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浔前贤之张鉴自序文钞

匯成書苑

张鉴（1768—1850），字春治，号秋水，又号贞疾居士、小罗浮山人，浙江乌程人。清诗人、藏书家、校勘学家。嘉庆九年（1804）副贡生，道光二十六年丙午（1846）任武义县教谕。阮元抚浙，与同里杨凤苞、施国祁肄业于西湖诂经精舍，曾佐修《盐法志》、《经籍籑诂》。尝馆南浔刘氏眠琴山馆、包山葛氏家、潘芝轩临顿里第，皆富藏书，因得纵观群书，精于目录之学，曾被多家藏书家聘其整理藏书和编撰书目，如为董蠡舟鉴定藏书并为之作《梦好楼记》；为刘桐鉴别经籍并撰《眠琴山馆藏书目录》；为葛香士作有《包山葛氏瀓波皓月楼藏书记》；为何元锡写《梦华访书图歌》；为计光炘作《泽存楼藏书记》等，又登范氏“天一阁”、袁廷梼“红蕙山房”等藏书楼，并得观这些藏书家秘珍。张鉴一生著述宏富，据《清史列传》本传载，完成作品达五十四部、三百余卷，涉及领域甚广，其中小学类著述有《说文补注》一卷、《六书寤言》四卷、《假借表通释》一卷、《释菜》一卷、《释鸟》一卷，辑佚类著述有《丧服古注辑存》二卷、《傅子广辑》三卷、《上林子虚赋郭注辑存》二卷，经解类著述有《十三经丛说》五十卷，水利类著述有《海运刍言》四卷，诗文集有《冬青馆甲集》六卷、《冬青馆乙集》八卷、《秋水词》二卷、《赏雨茅屋词》二卷、《秋水文丛》五十卷、《画媵诗》三卷，史部著述有《西夏纪事本末》三十六卷、《东南半壁纪事》三十卷。其他还有《蝇须馆诗话》五十卷、《苏氏诗案广证》六卷、《墨妙亭碑目考》三卷、《历统岁实消长表》三卷，等等。遗憾的是，其刊行于世，仅《冬青馆古宫词》、《冬青馆甲乙集》、《西夏纪事本末》等少数几种。 　　一日，余浏览网络，见《冬青馆甲集》、《冬青馆乙集》等，张鉴按编年分列诗集，每集均有自序或漫书，抒其心境之写照，真情之流露，乃记之以飨同好。 《劳薪集》序：予六岁失恃先府君，年逾四十，只不肖一人，爱之甚至于读书，未尝督过，至二十受知于学使者朱文正公，始学为诗，明年馆溪南刘氏眠琴山馆，遂得遍观古今人著作之绪，颇识学问之方，所得篇什亦略次第可考，故编年之诗，以劳薪为始焉，张鉴识。 《湖楼集》序：庚辛（1800-1801）之交，予以试事，往来于西子湖头者，不下二十余月，往往借僧楼为行窝，斗韵语于花龛，写羁怀于秋艇，疥壁留题遗失不少，汇而录之并为一集，张鉴漫书。 　　《楢溪拾橡集》序：辛酉（1801）春正月，予膺志局之荐至武林，雪后举主诸城刘信芳师招入使院，时将按试台州，遂偕予为石梁之游，感知己之难逢，喜良游之未晏，竹兜乌榜即事成诗，归途录于山阴会稽之红船，二月下旬张鉴识。 《过江集》序：辛酉（1801）秋，余以选科将赴朝考，举主刘信芳师挈以计偕，时瘧疾始愈，青袍违养，襥被登程，高堂促行，瘦骨欲绝，余生平未曾过江，过江此其始因，都为一集曰过江，张鉴识。 　　《望云集》序：壬戍（1802）秋七月就试都下，予初名在二等，既而复试于保和殿，予卷落二字，被黜放还，举主诸城师留予住太学，鉴以亲老辞，遂决意南旋。迨归里门，而倚闾之望已久。题曰望云以此志也，张鉴识。 《冬青楼集》序：壬戌（1802）冬十月，予自京师还里，吴兴太守许公祖武，承抚军仪征阮芸台师命，促予入署，家园定省，裁及浃旬，不得已为饥劬所迫，遂至武林节院，寓榻前有女贞一本，结实丛茂，花时香雪如茵，即南宋宫中所称万年枝，一名冬青树，因以扁予楼焉，十一月下澣张鉴识。 　　《扫花山馆集》序：余自幼耽吟咏，散佚颇多，然皆无足录者，兹钞以著雍涒滩（戊申1788）之岁为始，屈步寻条，乌知千里存之，亦聊以自恕云尔，张鉴识。 《后冬青楼集》序：云台中丞之再抚两浙也，实于戊辰（1808）三月。鉴时持默斋府君之服未䆃，明年正月届禫，乃始订其有韵之语，先后杂次，未敢忘啁嘲之痛也，张鉴识。 《北征集》序：己巳（1809）秋，鉴随芸台师星轺北上，车中拥被微吟，暮宿荒坫于土炕上，索老瓦盆磨墨汁记之，语无伦次，弃去久矣。明年春日，稍加寻检旧簏，辄过而存之，亦敝帚之意云尔。因附以京师所得，共若干首，都为一集。庚午（1810）正月十九日，张鉴记于京师宣武门内太仆寺街之衍圣公旧邸。 　　《南游集》序：庚午（1810）秋九月，吴县潘芝轩师奉命视学西江，鉴随侍至豫章，寒原萧瑟，云木参覃，偶有所触，抒其抑塞，工拙都不计也。时十一月十有二日，张鉴春治甫书于南昌学署之多识前言往行之斋。 《寄阮集》序：辛未（1811）残冬，鉴去京师，辞仪征阮师，已期年矣。先生移之书曰：昔人以诗寄渔洋，名其集为寄阮，今人不当如是耶。鉴因辑其辛未一岁之作，都为一册，慨前尘之易谢，思后会之无因，邮寄东华聊为请益。壬申三之日（1812年正月）张鉴书于西江学舍。 《礓桐馆集》序：辛未（1811）冬，西江学使者院火，予杂文自己巳后者，悉被焚去，诗集以行簏自随，得存十之六七，既而少宰师新其官舍，予屋背倚修桐一本，初为火气所铄，焦萃其半，慨爨下之犹存，论託孤生之余绪，名其馆宜，名其集尤宜也，因辑壬申（1812）一岁之作，名之曰礓桐馆集，张鉴识。 　　《淮南集》序：予归自西江未经两月，而云师已以漕帅驻节淮阴，书来敦促，遂买棹过之，留滞二年，都为一集，雪泥鸿爪不足喻其飘忽也。时癸酉（1813）至甲戍（1814）凡十五月，张鉴识。 《临顿里集》序：甲戌（1814）秋再自豫章还里，将授徒乡园，不复作远游之计矣。无如家无长物，甑有余尘，分郑虔之氈，割华歆之席，不得已也。因馆潘师第，即其地以名之曰临顿里集，张鉴春治甫识。 《林屋洞天集》序：浪迹卅载，颇似游仙，淡闷稍疗，欣然鼓棹。予来包山，主人坐我于消夏湾之南楼，每值古岸过雨，高萝阴流，偶有所作，合为一集，壬午（1822）十月小罗浮山人张鉴识。 　　《桑苧园丁集》序：予每拟十亩一椽长作农人，以没齿而荏苒，年光久而未遂。自癸未（1823）冬初旋里，则一廛风雨不隔，市阛虽水母目虾，此境少舒而尘俗如故，皮陆前志何日忘之，苕上张鉴识。 《痹风集》序：鉴于丙戌（1826）春，自包山归时，年已五十有九，不意复婴风疾，几至不起，后渐能运转，不胜挛躄。考古人如习凿齿、皇甫谧、周续之诸儒，均患是病，甚至武人如哥舒翰，晚年亦深以为累。稽前贤之遗躅，叹我生之不辰，遂综其诗曰痹风集，贞疾居士鉴书。 《芜城集》序：予素无一垅之植，而家逾八口，砚田之人偶有不继，辄嗷嗷终岁。乙丑（1829）秋仲之至广陵也，仲宣依人，曼倩索米，有不得已于中者，而平山堂下之，清明已漫一年矣。丙寅（1830）三月张鉴识于扬州旧城牛录巷阮氏之文选楼下。 　　《冬青馆古宫词》自序：此余弱冠所作，肠肥脑满，视古今事，靡不可为，初不自意其沉顿至于如此。壬辰正月朔三日，闭门无事，披阅残稿，屈指已四十余载，不能毁弃，有浮屠氏三宿桑下之恋，因命儿子辈杂录成卷，后有嗜痂者，焉知不以树鸡榆肉处之。昔郑寒村晚得痹疾，改其名为风。今取同声曰蹇，犹郑志也。越三日壬辰（1832）立春，乌程张蹇书，时年六十有五。 《井叔集》序：予既编正集，意谓此后当十年成一编。今自戊子至丁酉，忽忽浃旬，中秋前溽暑廒门，命孙徒辈秋蛇春蚓，录为一帙，而四方友朋犹追索不已，将更发轫，无以名集。余左手旧有文，作井字，初不自揆，取以题之。易曰：井养不穷。七十之年，复何可冀？幸无代庖之累，当免臣媵之羞，丁酉（1837）中秋日张鉴识。 　　秋水小像自赞：昔尝注左氏之经，今复修西夏之史记，亦曾过泰岱，窥匡阜，谒禹陵，渡杨子，宦既不成，学又止此，谓当求万步之田，以终余齿，而买山无赀，一廛近市，数米而炊，臣饥欲死，是犹得强颜，校录华林，答策金戺，已而已而，吾长与我相周旋而已矣。(石渠道光己亥1839小春日为秋水先生写) 　　《冬青馆集甲集》序：鉴少愧师资，长荒学宦，穷日故纸，差无狗马之好。年纪滋多，已编书七十余卷，杂著不与也，不得已先梓十之一二，余当俟更录焉。至于裹面覆瓿，任人位置而已。道光己亥（1839）八月二十七日乌程张鉴自识。 《冬青馆集乙集》序：余既自刻甲集，同侪咸见为少，于是王砚农台叔昆季，杂取丛稿以去，将先为清本，闻川计君二田，遂先刊诗二卷。砚农又奔走四方，凡有文事，诸家递相恿慂，咸有佽借。越五载，梓尚未竟。今春得沈君升甫相助，升甫，余故人柳桥哲嗣，即前为余襄校甲集者也，从知事必有缘，而凡事先后一辙，终克集成。然朋友之贶，不敢忘也，至于其中妍丑人知之，余自知之，弃取亦不复自主用，不敢问序于人，时方将司教武成，匆匆不遑多述，聊志其艰苦云尔。丙午（1846）七月乌程张鉴识，是年七十有九。 　　道光十五年乙未（1835）闰六月，张鉴为同里范锴《浔溪纪事诗》作序。 　　壬寅杏月十三，晨起核酸检测后，宅家无事，录乡贤张鉴自序文，稍加句读编辑，亦可一窥嘉庆、道光间砚田文人之生活。读至《望云集》中“予卷落二字，被黜放还”之句，更是令人扼腕，此二字，也是其天壤之别之“人生”二字。从序文可知，其交游广泛，曾随侍阮文达、刘信芳尚书、潘芝轩尚书游，也曾与刘石庵相国依韵唱和，而生活却如此窘迫，按今世俗之见，惟叹其生不逢时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