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湖畔的岁月（12)一盆卤肉

云起南方

部队有句顺口溜：“一年干，两年看，三年向后转。”意思是头一年的新兵蛋子都积极肯干。第二年的老兵就不再积极主动。第三年就混成老兵油子了，就等复员回家呢。

1989年深秋，当我走在黄叶飘落的铁路专线上时，马彦林的预言变成了现实。1989年，青海湖省共和县江西沟934部队农场。89年兵马彦林据说神通广大，不但能捉鬼，而且能预知未来。春夏时节，马彦林吹嘘能预知一切，问我是否有什么心结，他可以预知一二。我是不相信他的，处于礼貌我随便说看我什么时候能调回部队机关。然后，大白天的马彦林就直挺挺的躺倒床上，口里还念念有词”看看班长什么时候能调回934？看看班长什么时候能调回934……。”不一会儿竟然拉起了鼾！这还真邪门儿！我是把小马的这一番表演当做撒癔症，根本就没放心里。然后躺在床上翻翻书报小憩一番。大约半个小时的光景，马彦林忽然从对面床上跳将起来，大喊：“班长！我梦见你调回934了！”。马彦林激动的叙述着他的梦境：我走在在红叶飘落的934铁路专线上，应该是秋末冬初时节！我只当是一个玩笑。没成想，马彦林一语成谶！1989年10月25日，我真的调回部队检修所了！那时，深秋的部队周围群山已经层林尽染。934铁路专线两边的白杨树也红叶飘零了。

关于马彦林“捉鬼”的轶事是这样的。某天在我宿舍里，他煞有介事的说这房子“不干净”得“收拾，收拾”。然后，他撕了张信纸权当黄裱纸。然后掐诀念咒口中振振有词。边念边用特殊的方式叠那张纸。据说是他已经把房内的孤仙聂小倩之类的封在黄裱纸中了！然后用打火机点燃，拉开门直奔薛队长宿舍。然后掷于地下，口中念念有词。意即我们宿舍里的聂小倩，被他请到薛队长宿舍了！

我是不信他这套的，在江西沟寂寥枯燥的岁月里，权当是个乐子。据马彦林说，他舅舅是“阴阳”（西北专职伺候鬼神的艺人）。

检修所距离部队机关500多米，过了部队门岗前的大桥，向东还有300米的铁路专线。然后铁路北侧是一圈红砖墙。墙西侧和北侧用蓝白广告色刷着大幅广告字。在检修所西南角铁路路基旁，开了扇小木门。检修所所有人出入基本都走这个便门。检修所是59934部队的技术单位，负责检修维护全部队的所有装备设备等。车间里车床、钻床、铣床、牛头刨床一应俱全。部队有些技术强悍的老军工，一般也不来车间。老军工们闲来无事，就用车床车一些小玩艺儿。比如焊个衣帽架，再车一个葫芦形的装饰装到衣帽架上。

检修所所长是王洪武，陕西人。另有志愿兵唐建华，老兵文军，白建康。湖北老兵贺德超，河南老志愿兵付保升，西宁新兵马韧，山东新兵曲明强，同乡刘军，付伟民等。还调来一陕西新兵魏军宏，他是军犬饲养员。军犬就安置在检修所。它的伙食比战士们的还高。

无所事事的时候，战友们就到宿舍西隔壁的车间玩，用车床加工小玩艺儿。比如用钢锯条在砂轮机上磨制一把小刀，用割管刀切50公分六分钢管，然后再轧制出若干道印痕，做成警棍。文军则用钢锯截了一段方钢，用钻床钻出并排两个深孔。然后镶嵌到一把铝制发令枪上。他做成了一把枪。然后，找了颗7.62毫米步枪子弹。把发射药灌进枪膛中，再放入弹头。让大家散开，他站在宿舍中央。瞄准我们套间的宿舍门扣动了扳机，随着一声枪响。门板上出现了一个弹洞，因为他的枪管没有膛线，所以子弹是翻滚着射出的。尽管这样，子弹击穿门板后，在对面墙壁上打出了一个乒乓球大小的弹坑。威力可见一斑。自此以后，新兵们对文军班长表现出由衷的敬畏。

我则用锈蚀很严重的角铁废料加工了一个画架。车间北边的平台上，摆着六七只陶制水罐。约50公分高，里边装的是盐酸。于是，我把加工好的画架组件分别放进了盐酸罐里，随着一股股白烟冒起，夹杂着刺鼻的盐酸味道。我的锈蚀严重的角铁画架又焕然一新了，跟新的一样。

既然已经是二年看的老兵了，自然也就有懒散有加。毕竟是后勤部队，加上远离机关的技术单位，也就懒上加懒。机关每天早晨要出早操的，然后吃早点。起床号出操号从河对岸传来，好像是另一个部队的事。我们照样睡大觉。机关兵6点多就要起床，出操。我们每天睡到9点还算早的。错过了早点，就到部队集运队二楼的军人服务社买方便面吃。

王洪武所长实在看着不像话，在某天早晨正当我们梦周公时。皮鞋把门踹的山响，然后就是一顿臭骂。几个老兵在宿舍门前的花墙前开了个小会，陕西的89年兵周伟也参加了。大家决定得同检修所长”沟通“一下。沟通工具就是钢管砖头，策略是引诱王所长先动手。只要首长殴打士兵，士兵采取自卫行动应当具有合理性。当然不能往死里打，没那么大的仇恨。打个差不多就行。推举一个老兵去惹事，诱使所长先动手。

后来大概走漏了风声，或许所长看出了什么。把我们分别叫到他的办公室，给我们谈心。让我们换位思考。王所长办公室兼宿舍在检修所甬道东侧第一排。门前是一排树干30公分直径的参天白杨树。树干自地面一米刷着白灰。

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幸亏没打成，王所长怎么说也是校级军官。士兵殴打军官，那还了得。

由于懒散，经常错过饭点。有时候就用电炉子热剩饭吃，有时就用筷子插上馒头烤着吃。已经是1990年的光景了，我和刘军驻进了白建康的宿舍。文军，白建康已退伍。这天晚上有好吃的了，一盆卤肉！话说我们部队有三个灶。综合楼楼右侧是战士灶，保管队东侧有个保管队灶。为了防止士兵浪费粮食，给士兵发餐券，不够吃了掏钱买。办公楼左侧是礼堂招待所和干部灶的综合体。军官们肯定吃的好喝的也好。我首次喝茅台，就是喝的军官们的。当然是沾二楼通讯员赵全山的光。

某次部队来了个军级干部视察指导工作，934部队自然要小心伺候。专门从西宁请来两位高级厨师，买的乌龟等名贵食材。还从西宁歌舞团用部队大轿车拉来一车女文工团员。吃好喝好还要搞一些娱乐活动。身心愉悦，自然工作效率也高。这是相辅相成的。

有一天，杨张平发现干部灶的大锅里正在卤肉，满满一锅。他心里有些不平，所谓官兵平等，你能吃得，凭什么士兵就不能吃。于是找了块砖头直奔干部灶。干部灶门对门是士兵宿舍，其间是一个走廊。杨张平照准干部灶门上的锁就是一顿砖头，砸门声惊动了对门的士兵们。他们打开门刚要质问，一看是拳脚生风的杨张平。就悄悄掩上门，留一条缝，几双眼睛偷偷的看着他砸门。

进的门来，那一锅卤肉正在小火慢炖。他顺手找来一只洗脸盆，挑好的只管捞。然后抬着一大盆卤肉直奔检修所而来。进的门来，招呼大家快吃。吃完盆子扔西川河里，消灭罪证。盆里猪头，猪耳朵，猪舌头，猪蹄子什么都有，怎么能吃得完？

再说，杨张平黑灯瞎火的走的急。途中还把一盆肉扣在了铁路路基上，我们边吃边挑沙子。几个人吃了一半，剩下的肉换了盆放起来。干部灶的脸盆，从检修所的东南角给它扔湟水河里了。军官们自然知道是杨张平干的，老兵嘛，也就没查这事。干部灶又换了一把很难砸开的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