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瀛记事10:東村赴宴

云端漫步-向远方

<p class="ql-block">  在我上小学的时候,有一部在广播里天天播放的京剧“红灯记”,其中一场戏叫“赴宴斗鸠山”,说的是李玉和被捕后在鸠山设下的酒宴上顶住鸠山的威胁利诱,与鸠山唇枪舌剑英勇机智地斗争的故事。几十年后,我们也参加了一次宴会,时代变了,我们是作为友好的使者赴宴,杯酒之间展现的都是真挚的友谊。</p><p class="ql-block"> 6月11日,我和老彭正在检测锻件硬度,伊東从车间外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他告诉我们下班后去参加一个由東村日中友好协会组织的宴会。</p><p class="ql-block"> 原来在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中日两国不论是政府还是民间都处于蜜月期,在我们会社的所在地東村有一个日中友好协会,会长根本俊雄听说伊藤铁工来了几个中国研修生,就马上和会社联系想要和我们见一见,设宴请我们参加。</p><p class="ql-block"> 東村大概相当于我国的乡镇,它和江户崎同属于茨城县稲敷郡。村子范围很大,西部是森林和高尔夫球场⛳️,东部是大片的稻田,再往东就是著名的霞浦湖,一条国道贯穿整个村子,两旁都是一些企业、商店和民居,在林海和稻浪里東村展露着低调的繁华。</p><p class="ql-block"> 晚上六点五分,我们五个人同伊東和中岛一同应邀前往,沿着竜崎潮来线往东行驶不远就到了宴会地点。这是一所临街道南的独栋房子,房子里是一条南北走向长长的走廊,走廊东侧临窗,西侧是几间日式的宴会大厅。在一间宽大的房间里几个身材壮硕,面部黝黑的人早就等在了那里,看到我们到来几个人站起身大声地打着招呼,伊東和他们一阵寒暄把我们介绍给他们,他们热情地和我们握手,粗壮的大手格外有力。</p><p class="ql-block"> 大家坐下后互相自我介绍,坐在中间的是東村日中友好协会会长根本俊雄,两旁是副会长菅井寿元、東村议会议员森田幹夫、東村村役所役员铃木整司,他们都是東村日中友好协会的成员。</p><p class="ql-block"> 介绍完毕,两个农村人模样,看上去很纯朴的姑娘把酒菜端上来,大碟小碗花花绿绿地摆了一桌子。铃木整司主持宴会,他对我们的到来表示欢迎,根本会长介绍了東村日中友好协会的发展历史,展望了日中友好的未来。接下来伊東也说了些客套话,我们也对他们的热情款待表示感谢。</p><p class="ql-block"> 随着两个姑娘不断地把料理送到桌上,人们的话也多了起来。这几个人是地道的农村人,都在五十岁左右,沧桑的脸上记满了岁月的痕迹,举止言谈和我下乡时的村干部别无二致。听他们讲,在十五年前日本的农村仍然较穷,人们的劳作相当辛苦,难怪现在他们的身上还保留着艰辛的痕迹。</p><p class="ql-block"> 根本会长说東村日中友协是民间组织,是由对中国抱有好感的人自愿组织起来的。交谈中我们也发现,他们对中国的事非常感兴趣,对政治经济都有相当的了解,尤其是对某些事情了如指掌。根本会长说他们还请过筑波大学的中国留学生到東村做客,大家就是想为日中友好做点事。</p><p class="ql-block"> 席间,大家频频举杯,交谈的甚是热烈。小杨可能参加过这样的场面,话题源源不断;老贾听得半懂不懂,不断地点着头;老彭很少说话,总是重复他那标志性动作,撩起盖在眼镜上的头发;小崔独特的呵呵笑声经常适时地在精彩对话后响起,场面和谐热烈。三杯过后,友协的几个人话越来越多,山南海北地说着我也似懂非懂的東村土语,再伴以强烈的肢体动作,把宴会不断地推向高潮。</p><p class="ql-block"> 伊東平时总是一副谦虚的样子,此时却板起了面孔,偶尔用鼻子哼哼几声,在乡下人面前摆起来威严。中岛不管到哪都非常和蔼,此时也是温文尔雅的和根本他们说着话,像个慈祥的老爹。</p><p class="ql-block"> 我平时不喝酒,受热烈氛围的感染破例喝了几杯,大家都在谈笑风生的时候我出去透透风。走过厨房时,看见两个姑娘正在忙碌着,出于好奇,我透过窗子向里面张望:只见厨房里脏乱一片,满地都是菜叶,灶台上也是堆满了碟碗。看到这么乱的厨房使我和干净整洁的日本完全联系不起来,超出了我的想象。我猜想这里可能就是村里的公共场所,两个姑娘就是村里的人,是特意来为我们做菜的,就如同我们在家请客一样。</p><p class="ql-block"> 看着她们忙上忙下的身影,心里不禁有些不安,再联想到伊東那副傲慢的神态,感觉实在是不应该,现在回想起来还有深深地感触:其实,在一个自由平等的思想还未完全深入人心的社会是有鄙视链存在的,它会因地位、财富、出身、知识、职业等的不同而滋生,从而产生不同的阶层,越是落后的地方,越是自由平等思想薄弱的地方就越显著。虽然日本从军国主义走向民主已经有几十年了,但残留的鄙视链仍然没有完全打破,尤其是刚从贫穷走向富裕的国家、尤其是对于那些受带有糟粕的传统文化影响很深,刚有些民主萌芽的国家而言,要彻底打破这种鄙视链恐怕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前几天听一位学者讲了一个故事,他说某国国防部长在到军队讲话时,士兵们并没有列队迎接,而是参差不齐干什么的都有,但这并不影响部长的情绪;几年前我看过一个相片,某国总统在一个房间里观看击毙恐怖分子的直播,他并没有居中而坐颐指气使,而是默默地坐在一边和国务卿不动声色,主角是遥控作战人员。这背后的逻辑就是人和人之间的人格平等,是自由的思想深入人心。这种自由平等的观念正是需要我们不断追寻的目标,什么时候没有了重要指示,什么时候才算真正走向了文明。</p><p class="ql-block"> 回到屋内,宴会还在进行,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夜里九点半。结束的时候我们赠送了東村日中友好协会一副条幅,上面写着“一衣带水”四个大字,拿着这副条幅大家共同合影,伊東这时露出了难得的笑容。</p><p class="ql-block"> 走出宴会房间,外面已是星光一片,根本会长一行把我们送出门外,从屋里流出的灯光把他们晃动的身影拉成了长长的一串,两个姑娘也站在门口,温柔的晚风吹绽了她们纯朴的笑脸。</p> <p class="ql-block">  从東村回来,我们继续干磁力探伤和检查锻件硬度的工作。六月上旬关东平原已经很热了,热处理车间的温度达到了34℃。铃木说,每年的这个时候开始入梅,不光是热,还潮湿发闷。</p><p class="ql-block"> 关于日本的梅雨,我曾在德富芦花的散文里看过他对梅雨传神般地描述:“雨,下下停停,停停下下,鸦声蛙鸣,争唱雨晴。空气沉闷而凝重,村里炊烟,潮湿得难以飞升,只能化作雾霭在地上爬行。”这种感觉想起来虽然有些压抑,但却也新奇,我们几个人除了老彭来自重庆,其他人都生活在东北,没有经历过南方的梅雨,所以,真想体验一下梅雨到底是什么感觉。奇怪的是,自从入梅以来,江户崎很少下雨,天天干干的,没有一点潮湿的现象。</p><p class="ql-block"> 6月15日,伊東给我们开了一个会,分配今后的工作和学习:三个人去锻造车间实习,两个人做热处理。分配完工作,伊東又和我们聊了起来,他问送我们来的“华侨”是什么组织,为什么“华侨”还管出国学习?当他听到不是“华侨”是“科协”时才恍然大悟,原来“华侨”和“科协”在日语里的发音一样,所以才闹了误会。在日语中有很多同音不同字的单词,有的时候还真需要特殊说明,伊藤和伊東发音完全一样,所以每次伊東向别人介绍自己的时候都特意说明是“東”不是“藤”。</p><p class="ql-block"> 会议过后,我去坂本剛的三号锤,老彭去秋本和好的2号锤。有一天我看见老彭气呼呼地往休息室走,一打听,原来是老彭和秋本吵了起来。中午吃饭时大家问老彭怎么回事,老彭说秋本和坂本留吉欺负人,故意找茬。别看老彭心地善良,但脾气耿直,挨欺负的事那是决不能忍着的。秋本这个人我接触过,心胸狭窄欺软怕硬,不但我们讨厌他,就连会社的其他日本人也不怎么和他来往,这次肯定是秋本做的过了份,这也是我们来到伊藤铁工第一次遇到的不愉快事情。</p><p class="ql-block"> 伊東知道了这件事,晚上连忙来到了宿舍,安慰老彭说这都是误会,希望他不要往心里去。我们也不客气,把秋本一顿数落,伊藤铁工所有的人都不错,不知怎么就出了这几个宝贝,刚刚在東村体验到了热情友好,此时却遇到了这种不谐和的事,真应了那句话哪都有好人坏人。</p><p class="ql-block"> 数落完秋本,大家留伊東一起吃饭,吃完饭照相,照完相再讨论过几天搬家的事宜,热热闹闹的,一转眼就把不愉快的事都忘的一干二净。老彭笑眯眯地坐在那里,好像白天什么事都没发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2022.3.7</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背景音乐是千昌夫演唱的“惚れてわるいか”。</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部分图片来自网络。</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