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逝的“江疤癞”

刘立志

              消逝的“江疤癞”

       黄桷树码头上游约两百多米的江边，有一片怪石嶙峋的石林，由几十砣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石头组成，错落有致的散布江边。

        这些石头奇峰峥嵘，雄浑厚重，有的如石山盆景耸立在江水中，有的像动物般蛰伏在岸上，横看是一景，侧看为一物，妙趣横生，乐此不疲，历来是黄桷树一道很别致的自然景观。

        这些石头并非天然石材，而是泥沙包裹着鹅卵石，经过千百年来的地质演变逐渐钙化而成，质地异常坚硬，呈姜黄色。大小不一的鹅卵石镶嵌其中，历史的年轮錾刻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坑坑洼洼的记录下了岁月的沧桑。深褐色与姜黄色交炽形成的色差，极像癞子头上的疤痕，因生在江边，故得名“江疤癞”，这名不大好听，却十分形象。

        石林丛中有一坨特别巨大的石头，高近十米，体量庞大，威风凛凛的屹立在岸边，年复一年在江水的冲击下，已把它庞大的身躯淘空成一个洞，这洞为两层，上窄下宽，从底部可爬上顶端，顶部有一大一小两个孔，从江对岸望去像是两只黑洞洞的眼睛。

        少年天然好奇，总想一探究竟，我十二岁那年曾去爬过这洞，难度不是很大，洞壁粗糙不平也便于攀爬， 几分钟后便爬至上层，小心翼翼的爬到顶部洞口，一个尖锐粗糙的硬物突兀的悬在上方，我浑然不知，脑袋不自量力的顶了上去，只听“嗤”的一声闷响，一阵剧痛袭来，顿觉天旋地转，感觉这石头也在晃动，虽然强忍住痛没哭出声，眼睛水却不争气的汩汩冒出，热乎乎的红色液体伴着泪水流滿脸颊。

        痛彻心扉，方才领教了这“江疤癞”的石头到底有好坚硬，明白了鸡蛋为什么不能碰石头，真心佩服“两眼直冒金星”的始作俑者，可以肯定的是：这位先生绝对也曾被石头撞得头破血流后刻骨铭心。

        “江疤癞”形成于哪个年代？已无从考证，小时候倒是听闻这样一个传说，可能很多黄桷树人却不知晓：

        话说三国时期刘备兵分三路入川，其中一路由张飞率部沿着嘉陵江，溯江而上取道合川后辗转而至阆中，行军途经黄桷镇时见尖嘴夏坝一带地势平坦，决定扎寨休息一晚再前行合川。

        张飞乃一风云人物，更是蜀中父老心目中的大英雄，其时节正值初夏，嫩葫豆熟了，当地人喜用嫩葫豆蒸肉吃，得知张飞将军驻扎，官府和当地乡绅决定好好犒劳张飞大军，百姓们更是奔走相告，都想一睹将军的风采真容。于是黄桷树上下忙碌起来，周边乡镇也不甘落后，一时间杀猪宰牛扯嫩葫豆，好不热闹如过节一般。

        用这嫩葫豆打底做出来的粉蒸肉，清香扑鼻，软糯爽口，肥瘦肉相间，微辣中透析出阵阵嫩葫豆独特的清香，金黄泛红的咋面，点缀着翠绿颗颗的葱花，令人赏心悦目胃口大开。张飞军中将士多为北方人，哪曾吃得这般地道的美食，待到蒸笼上桌，热气腾腾的香味扑鼻而来，个个兴奋得直咽口水，急不可耐的大快朵颐，整得是滚瓜肚圆，酒足饭饱，连张飞也包着嘴说着刚学会的当地方言：“巴适巴适！不摆了！”

        黄桷树民风淳朴热情好客，第二天大军拔寨启程时仍有许多肉食，天已热气温也偏高，嫩葫豆易馊无法携带，张飞令将肉择出路上打尖，实在是吃不完的葫豆只好就地挖坑填埋，算是沤作肥料，于是尖嘴河边沙地掩埋了不少的嫩葫豆面。

        公元221年张飞遇害，当晚蜀中大地暴雨如注雷声隆隆，黄桷镇也是一夜的大雨倾盆，尖嘴河边一带沟坎坍塌下陷。天明雨停，人们惊奇的发现尖嘴河边长出许多石头，其中一石高近十米。后来才听说张飞蒙难，方知是英雄显灵，当年埋下的嫩葫豆和咋面长成了巨石，咋面化成泥沙层，嫩葫豆变为鹅卵石镶嵌其中，最大那坨石头就是张飞的英灵所化。

正道是：“天公泣告传噩讯，泪雨催生江边石。”

       自从 听闻这传说后，每每经过“江疤癞”，思古之情油然而生，望着这片石林，耳畔似闻那鼓角齐呜，马嘶人叫的喧嚣，再看那坨巨石，仿佛当阳桥头张飞再现，左手握缰立马，右手持丈八蛇矛，怒目圆睁，炸雷般一声断喝：

       “燕人张翼德在此，还不下马投降！”

        传说毕竟是传说，张飞当年途经黄桷树还确有其事，境内张飞大道其实比比皆是，白庙子至土沱间现尚存有一个张飞洞，传说张飞走热了曾进洞歇凉休憩，北温泉对岸的张飞古道，因人迹罕至原生态尚存，其它古道因人为干预，古迹早已不复存在。

        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为了所谓的航道安全，不知是哪个缺德的专家提议炸毁“江疤癞”，也不知是哪位糊涂的领导竟然就同意炸毁它，于是缺德专家糊涂领导一拍即合，对“江疤癞”进行了定向爆破清除。

        可叹哪！这千年不倒的自然奇观，今天竟遭如此厄运。据说清除“江疤癞”相当费时费力，尤其是“张飞石”，几番爆破后才极不情愿的慢慢扑向江里，倒也不失张飞宁死不屈的英雄气节。

        可惜呀可惜，“江疤癞”要是还存世于今，绝对的网红打卡之处、摄影写生之地、情侣恋人约会之所、影视婚纱取景之点。

        可悲呀可悲，当年这个愚蠢荒唐的野蛮之举，不仅葬送了这个独特的地质奇观，也毁灭了那个生动有趣的民间传说，更是抹去了黄桷树人难以割舍的人文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