地方公安部门通过对犯罪现场的反复认真勘查，准确刻画了犯罪嫌疑人的身高、年龄、身份、活动特点等大体情况。确定了正确的侦破方向和范围，特别是“犯罪嫌疑人对现场单位环境了解，对作案现场内部环境不大了解”的刻画，为案件侦破指明了方向。

因为我在干休一所工作时间长，了解情况比较多，虽然已经离所，仍两次让我回原单位帮助提供情况协助破案。

经过十二个昼夜的连续奋战，于4月13日在天桥黄台大柳行小区将犯罪嫌疑人刘某某抓捕归案。

5月24日，济南市中级人民法院召开宣判大会，抢劫杀人犯刘某某，被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宣判后被押赴刑场，执行枪决。

干休一所食堂外景

深夜锅炉房

干休一所供暖面积很大，老干部年老体弱冬天对供暖要求很高，所以一所供暖问题很重要。每年从秋季开始就要开始筹备供暖，我担任副所长期间分管营房和行政，应对供暖问题尤其头痛。

首先是煤炭用量很大，所以一般是联系军区汽车团帮助运煤，考虑到肥城矿务局煤炭质量较好，离得又相对近一些，所以一般拉煤是去肥城煤矿，往往是我先带人去肥城确定好煤炭数量、质量和价格，然后请汽车团出十几辆大解放车连续拉煤十几天，每天一趟，中午在外吃饭，90年代时也曾所里自己拉煤，两辆大黄河加上解放车一起拉也得将近一个月，实在太麻烦也很辛苦。后来也尝试包给地方车辆送煤，缺斤少量不可行。

一所有两台锅炉，一台四吨一台六吨。天气不是太冷时一台六吨的大体可以应付，天气很冷了就要两台锅炉一起烧。问题是锅炉经常出故障，坏一台还能应付一下，如果两台一起出故障问题就大了，所以每到冬季时我和营房助理就提心吊胆，时常守在锅炉房，经常整夜和工人师傅们一起烧炉供暖和抢修维护。

干休一所老“黄河牌”柴油车(右后)

军马场拉粮食

济南军区军马场又叫济南军区生产基地，地处东营北部地区，占地面积近千平方公里，是济南军区后勤部管辖的下属单位。军马场除驯养军马外，更多的是种水稻、小麦等粮食作物，也养牛、养廘、酿酒等。为满足老首长的生活需求，每年秋天干休所都要派卡车去东营拉大米，面粉、花生油等，然后再组织干部战士给老首长扛到家里去。

每年秋天还要去济南郊区拉几趟大白菜、大葱、萝卜等冬储蔬菜，按进价卖给老首长。

1992年一所还建设了“养鸡场”、“香油厂”等免费为老首长供应一部分鸡蛋和香油，尽量丰富老首长的副食供应。

新世纪部分一所老战友聚会

车辆管理

干休一所军车多，驾驶员就多，新司机多，车辆事故也就多。所以一所的车辆管理是所部行政管理的一个突出重点。为管理好干休所的车辆，历任所领导都考虑了各种办法。比如：有针对性的对驾驶人员进行思想教育，树立全体驾驶员的服务意识、安全意识、责任意识、守法意识。牢牢把握每个驾驶员的思想脉搏，有针对性的开展工作。

订立实际可行，有操作意义的车辆管理规章制度。要求车辆行驶必须遵守中华人民共和国道路交通管理条例，服从当地交通警察的管理指挥。车辆出场必须要有所部值班室的派车单，回所以后要有实际用车人的签字确认等等。对私自出车、酒后驾车、或发生责任事故的情况给予严厉的处分。

加强对车辆的维修保养。对车辆节油和行驶里程等奖罚分明。

把好驾驶人员的进口关。经过综合考评合格的驾驶员才可以进入一所车队。

一所汽车驾驶员的来源，主要有以下几种:一是从基层部队或外单位选拔调入。二是本所战士送出去培养。三是自己单位组织培训。有几年部队提倡培养军地两用人才，一所也借机培养了一大批汽车驾驶员。

车辆事故的处理。过去部队车辆是没有相关保险的，出现车辆事故在交警划定责任的情况下，经济损失由单位自己承担。

1994年参加九分部车辆管理达标观摩现场会

积极开展为老首长服务比赛活动

在干休所工作，最重要的标准就是让老干部满意。一所多年来以老干部满意为宗旨，在所领导的策划下，开展了多种多样的服务实践活动。也涌现了一批又一批全心全意为老干部服务标兵。比如公务班的武玉贵同志，连续多年照顾瘫痪在床的陈金秋老首长。喂水喂饭擦屎擦尿从不厌烦，陈部长在他的照顾下躺在床上几年没长过褥疮。平时他还给老首长读报、拉呱讲笑话，想方设法逗老首长开心，时时处处做老首长的贴心人，做的比老首长子女更细致，得到了老首长和家人的一致赞扬和肯定。武玉贵同志也被评为“济南军区服务标兵”。

武玉贵同志细致照顾老首长陈金秋

一所多次开展过服务竞赛活动。各班组定措施、想点子为老首长服务。仅开展过的服务上门活动就有：所领导征求老干部意见上门，财务办公室每月送工资上门，卫生所送医送药上门，理发室为老首长理发洗头上门，公务班送报送书上门，炊事班送米送面上门，服务社部分商品送货上门，老首长用车司机开车到家门，对行动不便的老首长还背上背下服务进家门等等。

所里还组织电影组、总机班等联合为全所老首长每家每户安装了有线喇叭。所里有集体通知或要求公开告知全体老同志的事情，可以通过集体广播告知，免除了开大会和出门困难老首长的苦恼。

适当组织老首长、老阿姨文体活动

为满足老首长们的精神生活，除了每周计划安排一场电影外，一所多年来还安排其它文体娱乐活动。

一是建立老干部活动室。给老首长建立一个集体活动场所。大家在一起下棋、打牌聊天，安放一部分健身器材供老首长做一些简单的运动。

二是积极组织老干部上老年大学。干休所每周派车两次，接送老首长去山东老年大学免费学习书画、乐器、太极拳、舞蹈和唱歌等技能。

　　一所老阿姨们练习太极拳

三是提倡老干部积极参加军区和山东省直组织的健康讲座、气功讲座、书画展览和太极拳比赛交流等活动。

陪同老首长参加“书画展”

四是在老首长身体允许、保证安全的情况下适当组织旅游。我在一所工作期间，陪同老首长去过东营（胜利油田）、淄博（蒲松龄纪念馆、博山溶洞）、长清（灵岩寺）、泰安（岱庙）、曲阜（三孔）、肥城（看桃花）等活动。

孙兆庆同志陪同老首长在淄博

五是适当组织老干部联谊会和运动会。请老首长、老阿姨和工作人员一起参加活动。运动会安排老首长参加一些力所能及的投圈、筷子夹球、托球走路、定向投掷等项目。

凭着各项服务工作的细致到位，老干部满意度高，军区干休一所也被军区政治部和济南军区多次表彰为“优质服务文明干休所”。

2018年中秋节原干休一所一百多位老战友欢聚一堂

文章说明：

1、我写的美篇《济南军区干休一所六十年》（已发三篇没完待续）。里面使用了部分老首长、工作人员及所容所貌等图片，大多不是我的版权。如有侵权，请通知我删除。

2、文章中关于干休一所建所历史和涉及到的一所老首长历史等情况，有的是我听前任一所老领导说的，有的是我听老首长自己说的，有的来源于老首长和子女的回忆文章，也有的是来源于百度百科和网络文章等等。我都没有自己考证落实，如有侵权请通知删除，也均不可以视为历史证据。

3、我自己亲历的一些事情，由于都三十多年了，在具体地址、时间节点、事情原貌等方面，也难免出现偏差和错误。恳请了解历史原貌，知道事情真相的同志，能及时指出我文中错误，我马上修改。

4、六十年来，在一所大院生活过的老首长子女几代人咋说也有几千人，他们继承了长辈的红色基因，有的成为科学家，有的也走上了我军高级将领岗位，他们大多成为各行各业的领军人物，为建设新中国做出了贡献。如果有人能把老首长子女的情况补充进来就好了。

5、六十年来，在一所工作过的上千名工作人员，离开一所后同样很优秀，有不少人成为企业家，不少人走向了领导岗位，甚至成长为“高干”。他们的进步同样离不开一所的培养和历练，这方面内容也需要完善进来。

六十年一个甲子，大约需要三代人的时间。恐怕极少能有从建所到现在都一直生活在这个大院的人。干休一所风风雨雨人来人往，留下了许许多多感人的往事。希望大家能多多提供素材，说说自己在一所大院的所感所想，还原见证一所六十年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