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缘

小草

　　看到这台再普通不过的挂钟，就想起我的外祖母，及我与这台挂钟的奇缘。

打开视频，可听到钟声

　　这是一台民国初期由德国进口的挂钟，别看他外观古朴、沉稳，每当半个钟点、一个钟点，它就会奇妙地传出悠扬悦耳的双音报点音响，每当犹如天籁般动听的音乐响起之时，我仿佛听见了教堂里的钟声，燥热的心归复平静；夜深人静之时，它的报鸣之声，非但没有吵醒我的甜美好梦，反而有催眠安撫作用，在优美叮当声中安然入睡。这与童年由于家中姐妹多，我被父母安排与外祖母同睡有关。记得每晚做完作业安寝时，这台高悬在外祖母房间的大钟伴我入眠、催我晨起。
　　少年时代便从外祖母处听到这台钟经历过战火的洗刼，那是在抗日战争年代，福州沦陷，市民们纷纷逃难，外祖母也携家老幼仓促避逃，临行只带些现金和衣物，家中所有财物也就全然不顾了。待到抗战胜利，回到老家，一推开门，家徒四壁，不但橱柜被翻，细软被盗，连厅堂屋内的红木家俱全都被盗一空，四处狼藉。四下举目望去，唯有这台挂钟仍傲然挂立在墙头，外祖母由此分外珍视这死里逃生的尤物，几易新家，它都与我们主人相依相伴，生死不离。
　　文革破四旧，我们家又一次蒙难，红卫兵抄家时古董字画付之一炬，珠宝被没收，天井下的二个大鱼缸被砸，五彩斑斓的金鱼🐟 在太阳曝晒下活活致死，少年的我至今还难忘那些躺在地上扑腾挣扎的鱼儿临死前向人类求助乞怜的目光……古钟因高悬的原故吧，再一次逃避了被摔散的恶运，它顽强嘀嗒作响，默默地记录下了这恶的悲剧，生灵凃炭、美被无情摧残的一幕！
　　幸于遭难的古钟，由此被外祖母视为珍宝，每遇停摆，她老人家总是怀抱这沉重的钟身，徒步前往我童年好朋友王华家，请原在亨的利修钟表的他父亲帮忙修理。虽往返数里，从不言苦。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随着外祖母和母親相继离世，我们家又逢拆迁，古钟也因年久失修停摆多年了。原先熟悉朋友的修钟表师傅也已过世，古钟只好蒙尘多年躺在床底下。
　　十余年前 一日在海峡报缝中见一广告一一光禄坊22号有一原享的利修钟表师傅在营业，我立马怀抱古钟找上门去。只见一位戴老花镜老者，他十分欣赏我的古钟，经他鉴定此物为德国产品，虽为民国初期进口，也算是古董了。又左看右观，聆听钟声宏亮悦耳，说能留至今天价值颇高，问我是否卖与他？我自然不允，并恳求老师傅只要能帮我修复，价钱尽可开口。他一再强调钟搁置太久，机械生涩，恐修复有困难。他的态度与我老朋友王华父親每次帮我家修钟常是义务、或只收非常微薄的一点工本费的态度，有着截然不同的区别。见我越发执意要修复的态度坚决，他一口咬定修钟价格要300元。九十年代初，这价格也够贵的，但为了珍惜并纪念外祖母留下的珍贵遗物，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如今我仍与这古钟续缘，它高悬在我家墙体上，依旧按时报点，清脆的钟声不时縈绕于耳，深夜中的低声鸣响象安魂曲一样撫慰着我的心灵，感念小时外祖母当我快放学时，依在门前待我活蹦乱跳投入她的怀抱；暗夜中伴我入睡时轻轻拍我后背的疼爱，无尽的思念湧上心头，暖入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