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生活在那个千疮百孔的年代，每一个倍受折磨的人，都在强忍着痛苦，内心深处在琢磨着未来的日子到底该咋过？</p><p class="ql-block">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树挪死，人挪活，原地不动受折磨……！这个道理人老几辈都知道，都懂得它的内涵和哲理！可事到临头，就拿不定主意。瞻前顾后，前怕狼，后怕虎，还怕着火烧屁股……！归根到底一句话，舍不得亲人，离不开故土……！因为那是乡愁……！</p><p class="ql-block">我和联仲哥已经进入青春期。他比我大七天。俺俩从小就在一起玩尿泥长大的。不管是干好事还是干坏事，俺俩总是在一起。那种兄弟的情分难以言表。俺俩立下誓言，无论遇到啥困难，都要在一起扛着。正因为如此，俺俩商量着咋样离开家乡，到外面闯闯世界。最终把俺俩的前程寄托在已经在新疆兵团当上了工人的大胖哥和金友哥的身上。于是，俺俩分别给两个哥哥写信诉说心中的渴求。但是如同石沉大海，不见回音。俺俩经常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商量着咋样离开家乡去新疆兵团找两个哥哥的办法。鹅英姐看出了俺俩的心思，也想跟着俺俩一起去新疆……！她想去桃姐那里找个工作干干。因为桃姐是五六年的支边青年，她已经把全家几十口人接到新疆兵团额敏县安家落户了。俺们几个的心思就是无论咋样也要离开家乡……！铁了心地要去新疆……！</p><p class="ql-block">一九七零年的秋天，大胖哥从新疆兵团回家探亲。俺们几个缠着他要跟他走。大胖哥知道新疆兵团已经停止向社会招工了。去了也是没有办法安排工作。实在不行的话，就只有到兵团“五七排”里面去干活。啥叫“五七排”？听起来怪迷人的！大胖哥说“五七排”就是兵团职工的家属子女组成的一个组织，自发性的在一起劳动，有一个“排长”是连队任命的。劳动任务由连队领导分配。实行记工分的形式发劳动报酬。实际上就是一个家属队……。我们几个有点弄不明白里面的道道？联仲哥和娥英姐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的要跟大胖哥去新疆。可我心里在打退堂鼓，不想当家属“五七排”的战士，只想当一名兵团的军垦战士……！</p><p class="ql-block">我的梦想能不能实现，命运能不能改变，希望寄托在我哥的身上！</p><p class="ql-block">那个季节正是收红薯的季节。队里的几百亩红薯地，旺盛的疯长…，由于雨水太多，红薯秧子相互缠绕着，拥抱着覆盖着大地。像一片绿色的地毯覆盖着身下的黄土地。肥厚的叶片上滑动着晶莹剔透的露水珠…，数不清的蚂蚱，蟋蟀，蝈蝈爬上红薯秧开始歌咏比赛，个个登台亮相精彩绝伦的表演着它们的绝技！堪比一台国际标准的交响乐！让人陶醉其中，心情愉悦的难以表达……！你再仔细看来，令人厌恶的豆虫，有青黄色的，有黄色的，有金黄色的，还有花白色的，它们蠕动着肥胖的身躯，不停地啃吃着红薯秧叶。我家的大花狗🐶最爱吃的就是它们了。它一饿了就钻进红薯地，吃得肚子圆圆的才跑到地边上用爪子洗脸，伸出舌头舔舔嘴角上泛起的白沫……！</p><p class="ql-block">霜降日伴着立秋后的寒气悄然而至。一场寒霜一夜之间把绿油油的红薯秧打趴在地。秋日的阳光不几天就把红薯秧照晒得青紫干黄，叶子渐渐地从秧杆子上脱落下来，地沟垄子上一个接一个的土包里，挤不下的红薯破土而出，露出来了那粉红色的脸蛋，裂开着不大不小的口子，笑迎着人们给它们的夸赞与拥抱……！</p><p class="ql-block">队里集中劳动力开始挖红薯了。那是人们期盼的收获！妇女们手拿镰刀摆开架势砍掉红薯秧滚到地沟里，像一条条苍龙蜿蜒盘旋在哪里……！身强力壮的男人拉开阵势，抡起三个齿的钉耙，对准鼓起来的黄土包，噗通一声，一窝窝肥胖的，大小不等的，鲜红水灵灵的红薯破土而出。接着那些奶奶、大娘，大爷，小孩嬉笑颜开地拣拾着形态各异的红薯装在箩头蓝子里，扔到竹筐里，再把它们集中倒在地中间，看那一堆堆像小山似的丰收果实，人人喜笑颜开，个个欣喜若狂！累了，他们就地打滚躺在红薯秧子堆上，红薯堆上，啃吃着脆甜可口的红薯，吞咽着乳汁般的甘甜……！劳累和疲惫瞬间被驱散得不见踪影……！孩子们拿着开了叉的红薯，两个叉中间长出的小红薯像个小鸡鸡…，滑稽可笑极了……！他们拿着满地跑着给大人们看稀奇，不停地放在自己的裤裆里比划着，逗得人们笑出了眼泪，情不自禁的拿起红薯砸向顽皮的男童……，又是一片满地的笑声……！</p><p class="ql-block">开始分红薯了。队里的干部和会计把地磅称拉到红薯堆旁，一个长方形的柳条筐子架在称盘上。开始一筐一筐地，挨家挨户按人头合理公平的分配口粮了。人们的期待变成了现实，内心深处的喜悦无法言表！我和三叔家各分了一千多斤红薯，三叔说先把它们嗮成红薯干留着过冬吃。另一半拉回家储藏在红薯窖里，慢慢地吃点新鲜的。</p><p class="ql-block">你看吧。人们分到了自己的口粮，发疯似的往家里背着，挑着，扁担两头的箩筐深沉地亲吻着大地……！</p><p class="ql-block">再看。地里一片沸腾，只听见嚓嚓嚓的红薯叉子的切片声，婶子大娘唱着小曲，哼着小调，把一个接一个的红薯切成了一筐又是一筐的红薯片，切片声一家接着一家地唤醒着时空，召唤着大地…！</p><p class="ql-block">我家人多，姊妹八个干起活来那是生龙活虎。一顿饭的功夫，就把千巴斤红薯晾晒在地里，一片挨着一片地铺满了那块黄土地，家家户户紧挨着，大地变成了雪一样的洁白……。三五天后，家家户户又忙碌着拣拾晒干的红薯干。像蚂蚁搬家似的背挑回家，堆积在屋子里防霉防潮的柴火垛上面。</p><p class="ql-block">看着能够填饱肚子的红薯干，日子就不愁了。有了吃的，心里能不得法吗？九叔大大咧咧的笑着说出来一段歇后语：好日子来了。日它兜，得法他娘哭半夜，啥意思？得法死了……！（意思是日子过得舒坦）。</p><p class="ql-block">秋收一场接着一场。妇女们掐完芝麻叶，回家用开水一烫，晒干后再用温水一泡，挤干水分，再拌点芝麻香油下到手工扞的黄豆面条锅里，那个清香滑溜爽口的滋味，是地道的家乡味道。至今回味起那舌尖上的滋味，不由自主地往肚里咽口水……！</p><p class="ql-block">芝麻成熟了。金黄色的芝麻㮶子一串串地紧紧挨着，炸开着的小嘴里含着白莹莹，金灿灿的芝麻粒，粒粒饱满，油光发亮。人们用镰刀从根部把它们割倒。把它们一捆一捆地抱到地上铺着帆布的粮场上，太阳☀️把芝麻㮶子嗮得炸开了紧绷的嘴巴，黑色、白色、红色的小芝麻粒像子弹似的蹦了出来。妇女们把芝麻棵子倒立起来，头朝下开始用镰刀，木棍轻轻地敲打着它们的身躯，只见那些深藏不露的芝麻粒哗啦啦的淌了出来。小山似的堆积起来。油匠们把芝麻装进布袋，一溜烟地扛到磨油房。先用清水洗去尘土，空干水分，到入一口大铁锅里精心地翻炒成金黄透亮，用手一捻，嘴巴一舔，感觉到浓烈的醇香在舌尖上绽放。于是套上小毛驴拉起石磨圆圈转，芝麻粒从石磨盘上的窟窿里流到石磨的肚子里，一股酱红色的芝麻酱被摩擦着挤压出来。那诱人的浓香竟然让那戴着碍眼拉磨的小毛驴停住了脚步，回头对着磨盘上的芝麻伸出舌头舔了一口，咀嚼着吞咽着。油匠师傅顺手抄起木棒照着它的屁股就是一家伙，疼得那驴叉开双腿，半蹲着姿势开始撒尿。气的油匠师傅赶紧铲了几铁锹干土给它垫道。嘴里不停地骂着：“尻您娘吧，你真是懒驴上套屎尿多……杀了你个驴熊……”。骂完，那驴原地站着不动，似乎对油匠说道，咋了，你还想卸磨杀驴？没门，咱驴的命比你主贵，咱是生产队里的棒劳动力……咱不往前走，你的磨不转……。油匠也觉得把驴打得太狠了。于是上前拍拍那犟驴的脑袋，顺手抓了一把芝麻喂到驴嘴里。那驴知道油匠是在哄着它继续拉套……！便回头又在磨盘上舔了一大口芝麻，吃完了，油匠又一次拍拍它的头，拍拍它的背，捋捋它的毛，轻轻地拍拍它的屁股，那驴心想这不是拍驴屁吗？哈😊哈哈，咱是个顺毛驴，不给他一般见识，走，拉套！那驴得意忘形的啊哈啊哈啊哈地叫唤起来，叫声如雷贯耳……！吓得躲在房子里暖和的几只麻雀噗噗愣愣的夺门而逃……！</p><p class="ql-block">只见油匠们将芝麻酱倒入一口大铁锅里，麻利地倒入滚烫的开水，用木棍不停地搅拌着，渐渐地泛起了油泡，慢慢地出现了奇迹，油泡破了，芝麻油浸出来了，厚厚的一层香油，那种纯正的香味刺鼻。满村飘香。油匠师精心地用油葫芦舀起了油，然后倒入铁皮油桶里。家家户户分了半斤八两的香油，还有一大碗芝麻酱。日子过得就像芝麻开花，节节高……！</p><p class="ql-block">还有那黄豆、玉米、高粱、谷子、棉花，堆满了仓。还有那要喂牛马驴骡的麦草，豆杆、红薯秧……！一垛一垛的堆满了打麦场……！</p><p class="ql-block">秋收冬藏罢了。联仲哥和娥英姐真的是要去新疆了。那个晚上，毛毛细雨，寒风凛冽，万家灯火阑珊！我们姊妹三个迈着蹒跚的步伐，走到村东头挥泪拥抱送别，谁也不说话了，只是哽咽着哭得闷闷响……！</p><p class="ql-block">那一夜，我没有一点睡意。盘旋在村庄里的寒风它一直在陪着我哭啼……！之后，苦苦地等待着哥姐的消息……！</p><p class="ql-block">光阴如梭。转眼之间要过年了。腊月二十三小年过后，林堂集上人山人海，小商小贩的叫卖声，地道乡音的吆喝声，敲锣打鼓的说书声，孩子们哭爹喊娘的呼唤声，杀猪宰羊的惨叫声，汇聚成了喜迎新年的交响乐！米花糖，水煎包，烤烧饼，炸油条，胡辣汤，杂碎汤，热蒸馍……等等各种美味小吃，还有那些针头线脑花布头，头花头绳琉璃甏，春联灯笼拨浪鼓，样样都是中国红，伴随着劈哩叭啦的鞭炮声，人们尽兴地挑选着自己的味道！在那寒冷的冬天，生意兴隆的是胡辣汤，杂碎汤。你要是喝上一碗胡辣汤，慢慢品尝着碗里的粉条黄花海带花生酥肉……等等各种美味，再加上两根金黄透亮的油条，那个酸辣爽口，浓香滑溜，呼噜呼噜下肚的味道，那个温暖，舒坦回味无穷的滋味，是一辈子难忘的乡愁……！</p><p class="ql-block">集市南头的一块空地被看热闹的人们刷圈围了个水泄不通……。咋了，弄啥嘞？铛铛铛铛…铛铛铛铛…的一陈清脆悦耳的敲锣声，吸引着爱看热闹的大人小孩潮水般地往那挤拥。</p><p class="ql-block">嗷！原来是个耍猴的。这可是个人与动物的和谐共生的精彩表演。稀罕极了！只见耍猴人身穿烂棉袄，腰系红丝带，头戴破棉帽，脚穿黄军鞋。左手吊着大铜锣，右手拿着锣捶和一条不长不短的皮鞭，那肯定是训猴的武器了。你看那个猴子，身穿红马甲，头戴小红帽，脖子上戴的是一条紧箍咒铁链子。那猴子的屁股鲜红，眼睛一眨一眨闪闪发着绿光，不停地用爪子挠挠腚沟子，抓抓耳朵，扣扣腮帮子，机警地注视着人们的一举一动。只见耍猴人敲响铜锣，大喊一声，那猴子就地打滚，接着连翻几个筋斗，转身去拉着小车车圆圈飞跑。紧接着又骑上小自行车🚲表演倒立……！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这时候，那猴子抢过来铜锣，端着铜锣挨着人们要赏钱！人们纷纷摸着口袋，掏出一分两分钱扔到锣里。连着要钱转了三圈才把铜锣递给它的主人。耍猴人立马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花生给那猴子犒劳。那猴子吃完了又去掏它主人的口袋，却被抽了一皮鞭！打得那猴子呲牙咧嘴，对着主人发出嗷嗷的吼叫，机灵地搬起了半块砖头砸向它的主人……。人们又是一陈开怀大笑……！这猴子太精灵了。肯定是四川峨眉山的猴子？你没听说吗？四川的猴子，河南人耍……！那耍猴人觉得场面尴尬，急中生智地从口袋掏出一把花生，哄着猴子过来领赏，只见那猴子呲牙咧嘴的一个蹦子跳到耍猴人的肩膀上，伸手抓着花生剥开外壳填到嘴里咀嚼着，然后用爪子挠挠腚沟子，拍拍它主人的头，好像是道歉和感谢……！</p><p class="ql-block">年味浓厚的乡村，家家户户送灶神，扫灰尘，磨豆腐，割刀头（五花肉），包饺子，蒸枣山（红枣蒸馍），过油炸麻花，油条，酥肉，丸子，还有馓子，点心、麻叶子……。那是人们期盼的好日子！</p><p class="ql-block">大年三十早上天不亮，家家户户去祖坟地里请祖宗先人回家过年！每家堂屋的正中央墙上悬挂着祖子，供桌上点燃的红蜡烛，流着泪水熊熊燃烧…….供桌上摆放着刀头肉，鸡、鱼和各种美味，用以祭奠先人……。</p><p class="ql-block">初一早上，鞭炮声声除旧岁，万民同乐贺新年！穿戴一新的人们相互串门拜年，小孩给长辈磕头还能得到三瓜两枣的压岁钱……！</p><p class="ql-block">从初二到十五，人们纷纷嚷嚷，兴高采烈的走亲戚。有谁是新女婿上门看老丈人，那可就交好运了。只要你一出门，躲在外面的小伙子们一哄而上，按倒在地上掏腰包，要烟抽。你只好挣扎着逃跑，后面的追兵跟撵兔子似的拼命追赶着……！</p><p class="ql-block">过年的习俗还有说媒相亲的喜事！我家里穷，自然没人提亲！注定一辈子要打光棍了……！</p><p class="ql-block">1971年夏天，哥来信说他要定婚了。未婚妻比 朝阳沟里的银环还漂亮哩！要我去新疆替爹娘为他定婚……！爹娘心里像喝了蜂蜜似的甜……！</p><p class="ql-block">那天五更夜，月光洁白。我跪拜爹娘后，背起行囊哭着离开家乡。</p><p class="ql-block">姐姐把娘给她准备的嫁妆一条“太平洋床单”送给我。陪我四十里路到县城坐汽车再到西平坐火车。爹娘的叮咛，姐姐的嘱咐，暖心的话语，止不住的眼泪哗哗的往下流……！</p><p class="ql-block">汽车开动了。我趴在车窗口，姐姐哭喊着，追赶着汽车不停地招手，招手……！</p><p class="ql-block">我哽咽着回头张望，直到看不见亲人的身影……！</p><p class="ql-block">这一次远行，是命运的安排……！是哥圆了我的梦！</p><p class="ql-block">也许，人生的道路越走越宽！</p><p class="ql-block">是的，路在何方？路在前头……！</p><p class="ql-block">记住爹娘，不忘乡愁！</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