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文／王 非</span></p> <p class="ql-block">痴呆傻未免不好，但是痴呆傻要承受着世俗的恶。</p><p class="ql-block">我想起一个怪人。</p><p class="ql-block">早些年，每当村里过年过节、办红白喜事，准有一个人肯定前来捧场。此人不男不女，穿着不红不绿，性状不疯不傻。</p><p class="ql-block">说不疯不傻，还真是。他会讲笑话、会唱会扭、会念喜，有问必答，令人捧腹。</p><p class="ql-block">别人问他：“二卖屄，你冈冈（哥哥）打你吧？”</p><p class="ql-block">“打了。”</p><p class="ql-block">“咋打了？”</p><p class="ql-block">“脱了裤子打了。”</p><p class="ql-block">“尽打哪了？”</p><p class="ql-block">“哪也打。”</p><p class="ql-block">“打你屁股吧？”</p><p class="ql-block">“打了。”</p><p class="ql-block">“给我们看看你的屁股哇？”</p><p class="ql-block">“你先给我两个油糕。”</p><p class="ql-block">大家都说：“二卖屄比谁都灵。”</p><p class="ql-block">又有人问：“二姐二姐，你大和你妈伙伙睡吧？”</p><p class="ql-block">“睡了”</p><p class="ql-block">“黑夜肏吧？”</p><p class="ql-block">“肏了。”</p><p class="ql-block">“咋肏了？”</p><p class="ql-block">“轰隆轰隆的。”</p><p class="ql-block">众人听到这里，都笑成一团，好像都听到那轰隆轰隆声音一般。</p><p class="ql-block">二卖屄的性别在众人心里是个谜。有一次，村里的几个二流子瞅见二卖屄从公厕出来，围上去将其掀翻在地，一团揪扯，哭着，笑着，喊着，将二卖屄裤子扒掉，终于看了个究竟。</p><p class="ql-block">二卖屄头巾散了，乱发上插的花儿掉了，衣服比刚才更破烂了。二卖屄看起来有些害羞，背起装着馒头、粉条、油炸糕的面口袋向后山走去，走得艰难。</p><p class="ql-block">不知何时，村里当街的公厕拆掉了，粪坑填了土，上面盖了四硬腿新房，住了人家。如今那人家进搬走了，新房成了旧房。</p><p class="ql-block">前不久，我从小视频上看到二卖屄。时隔多年未见老，德行未改，面色还如从前那么红润。</p><p class="ql-block">小视频中，在一台面包车前，二卖屄向一名男子讨水喝。</p><p class="ql-block">“把你水给我哈（喝）点儿？”</p><p class="ql-block">“二姐，先给我们唱一个。”</p><p class="ql-block">“唱什呀？”</p><p class="ql-block">“你会唱什？”</p><p class="ql-block">“什也会唱。”</p><p class="ql-block">“唱一段黄的哇。”</p><p class="ql-block">二卖屄扶一扶头上插的花，扭了两下：“天上下的是濛圪森森雨，妈妈让我借笊篱……”</p><p class="ql-block">“哈哈哈……”那男子听得喜悦，回头对他老婆说，“给二姐取两瓶水。”</p><p class="ql-block">二卖屄把一瓶水装进提兜，拧开另一瓶水，边喝边扬长而去。</p><p class="ql-block">我不能承受之轻，也不能承受之重，写出这些文字我很难受。</p><p class="ql-block">又想起一人。</p><p class="ql-block">呼市，数九寒天，满都海东门街上常见一人，穿着裤衩、二股筋背心、凉拖，骑着一辆自行车，冒着寒冷招摇过市。此人行头与所有路人的棉衣加身、畏寒趋暖状形成鲜明对比。我猜测：在他眼里，所有的突兀树桠都长满绿叶，所有路人奇怪的眼神都含有微笑。其疯？其傻？我不得而知，或许他是一名冬泳健将，不畏寒冷。</p><p class="ql-block">痴呆？疯傻？能定义某个人吗，不尽然。</p><p class="ql-block">乌兰大街上的那位年轻人，一边骑着车一边频频回头破口大骂，或许，他根本不知道他的世界永远定格在谩骂中。一准是，在曾经的一次激烈打斗叫骂中，他受伤的心永远没能走出来，灵魂的伤口迟迟未能愈合。</p><p class="ql-block">我，幸好也痴呆傻过那么一两次。</p><p class="ql-block">一次下班回家路上，我边走边想这几天爱人常唱的那首歌，愈想愈是旋律萦绕起来，我的心情也愈加舒朗。我开始哼那首歌，最后竟然大声唱了出来。</p><p class="ql-block">我根本不知道我唱出了声。</p><p class="ql-block">当我听到自己的歌声后，立即意识到，我疯了！就像我们小区门口的一位妇女，隔几天出来指天画地，无缘无故对着保安室大骂两个钟头。</p><p class="ql-block">我刚才疯了三秒钟，竟然毫无知觉地唱出了声音！</p><p class="ql-block">我停下了歌唱，世界回到现实。</p><p class="ql-block">在这三秒钟里，世界干净透明，我忘记我在走路，甚至忘记在唱歌，我像自己飘在一块透明的玻璃中。随后我意识到，在痴呆傻的眼里，人世界的影像或许就像三维立体画那样透明亮丽，而在常人眼里，平面仅仅是平面。</p><p class="ql-block">我想，如果那一刻我不能及时回到现实世界，或许从此就住进那个三维空间，从此拥有歌声相伴，从此世界唯我独在或独不在了——疯了。我又想，我不算痴呆傻者，是否只因我的平面世界被定格的得时间长了一些，或者说，我“一生的格”被定得时间短了一些，而他们的三秒钟被定格时间长了一些。</p><p class="ql-block">在某些领域，本无长短可论。（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