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忘却的战场记忆（战时连长曹克明回忆整理）

行成于思

　　编者语:1979年2月17日是对越自卫还击作战开战纪念日；1979年3月5日是对越自卫还击作战撤军纪念日；1979年3月16日是对越自卫还击作战任务完成胜利纪念日。这些历史纪念日都深深地烙印在参战老兵的心灵里，融入到参战老兵的情感里，铭刻在参战老兵的记忆里。这是参战老兵用青春和热血、忠诚和奉献，谱写英雄的日子，它是参战老兵心中永远的珍视和怀念。今天我们享有的太平盛世、岁月静好是英雄们负重前行。当年自卫还击，保卫边疆，以战止战，为我国改革开放创造了和平稳定、高速发展、持续奋进的良好环境，因而成为改革开放的奠基之战。胜利来之不易！和平来之不易！向为国而战英勇牺牲的战友们敬礼！英雄烈士们永垂不朽！向参战致伤致残及幸存老兵、支前民兵民工致敬！

2022年2月16日23时23分:

43年前的今天，1979年2月16日夜，此时，我们正在奔向红河的途中向前开进。天空下着毛毛细雨，战友们身背着几十斤重的武器弹药和干粮等作战物资，一个紧跟一个秘密向着预定目标方向急促前进。一场大战来临的气息进入了每位参战指战员的脑海中，由此拉开了对越自卫还击作战的序幕，我们义无反顾的走向了生与死的浴血战场。谁能想到生死离别就在瞬息之间，有的战友一去不复返，有的伤残而归，我们这些活着的有幸生还，今天都已步入了老年的生活。战友们，我们活在当下真是万幸，我们要继承烈士遗志，好好珍惜现在的生活，保重身体，在我们自己创造的和平环境里愉快的度过后半生！

2022年2月17日

43年前的今天

首战264，初试宰牛刀

支援兄弟连，共同歼顽敌

1979年2月17日下午15点30分，我连发扬勇猛顽强连续作战的优良战斗作风，向264高地发起了勇猛进攻。经过激烈的战斗，我连于17时30分一举攻占了264高地。

副连长李康回忆:当天下午17时，连长令我带主攻排在前，天黑前夺取264高地，否则有被敌人包围的危险。我带主攻排，令2排长带5班在前，我在4班、6班的顺序，向264高地展开了进攻。由于两侧山上时而有敌人的机枪声，我们采取了分班跃进，交替掩护攻击前进的战法，天黑前占领了该高地。我立即向连长报告:我们已攻占264高地。

在战斗中敌人为了避开我军进攻的锋芒，保存有生力量，主动放弃了坚守的阵地，抛弃了几具被打死的敌尸体，向东南方向撤退。我们判断敌企图引诱我军到预设地域合围歼灭。我连攻占主阵地后再没有贸然追歼，随机转入了抢修工亊，按2排、3排、1排的顺序划分了开挖堑壕的位置，准备抗击敌人反冲击的防守作战。黄昏时候，为了阻止敌人重新夺取已失阵地，我首先请求炮群对264高地周围的高地实施了15分钟的炮火袭击，迫使敌人不敢贸然出动，然后我们利用炮火袭击的有利时机，加紧进行构筑工事。大约在夜里12时，我连已构筑了堑壕、交通壕和靠敌反斜面的防炮猫耳洞等相连接的简易环形防御阵地。此时，我让每个班排派出警戒哨监视敌人的行动，大部分人员转入了休息恢复体力。一切部署好后，我又带领本连和配属分队的指挥员对该阵地进行了详细的勘察。经过详细勘察，我觉得该高地是东西走向的一个长型高地，地域过长，一个连防守该高地恐怕时有被敌人反夺取的可能。于是我就请求上级再派一个连队上来加强264高地东南侧的防御力量。

2022年2月18日:

43年前的今天，1979年2月18日是我们突破红河天险挺进敌纵深的第2天。从17日我连首占264高地至18日夜里，我连已在敌阵地上坚守了2天2夜。尤其是2月18日这天，我们在264高地上遭受了整个参战过程中持续时间最长、炮弹密度最大的敌炮火袭击。中午时分，我团某分队在开进中途经我连坚守的阵地时，由于队伍较庞大暴露了行动目标，引来了敌人猛烈的炮火袭击，一时间整个264高地上敌炮弹如雨，弹片横飞，炸得整个阵地尘土飞扬，弹痕累累，许多战友倒在了敌炮火之下，4连副连长谢作伦不幸牺牲，这位昔日篮球场上的运动健将就这样为国捐躯了，实在是可惜。要不是我们及时给我军炮群报告精确坐标压制敌炮火，那天不知道还要牺牲多少年轻战友们的生命！索性我连在头天晚上挖好了防守堑壕、猫耳洞未能受到重大伤亡。

18日拂晓前，上级派我营的3连到264高地来加强防御力量。当3连进至264高地东南侧无名高地时遭到了敌人的强力阻击，敌我双方展开了激烈的厮杀。战斗持续了很长时间，仍相持不下，于是我就派副连长李康带领2排前去支援3连的战斗。副连长李康带领2排到达3连阵地时，3连排长龙泽举牺牲了。经与3连协同，1连、3连各派一个班前出到一个山凹部，待火力准备后向敌人发起冲击。由于配属3连的重机枪故障打不了连发，敌人的火力得不到强有力地压制，于是他们也未敢贸然行动，敌我双方对峙着互相对打，并打掉了敌人一个机枪火力点。机枪连是孙荣副连长和班长陈方洪带领。

　　在支援3连的战斗中，由于携带的弹药有限，战斗正激烈争夺时，弹药出现了危机。我连立即派出3排长孟祥光、连部文书王彦等带领3排和连队的弹药组人员给3连火线送去弹药支援3连战斗。我连弹药组在返回途中遭到了敌炮火袭击，王彦身负重伤，罗计森、吕永林战友壮烈牺牲，献出了年轻宝贵的生命。特别是呂永林战友在临牺牲之前还让班长扶起他再看一眼阵地。每当回想起他的这种爱国情怀，我止不住的潸然泪下。我衷心祝愿为国捐躯的烈士们在天之灵安息吧！愿活着的战友们保重身体、幸福安康！

此时，我连副连长李康和孟祥珖排长继续带领3排与3连并肩战斗。也正是我连送去的炮弹给3连解了燃眉之急，我营炮连无后座力炮7班正是用我连送去的炮弹打爆了敌炮兵阵地上的弹药库并炸毁了敌榴弹炮阵地。

战至下午17时，3连1排奉令撤出了阵地，我令副连长李康、3排长孟祥珖他们继续坚守，巩固阵地，注意防敌偷袭。最后敌我双方都撤出了战斗，264高地的战斗也就这样结束了。晚上我连转移到了169高地坚守至19日早晨。这天晚上，我连是全师最前位的一个连队。

我1连与3连在264高地普写了相互支援、共同战斗的新篇章。

3连王勇战友回忆:

1979年2月18日早晨6点钟左右，我连先向264高地攻击前进，我们3个排和连指先上去了，后勤3组随预备排跟进，在264高地山脚下，正在随连队爬山时，突然在我连后边的3营7连也在我连后边下山，跟在我连后也向264高地开进，于是他们把我们当成了敌人，问了一声口令，接着就向我们开枪了，当时我们都没有反应过来，双方就开火了。后来听见对方说调炮来，才知道是自己人，双方经过对话才知道打误会了。我连牺牲1人，伤3人，对方也有牺牲和伤亡。

　　攻占264高地后，营长谢高飞看到山下远处好象有敌枪炮和房子，于是他背着步话机指挥4排的黄大松和1炮连配属我连的4班副班长向敌目标开火，结果打中了敌弹药库和几门大炮，后来我连受到敌四面火力压制。这天4排长龙泽举是被敌人的高射机枪击中牺牲的，我在当天中午也差点去见马克思，敌人的一发炮弹在我身边不远处爆炸。战后2年左右，我的耳朵听力才逐渐恢复。我连打得好，主要是在264高地。

2022年2月19日

43年前的今天:

强攻332高地

（战时连长曹克明、副连长孟祥光）

（资料整理:何泽棠战友）

332高地是越军在谷柳、保胜地区防守的主要支撑点，山上有敌345师121团5营和黄连山省队192团镇守。山上茅草丛生、灌木密布，越军在山上构筑了大量工事，堑壕纵横交错，堑壕与交通壕结合、掩蔽部与地下坑道结合。在火力配置上，采取远近结合、高低空结合、明暗结合、步炮结合。越军凭借山高、坡陡和火力、工事优势，凭高据守，企图阻止我军进攻。

1979年2月19日上午，当我1连在264高地以南搜索残敌时，发现一股敌人正在路边蹬车准备逃跑，我连一排长芦雅生立刻率领全排奋起追击，就在此时接到了上级的命令，让我连迅速组织攻打332高地。接到命令后，我问谢高飞营长，什么时候开始炮火准备？什么时候实施炮火转移？他告诉我说：你们听着就行了。于是，我立刻收拢部队，一边组织战斗准备，一边区分作战任务。刚把作战任务下达完毕，上级通知说，炮火准备已结束。可是部队刚到达进攻出发阵地，实施接敌运动就失去了上级的炮火支援。这时，我只好利用本连携带的60炮进行压制敌人火力，掩护部队前进，部队还没有到达冲击出发地，携带的炮弹就已没有了，就只有依靠配属的重机枪支援战斗。

　　狡滑的敌人将靠近他们前沿阵地百米内的茅草全部割光，当我攻击分队冲出茅草地时，全部暴露在开阔地上，遭到敌人全部火力的压制无法前进。尽管我们组织了一次次的冲击均被敌火力压制，而40火箭筒由于地形仰角太大不能实施有效摧毁敌人的火力点，进攻受阻。战斗异常激烈，打的很艰苦，伤亡也在不断增大。但我连的勇士们，他们不畏强敌，敢打敢拼。我连3排8班的吴明华、宋友才、何泽棠从连的右侧包抄压制敌机枪，在距敌30米时吴明华、宋友才英勇牺牲。3排9班在班长王德凡的带领下为了消灭敌火力点、扫清前进障碍，他们一个个前赴后继组织爆破敌火力点，付出了巨大的牺牲。当敌人火力严重阻止我连进攻、各种武器无法发挥有效作用时，怎么办？这时9班决定用爆破办法消灭敌人火力点，9班战士个个争着要先去爆破，这时班长王德凡说:我是共产党员又是班长，你们组织火力掩护我先上，说着他抱起爆破器材就向敌人火力点冲去，当他冲到距敌人火力点半途中间时，突然胳博上遭敌人火力击伤，这时班里的同志们冲上去要给他包扎，他说你们别管我压制敌人火力要紧，接着他又冲了上去，当他刚接近敌人火力点准备爆破时，突然胸部遭敌一排子弹，他壮烈牺牲了。这时副班长余正礼又冲了上去，结果刚接近火力点，胸部又遭敌一排子弹，他吹了一口气又壮烈牺牲了。这时班里一名藏族战士叫杨绍清他看到班长、副班长都牺牲了，他一边哭喊着为班长、副班长报仇，一边端着机枪背着爆破筒冲了上去，他先是用机枪扫射了一阵，然后将爆破筒投向敌人的火力点，随着一声巨响敌人的火力点被炸掉了。部队随机发起了冲击，就在我连再次向敌冲击时，敌人荫蔽的火力点又吐出了火舌，部队再次受到火力阻击，就在战斗异常激烈时我连副连长李康同志也负了伤。然而由于敌人火力太强，战斗到此时光依靠步兵分队是很难再发展进攻的！而配属的坦克分队在开进途中遭敌阻击迟迟不能赶来，请求炮火支援敌我双方的距离又很近，怕误伤自己人。在一次次攻击受阻和副连长又受伤的情况下，我及时调整了组织，宣布由三排长孟祥光代理副连长，继续组织对敌攻击。为了减少部队负出更大伤亡，我将部队往后撤了100米（炮火安全线），请求重新对敌实施炮火准备。首先对敌前沿工事和有生力量实施了15分钟的炮火急袭，然后来了个炮火假转移，将敌全部透出来，然后又进行了一次复射，炸得敌人晕头转向，死伤无数。

　　紧接着就在对敌人炮火复射时，我连2排一个班，在班长张宋安的带领下悄悄摸到敌后进行观察，并作好了向敌后发起攻击的准备。当我炮火再次转移延伸时，我连3排在副连长孟祥光的带领下从正面、1排和2排在两翼、4班在敌后，采取小群多路、分割包围的战术再次向敌发起勇猛攻击。在迫近敌人战壕时，勇士们投掷一排排手榴弹打得敌人胡跑乱窜。此时，敌人大部被歼，只有少数落荒而逃。这时，我连迅速占领了敌人阵地。敌人在逃跑时还留下了几具尸体，占领敌阵地打扫完战場已是下午5点多钟，我们立即命令部队转入抢修工事，做好抗击敌人反冲击的准备。夺取332高地后由于对周围的地形和敌情都不了解，为了防敌夜间反包围，晚上我将部队撤出了主阵地在北侧无名高地监视敌人，果然不出所料，敌企图重新夺取已失阵地，再次向该高地移动兵力。第二天拂晓前，我连1排、2排对敌一阵猛冲猛打，敌见势不妙丢下武器狼狈逃跑了，我连再次占领了阵地，至此，332高地攻坚战宣告结束。

这次攻坚战打得非常艰苦，我连有8名战士献出了年青而宝贵的生命，14名干部战士负伤。他们为祖国而战，死伤光荣，祖国和人民永远不会忘记他们。21号上午，我在332高地遇到了前来接防的3营副营长刘永泉时，他对我说：你们打得很艰苦，也很英勇，并说：向你们致敬！随后我们把阵地交给了3营8连防守，然后又转入了向271高地进攻的任务。据上级领导说，我们打下332高地后军部还通报表扬了。撤军回国在蒙自休整时，陈世俊副司令（时任37师副参谋长）和一营谢高飞营长找到我谈了332高地作战经过，并绘了作战经过图。陈副司令说:由于参战部队都没有作战经过图，宋时轮老将军视察参战部队时，生气的从东部战区骂到西部战区。

我写此回忆的目的是为了还原真实历史，为部队留下一个真实的血战332高地的纪实，让人们不要忘记那些为国捐驱的烈士和受伤的战友们，正是有他们的牺牲才换来祖国的安宁和人民的幸福。

副连长孟祥光回忆：难忘332高地那场生死的战斗，在这场战斗中我连牺牲了8名战友:2排邱明、李重洋，3排7班长罗国强受伤送医过程中牺牲，9班长王德凡、副班长余正礼、战士陈绍清，8班战士吴明华、宋友才，让我们向他们致敬，牺牲的战友们永垂不朽！别忘了2月19日。

一连攻打332高地牺牲的8名战友:

活着的英雄林宝全

攻打332高地战斗的英勇事迹

血染沙场战敌寇，

奋勇当先扬国威。

铁骨男儿钢铁汉，

痛杀越寇勇当先。

在1979年2月19日的对越自卫还击作战中，我1连奉命担任攻打332高地主阵地的主攻连战斗任务，林宝全所在排担任主攻排任务。在突破敌前沿阵地，勇猛向敌发起冲击中，5班战士李重洋头部遭到敌重机枪弹击中，栽倒在阵地，林宝全看到后立即去给战友包扎，发现子弹从头部前面击中直通脑后，他看到战友后脑一个大洞直冒血泡，战友的半边头脑已没有了，心痛如刀绞，他含泪为战友包扎头部，此时战友已经牺牲。一股愤怒的心情涌上心头，他咬牙切齿发誓要为牺牲的战友报仇，他端起冲锋枪带领全班奋勇向前冲击。

　　正当林宝全指挥全班冲击到距敌前沿7、8米处时，左胳膊突然被敌火力击中，鲜血往外直流，钱礼云等战友看见要给他包扎，他坚定地说:别管我赶快消灭敌人，他带着全班继续冲击，在距敌堑壕5米左右时又遭到敌重机枪点射击中，胳膊7处受伤，他强忍着疼痛继续指挥全班战斗，此时敌见势不妙丢掉武器向后逃跑。战友们赶快跑过来给他包扎，在救护他的过程中钱礼云也遭敌侧射火力击中负伤。但林宝全还不愿撤下阵地，战友们硬把他抬下阵地。在往下抬的过程中，走到连指挥所时，李龙俊指导员看到他胳膊一块肉皮掉着，怕林宝全的胳膊掉下来，心疼的流着眼泪用自己的急救包赶紧给他进行包扎，林宝全对指导员说:你赶快组织部队战斗，消灭敌人，别管我了，你给我一颗手榴弹我自尽了，免得拖部队的后腿。李龙俊指导员安慰他说:担架队很快就来了，你下去安心养伤，以后还要为人民作贡献呢！不一会营担架救护队来了，才将他接走转送到后方医院。此次攻坚战中，5班牺牲和受伤只剩下三个人，记得钱礼云等战友告诉我说:连长不能把我们5班解散呀！我说:战友们请放心，绝对不会的。第二天我们给5班补齐了人员，任命了接任班长。

林宝全战友现在就靠点残废金度日，还要照顾脑梗瘫痪的爱人，生活过得很艰苦，但他说:军人报效祖国是应该的，虽然他受伤了，但还留有一条生命，比起牺牲的战友幸福得多了。他还说:我最大的遗憾是没有和连队一起参加完所有的战斗。

2022年2月20日:

43年前的今天，1979年2月20日10时左右，我连在332高地搜剿完残敌在山坡荫蔽待命时，我营2连正在向332高地东南侧无名高地发起进攻。因我连紧靠该高地，我用望远镜一看，突然发现该高地西北面敌人的一个重机枪火力点严重威胁着2连的进攻，当时2连被敌重机枪火力压制着抬不起头，进攻受阻。我看到这个情况后立即令黄劲的4排打掉敌人这一火力点，以帮助2连减轻压力。黄劲的4排闻令而动迅速打掉了敌人这一火力点。我当即告诉2连:你们大胆攻击，你连翼侧的敌人火力点已被我连4排打掉。正当我向2连刚通报完情况放下耳机之时，敌人的一发炮弹嗖的一声就在我的身旁爆炸了，通信员魏躍国一把将我推倒并覆在我的身上，炮弹炸起的尘土将我俩埋住，通信员的冲锋枪也被炸了一个缺口。当时我们爬起来后，我连4班长迅速挖了大约3、5米长的一条堑壕让我在壕里进行指挥和观察。此时，敌人的炮弹雨点般的向我连阵地上打来，一时间炮弹狂炸，弹片横飞，尘土飞扬！为了减少部队伤亡，我迅速指挥部队向西北侧反斜面转移和荫蔽，才避免了重大伤亡，躲过了敌人的炮火袭击。大约15分钟后，我军炮群压制住了敌炮兵阵地，敌人才停止了火力袭击。我们又躲过了这次劫难。当时我们发现332高地上到处是手掌大的弹片，这些弾片有我军炮群支援332高地战斗时发射的，也有当天敌人发射的。

下午上级命令我连撤回到264高地休整。我连向264高地转移途径3连18日打的敌炮兵阵地时，遍地都是未爆炸的炮弹引信。4排的战友看到圆溜溜的炮弹引信觉得好玩，补充到我连的济南警备区战士用脚踢了一下炮弹引信，引起了爆炸，把4排长黄劲前面的4个战友的腿脚炸伤了，于是我立即命令部队拉大距离绕道前行，小心翼翼地通过了敌炮兵阵地到达了264高地。

当我连转移到264高地刚准备抢修工事和休整时，突然又接到上级命令，让我连撤到332高地东南侧无名高地进行坚守。此时，部队又累又饿已精疲力尽，苦不堪言。当我们到达无名高地时，李龙俊指导员和几名战友发现我营2连牺牲的1名战友的遗体还没有运送下阵地，他们就用树技盖住了那位牺牲战友并打上了标记，以便我军收容队辨认。在旁边还发现一支冲锋枪上还粘着被炸掉的手指，不知是敌人的，还是战友的，看了真让人泪目。晚上我连就在该高地坚守到21日早晨。

3连战友回忆:

1979年2月20日攻打登珠、血战120差一点没让越军包饺子，李勇烈士就是在今天牺牲的，我一直后悔没有当天抢回烈士的遗体。副营长吴光华说:曹衍荣，带领部队赶快撤，不然的话，我们都得死在这里。我们顺着一条河沟边打边撤，李勇老弟的遗体第三天后才把他抢回来！正如曹衍荣指导员所说，打登珠真的是惊心动魄，那天我们1排在前推进，在地形对我们极为不利的槽型地段上，两边是山，中间是一条小公路和一条小河流，两边山上有不少的越军向我们射击，我们只能顺着公路河边交替掩护推进，情况对我们极为不利。后来我们前进到左边的山边，准备打掉半山上的越军，当时的情况比较紧急，我们离越军的距离只有20—30米，近得来我都能听到越军说话的声音，对面山上不断有敌人向我们射击。由于这山杂草丛生中夹杂着大小石头，且山体特别陡峭，易守难攻，正在等待发起进攻占领高地的命令时，接到上级命令马上撤退。我们就相互交替掩护撤回，不然的话有可能就光荣了。那天我记忆中与敌人距离最近的一次了，这是真实的战场回忆。

2022年2月21日

43年前的今晚:

夜袭“271”勇夺敌阵地

1979年2月21日晚是我连攻占敌271高地的纪念日。21日这天，我连从早上就沿332高地由东向西继续搜剿残敌、清理战场。在清理山顶时，我派6班长周光祥带领全班沿堑壕高处向前搜索观察，在搜索中发现敌人已跑，留下了几具尸体还在那里躺着。我连在向271高地开进途中，还发现332高地南侧靠近登珠方向的山洞里面塞满了敌人的尸体，洞口巳封，可惜我们没有照相机，未能把敌人的惨状拍摄下来。我连沿山脊向西搜剿时，在332高地半山梁遇到了3营副营长带领队伍正在向山峰方向走来，刘副营长见到我，激动的拉住我的手说，你们打得太好了，向你们学习、向你们致敬！此时已3天了，我们除了在332高地见到刘副营长带领的8连外，再未见到其他营、连的部队，当时战友们相见格外亲热。

下午我连接到了向271高地实施夜间攻击的命令。我们在332高地顶端北侧作了充分的准备和思想动员，于黄昏前开始了接敌运动。下午6点钟，我们从332高地南侧山坡下山经南北两山的山沟向东开进。大约距271高地快接近一半的路程时，从左侧250高地方向防守的越军察觉到我们的行动意图，于是开枪向我连实施拦阻射击。我令部队迅速卧倒荫蔽，但不要开枪还击，以免暴露进攻意图。我们荫蔽了一阵后敌人没有动静了，敌人可能被我军炮火打害怕了，怕时间一长又引来我军炮火袭击，所以，敌人从山上向下打了一阵枪后就停止了射击。因天黑敌人也看不清我们。敌人枪停射后，我命部队快速跑步通过危险地带。说实话，那也是一次危险的接敌运动，如果两山之敌同时压来，我们难免会遭到448团那样的伏击。危险过去后，我重新按反伏击方案调整了行军队形，继续向敌阵地开进。在开进途中遭受了敌人的阻击，思想高度紧张，加之天气闷热战士们囗渇难忍，路过一个污水池时，大家拿起水壶就往里灌水，我怕水里有毒，当即制止让大家不要饮池中水，大家忍着饥渴迅速直奔271高地。

　　来到271高地山脚下时，发现该高地树木茂盛，山顶开阔，敌人大约有一个多连的兵力和192团机关驻守。敌人为了阻止我军进攻，迟滞我攻击行动，将山上的树木砍倒横阻在山坡之上，并用轻重步机枪交叉火力封锁该高地。山上修了许多堑壕和掩蔽工事，山的南面荫蔽处有一地空导弹阵地，对我军形成层层火网。

我们占领冲击出发阵地后，进行了严密的任务区分，令1排从正面攻击，2排、3排从两翼包抄，4排和配属的重机枪、无后坐力炮排由连长直接掌握。在一阵炮火袭击后，我连多路出击对敌发起了猛烈冲击。由于在攻击前我军炮兵群已对敌人进行了猛烈急袭，此时，敌人已成惊弓之鸟，只是和我们进行了短暂的接触后就放弃阵地落荒而逃。

　　我连一鼓作气，很快占领了敌人阵地。在打扫战场时除发现几具敌人的尸体外，满山遍野都是敌人遗弃的军需物资和枪支弹药，估计有可能是敌人的团部所在地，由于敌情掌握不准确，上级预先也未通报。夺取该高地后我连用缴获的冲锋枪换了自己的半自动步枪，我和指导员也每人捡了一支冲锋枪背在身上，增强了连队的火力优势。攻占该阵地后，我们步兵不懂导弹发射架，有的还把发射架零部件当玩俱拿着玩。现在想起来我们那时太老实，也没有经验，不知道上报战果，打下一个阵地就完了。所以我连攻占的阵地最多，而荣立的战功最小。

在攻占271高地之后，我连还攻占了北瓜窑东南侧的241高地和越军345师指挥所曾隐蔽的山洞。我连占领241高地后还发生了一个小笑话，敌人有几具尸体躺在战壕里，其中一具可能是受伤后得不到救治很痛苦，一只手还抓住自己的头发，当时我连有的战士说是男的，有的说是女的，我给2排长王遂祥说，你扒开衣服一看就清楚了吗，王遂祥说我不敢，现在回想起来真好笑。在占领山洞后，上级通报说，有敌人一大官，外号称老水牛的受伤躲在山洞里，让我们认真搜查。那个山洞洞口很荫蔽，里面很宽大，且很深长，南北走向，有几个出口，我们搜了三天也未见踪影，后来说敌人已营救走了。

2022年2月22日

43年前的今天:

一个苹果表心意，生死线上见真情

1979年2月22日，我连奉命转入210高地休整补充兵员。这天我去团指挥所引领补充给我连的战友，在团指挥所阵地上见到了陈万庆团政委和团政治处张若飞主任，首长们一看见我就高兴地走上前来紧紧拉着我的手，嘘寒问暖，在大战过后我还活着见到他们，心里也激动不已，为大难不死重相见感到无比的兴奋，首长们问长问短，并亲切地说你还好吗？伤着沒有？我告诉他们，经历了三次大的险情，我活着见到了你们真高兴。

我说第一次是在264高地遭到敌人炮袭，当时我在山顶指挥部队作战，突然间敌人的炮弹向264高地倾泻，一发炮弹将我身后配属给我连的炮兵半个脑袋削去了，我回头一看，多吓人，于是我就将指挥所转移到山顶等高线以下半山坡，当我进入堑壕时，我身后又有一名战友负伤了，我却安然无恙。第二次是在2月20日，当我指挥炮排打掉压制2连的敌侧火力点，正给2连通报情况时，突然一发炮弹在我身旁爆炸，通信员一把将我推倒，并扑在我身上，通信员的冲锋枪被炮弹皮打了一个大缺口，我又安全脱险，当我回头看見又一名战友身负重伤，我赶紧把部队带到高地西北坡，只见巴掌大的弹片很多都镶嵌在山坡土中，因及时转移全连得以安全脱险。第三次是在攻打271高地时，我连正在向前接敌运动时，左侧山顶上的敌人机枪向我连突然射击，我们当即迅速卧倒躲过了敌人的射击。

我说上帝眷怜我，还不愿收我，使我有幸走出了死亡谷。首长们听了很是高兴，陈政委和张主任当即让警卫员把天津慰问分给他们的梨拿来给我。别看那是一个苹果梨，它是领导在特殊环境下的厚重礼，是领导对下级的关爱，是生死相依患难与共的深厚感情，每当我回想此事时，总感到战场生死命相依，患难之中见真情。

2022年2月23日

43年前的今天:

1979年2月23日早晨，天还在朦胧之中，视野一片漆黑，我连全体官兵还在210高地山顶战壕中熟睡，突然一阵隆隆的炮声撕裂宁静的夜空，惊醒了熟睡中的全连官兵，有的战友还误以为是敌炮火向我们袭击，慌忙隐蔽。

　　过了一会定下神来仔细一看原来是山下我军炮兵群对敌实施火力打击，只见一道道火光划破长空，一发发愤怒的炮弹飞向敌人阵地，当时我们心中多么兴奋和激动，不由得在内心发出了打得好的呼声。说实在的，我军炮兵在对越作战中发挥了极其重要的打击力量，不知杀伤了多少敌人无法统计，摧毁了无数敌人的火力点和各种障碍，我军正是靠着炮兵的优势才取得了对越作战的伟大胜利！没有他们的支援光凭步兵是难以取得亚热带丛林之战的胜利。今天我们要道一声炮兵老大哥你们才是战争胜利之神，向你们致敬！

2022年2月24日

43年前的今天:

一碗米饭见深情，老乡相见泪先盈

1979年2月24日是我军攻克柑糖市围歼越军345师的最后大战。这天军令37师与38师并肩作战钳形攻击夺取柑糖市，全歼敌345师。

下午我连从210高地出发，沿着崎岖不平的山路向着预定目标开进。我们在开进途中正好路过师炮团榴炮1连的炮兵阵地，当时炮1连正在吃饭，连长廖启林看见我后快步跑上来握手拥抱，并流出了激动的热泪，久久说不出话来。廖启林连长是哈达铺人，与我认识很早，他们连的篮球队是炮团的团球队，与我们1连的球队在来峰和永川多次打过友谊篮球赛，关系很好，他也多次在壁山找过我，与我关系也非常好。随机他让通信员给我端来了一碗米饭，此时他们连排长张晓军（河北保定人）也前来向我问安（安全的意思）。当他端来米饭时，我说:我身后有那么多人，你让我吃让他们看吗？于是他让全连都放下米饭，用锣锅全抬来让我们连吃，我们也毫不客气的一人装了一饭盒便吃起来了。从开战到现在我们还没见过一顿米饭。吃完后我们挥泪相别，大家雄赳赳气昂昂地又向前开进了。

　　我连沿着崎岖的山地道路前进了约2个小时，踏上了老街通往柑糖市的公路。沿途经过老街、铺梅等城镇，看到被我军炮火摧毁的建筑物到处是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战争的创伤，在老街至柑糖的公路上弹坑累累。我们沿着公路向前奔袭中遇到了越军在公路上埋设了大量的反坦克地雷和防步兵地雷，企图阻止我军快速推进。由于公路上布滿了地雷，许多踩雷的水牛被炸得血肉横飞躺在公路上，我们每前进一步都要小心翼翼，真是提心吊胆只怕踩着地雷，延缓了部队的开进速度。为了加速前进，我军工兵分队赶在前面为大部队开进扫除雷障，才使我们得以安全前进。当我连到达团指挥所时已是深夜，这时前方枪声大作，冯团长见到我时神情既紧张又高兴，然后给我交待了任务，我连进入阵地后他才放心了。这一夜我们高度警惕，坚守着周围的有利地形，严防敌人来袭，保障了团指和机关的安全。天亮后我连占领了朗顿北山的一个高地，在那里坚守待命，搜剿残敌。我军攻打柑糖市时我团担任师预备队，由于我军、师炮兵群对柑糖市实施了地毯式的炮袭，前方发展顺利，我们就没有投入战斗，在那里搜剿了3天，也缴获了不少物资，还有越币。在缴获的物资中我发现一个小电风扇很漂亮，小巧玲珑，于是我就装进了背囊想带回营房使用，后来根据团部指示要求上交物资，小到一针一线，我们都如数全部上交了缴获的各种物资。

我连在朗顿坚持防守了3天后，又转移到北瓜姚进行了几天的打扫战场，寻找我军烈士，搜剿残敌。准备接替149师的作战，原地待命。并动员越南群众返回家乡，看护家园，开展生产。

胜利班师凯旋回，祖国处处暖人心

1979年3月5日，新华社奉我国政府之命发表声明:由于越南侵略者不断对我国进行武装挑衅和入侵，中国边防部队自2月17日起，被迫自卫还击，现已达到预期目的。中国政府宣布，自1979年3月5日起，中国边防部队开始全部撤回中国境内。

当听到我国宣布撤军的声明后，我们无不兴奋，齐声高呼祖国万岁！接下来我们就地待命，时刻等待着回撤的命令。

3月6日，我们终于等到了回撤的命令。14时30分，军令在红河南岸执行警戒任务的110团2营首先过河回国。3月7日师令，由111团负责断后，自19时30分开始，部队按照109团、师指（直）、110团的顺序，乘坐500余辆卡车，摩托化开进撤军回国。

7日下午黄昏时，我连从越南的北瓜姚开始蹬车回撤。负责运送我们的是2炮汽车团的战友们，他们见到我们时，问你们是哪个部队的？我们说是13军的。他们开玩笑的说，如果不是13军的我们还不愿意拉呢，13军打得好，我们很愿意拉。兄弟部队战友的话让我们听了也倍感温暖和鼓舞。我连每个排乘坐一辆大卡车，蹬车完备后，汽车也不受灯火管制，大张旗鼓的奔驰在回国路上。在车上为了防敌炮火追击，大家都静悄悄的座在车里紧握着钢枪，相互对视，谁也不敢发出声音。不知不觉我们披着满身征战的尘埃，驶过了越南境内红河上的谷柳大桥，来到了南溪河上的中越友谊大桥。开战当天越军为了阻止我军进攻，丧心病狂地炸毁了越南侧的部分大桥，为了保证我军作战需要，经铁道兵老大哥不懈地努力，抢修通了被毁大桥部分，保证了中越友谊大桥战时畅通无阻。

　　当我们越过大桥踏上祖国的大地时心情无比激动，战友们身不由己的发出了祖国啊母亲，我们终于回来了的呼唤，许多战友激动地相互紧握着双手流出了热泪。当我们踏进祖国的大门时，看到彩门高悬，彩旗列列迎风招展，到处悬挂着欢迎英雄们凯旋归来的横标，边疆的人民群众挥动着五星红旗，载歌载舞迎接英雄儿女们的归来。沿途的人民群众还往车里给我们送水送果。一过红河看到祖国到处灯火辉煌，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再回过头看越南是一片漆黑，到处千疮百孔。

3月8日，我们回撤到了蒙自县新安所大埧村（何家寨）下车入村进行休整。看见这里也用松柏鲜花扎起了高大的凯旋彩门，到处彩旗飘飘，锣鼓喧天，人民群众热情的走上前来紧握着我们的双手嘘寒问暖，我们真实感受到了祖国亲人们对参战官兵的无比亲热和关切。

　　乡政府杀猪宰羊，还专门派来了厨师为我们做云南名小吃过桥米线，处处体现了军民鱼水情。正如毛泽东主席所讲“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我们住宿在老乡家里，他们经常把好吃的拿给我们，男人们还把自制的烟叶切得细细的，拿来自制的竹筒水烟让我们品尝他们自己加工的香烟。处于群众的热心，我也学会了抽水烟的技巧。在那些日子里，我才真实体会到军队打胜仗，人民是靠山。

中央慰问，激动难忘

1979年3月8日我团奉命回撤，部队凯旋归来后驻扎在云南省蒙自县休整待命，准备接受中央慰问团的慰问。

3月30日清晨，部队穿着整齐的新军装雄赳赳气昂昂列队迈着整齐的步伐向中央慰问团慰问大会召开地蒙自机场开进。一路上歌声嘹亮，步伐矫健，指战员们以胜利者的姿态，怀揣着见见中央领导和中央慰问团的激动心情飞快的奔向慰问地。上午8时，部队按预定时间到达慰问大会的集合点，大会会务组早巳为各部队划分好了入坐场地，我们在大会指挥员的指挥下排成长长的纵队进入会场入坐。

　　上午10时，中央慰问团在蒙自慰问自卫还击，保卫边疆参战部队、支前民兵民工慰问大会正式开始。首先由中央慰问团团长国务院副总理方毅，代表中央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充分肯定了参战部队和民兵民工在对越自卫还击作战中的英勇表现，并号召全国人民向参战指战员和民兵民工学习致敬！紧接着中央文艺团体进行了精彩的文艺演出。

　　特别是这次中央慰问团的首长中还有我们原老部队的二野老首长，有“参谋之神”之称的李达参谋长。中央慰问团首长在军区领导的陪同下，走下主席台深入到部队方队中看望部队。当我们近距离看到了中央慰问团的首长和原老部队刘邓大军中这位传奇的老参谋长时，我们的心里无比激动。

　　这次的慰问活动是我们有生以来第一次观看中央文艺团体的精彩文艺节目表演，心中充满了无比的兴奋和喜乐。倾刻间指战员们几个月来的艰苦劳累和征战中的身心创伤得到了抚平安慰。

　　大家深深感受到我们的祖国真伟大，我们的祖国母亲更可爱，我们的中央领导更英明。我们作为参战军人有幸参加这次中央慰问大会一辈子都感到很骄傲和自豪，这次的中央慰问活动也给我留下了终生难忘的记忆。

史料收集整理、编辑插图:孙宪

鸣谢大部分战场照片拍摄战友:张小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