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的价值

蓝天

　　昨天一位当过兵的女美友给我发来一段信息，说她流着眼泪看完了刘亚洲写的《王仁先的故事》。我回复了一段话：＂我早看过了，与你的心情是一样的＂。每次阅读，泪眼朦胧中我总在思索一个问题。军中文学的禁忌＂性，与人性的价值＂。一直想就此文写一篇文章。这就是我今天决定要动笔的原因。

刘亚洲

　　文章的作者刘亚洲，七十年代就知道他是军中干部子弟，武大的工农兵学员。后来也知道了一些他身后的家庭背景。

八十年代初英阿马岛之战以后一直关注此战的我好像在一张报纸上发现了一条消息。说是刘亚洲写了两篇有关英阿马岛之战的短篇战争纪实小说《马尔维纳斯》与《啊-飞鱼》。这故事里所讲的＂飞鱼＂是一种法国生产的空对舰反舰导弹。

遍寻书店没有。只好跑到郑州约了一个持有省图书馆借书证的文友，终于借到了这本簿簿的图书。阅后若有失望，因为刘亚洲那时的军事装备专业素养与文笔还较稚嫩，满足不了我想对战争了解的欲望。

几十年中我略知刘亚洲在军中成长的履历，也看到一些他的国际政治军事时政讲话，其中不乏穿插一些他做为一个将领级人物的评论，因为他得到的信息来源的视野角度不同一般，故而有可读性但也会产生一些不同的观点。

直到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看到他写的有关王仁先故事的文章，文章名叫《狗日的性》。这文章名后来得知是刊物编辑的杰作，但初识此文题目是会让人产生一种心理的反感。作者刘亚洲的名字又吸引了我。未读完早己泪眼朦胧，且不说文笔的艺术性，但故事的情节不仅令我震撼，而且感到这是第一本触及了军事体裁文学禁区的人性之作。掩卷细思，这样的写作方式也只有刘亚洲敢去触及了。因为我长期对他的关注知道他是一位有思想，不仅热爱文学思维浪漫的军旅作家，而且善于用文笔探讨研究抒发人性价值的文学作者。首先他是解剖心灵的匠者，其次才是一位职业军人。

这张应该是王仁先烈士1979年参加反击战后的立功照片，那时他还一脸的稚气与英武。

　　上世纪八十年代对越边境作战，老山是中越军队必争的军事战略要地。关键是中越之间已经把边境地区的战争冲突做为两国之间的政治分歧，必须要使用的一种最原始的军事手段来进行较量。所以在地理上老山就占据了重要的军事价值。

有关王仁先的故事叙述是这样的。王仁先是某部副连长，父亲是某部副军长。人长得高大英俊，战斗开始前与他相处了五年的女朋友提出分手，离开了他。他所在的连队将作为尖刀连进攻老山主峰。他率领一个排，驻扎在老山脚下一个美丽的彝族寨子里，

村庄很小，房东是一位年轻美丽的女人叫阿岩，她有一个正在吃奶的婴儿。阿岩一见王仁先就喜欢上了这个英俊潇洒的高个小伙子，并向他频频示爱。王仁先虽然失去了未婚妻，却也未必就看得上阿岩。毕竟一个是干部子弟，一个是农村妇女，中间隔着思想境界，文化精神的鸿沟可想而知。阿岩是个很有性格的彝族女子，在她的精神世界里只有原始爱的表达冲动。她咬定青山不松口。把自己的想象力发挥到了极致；每天给王仁先做最好的东西吃；每晚为他烧洗脚水；给王仁先洗所有的衣服。她甚至在自己丈夫面前也不掩饰对王仁先的情感。王仁先训练回来，她竟能撇下正在说话的丈夫，迎着王仁先而去，为他拂去一身的尘土。

王仁先与司令部参谋人员在沙盘前（右二应为王仁先）

　　这里文笔描绘的王仁先首先是一个军人，身体里流淌着军人家庭基因的血液。大战在即，恋人的绝情（我始终认为这样不以纯洁的爱情为基础而以价值衡量恋爱标准的女人虽然不值得谴责但毕竟是不值得相爱终生的人）作战前的适应训练与心灵的痛苦作为有血有肉有现代思想价值观念的王仁先相互交织着情感的折磨。但恰恰这个时候，一个思想单纯，文化思维理性不足的边寨女性阿岩出现了。她大胆原始泼辣无所掩饰对王仁先的爱慕让王仁先猝不及防。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男女之间的对视首先是从眼睛窥视心灵的。不要说是王仁先，既便是我也会对一个山寨女性产生本能的心理抗拒。因为从事物的多面角度审视他们之间也有着巨大的身份、文化的差异。还有违反严明军纪的后果。自红军起就是一条不可逾越的纪律。充其量也就是一种带有感谢的好感而已。但从古至今，从西方到东方，美的东西就是一种风景，让人心顿起愉悦。犹其是女性的柔美她不仅是视觉的也是荷尔蒙的化学反应。文章继续叙述着。

6月某日，已确定凌晨进攻老山，战斗命令已发出。那一刻连队一片死寂。王仁先来向阿岩做最后的诀别。阿岩为王仁先的军用水壶装了满满一壶水，

王仁先喝了一口，“”哎呀！”比蜜还甜。阿岩不知道往壶里放了多少糖。她以为越甜越好呢。王仁先的眼睛潮湿了。

这时候阿岩使用了最后的、也是最原始的手段：撩开衣服奶孩子。她把整个心扉向她所深爱的男人敞开了。

在王仁先心中，所有的长城轰然崩坍了……他颤抖着走向了阿岩……

灶里的火熊熊燃烧着。他们俩个人也在燃烧着。

从此，一切的不可能变为了现实，两人之间人性最本能的原始促成了阿岩的满足，她尝试到了赤裸裸的爱带给自己心灵的满足。而王仁先谁都清楚既然明日战场可能的赴死也许这就是他一生初尝女性禁果的心理生理的满足。恰恰一时的冲动促成了一场各自价值观不同的感情世界悲剧。

王仁先烈士遗照

　　第二天，作战命令取消了，阿岩有了第一次就有了无所顾忌的第二次，而王仁先有了悲壮决绝的赴死式的情感冲动，而后如其说是偷来的满足倒不如说是巨大的心理恐惧。如果阿岩只是为了爱的本能那么王仁先清楚违纪的后果是什么。这种感情的负债感与生理的满足像锯齿一样在王仁先的心灵拉锯式的折磨着他。

所以每次过后阿岩满足于爱的咯咯笑声是王仁先沉默不语的一根接一根的抽烟。人性的本能，军纪的严明，矛盾的心理交织在一起吞嗜着王仁先的心。这种事早晚是要暴露的，直到东窗事发。

当营长恼怒于王仁先本能的恐惧而拒绝承认时，当阿岩当着全连干部战士真接走向王仁先当众骄傲的指着王仁先说＂就是他⋯，我疼他⋯，我真心的疼他"！刹那间仿佛空气凝固了。

一个心地善良，把赤裸裸原始的爱比做她生命的一切时，你能说阿岩的纯真有何邪念？但她哪里知道什么是军纪的严明？但只知道终于有了宣示她爱的机会。

后果是可想而知的。王仁先被降为排级下到班里当战士。当部队向战场开拔时，阿岩站在村口的树下，战士们鱼贯的从她身边经过时鄙夷的蔑视着她甚至朝她吐痰。但阿岩默默的承受着为着能为王仁先送行。

战争的残酷，不容多墨。王仁先凭借他优秀的军事素质，经受了战场血与火的考验。承受着心灵的痛苦，机智的坚守在老山阵地上用专业的技能观察敌情，为炮兵精确的指示敌方的目标，在石缝中坚守四十多天，任凭日晒雨淋观测出敌方目标准确的方位，报出一千多条情报信息为炮兵指引目标。坚守阵地他直至牺牲时对着步话机喊出了最后一句话＂战友们，我走了＂。在炸弹巨大的爆炸声后就再也没有听到王仁先的声音。英雄的悲壮使读者黯然泪下。

王仁先烈士墓

　　一个月后部队走下战场，又回到阿岩所在的村庄附近休整。阿岩在村口等候她的心上人，像一株相思树。连队官兵再次经过她的身边，没有人吭声，匆匆而过。

王仁先安葬在麻栗坡烈士陵园。阿岩买了很多过滤嘴香烟，插满了王仁先的坟头。后来战士们才知道，阿岩把家里唯一的耕牛卖了，在那缭绕的烟雾里，阿岩流着泪，朝着埋着王仁先的墓碑哭喊着说：“阿哥，阿……阿岩永辈子都疼你啊，我……我今天让你抽个够吧……，阿哥呀…妹子疼…心里疼你呀……”

阿岩的哭喊声像漂浮在山岚间的浮云，缠绕着我们的心。缠绕着这翠绿的大山，在山谷里传的很远很远……。

整个故事讲完了，在泪水中不平静的心潮起伏。抛去王仁先的违纪，你能说他不是一位英雄吗？人性的价值观有时是光辉的。如果王仁先不是一位军人，顶多就是人性的道德产生了偏差，但他偏偏就是一位军人！

雨果曾经有一句名言：＂在绝对正确的英雄主义之上，还有一个绝对正确的人道主义。

有缺点的英雄终竟是英雄，真实的人性并没给英雄的精神蒙尘。

青山不语，英雄长眠，你若不忘，英雄不朽！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刘亚洲的这篇文章，是军人精神人性光辉的记载。但他突破了军事文学的禁忌，写出了军人也是人性价值属性的一个方面。西方文学作品更多的是宣泄人性价值的光辉，但东方文学尤其是军事文学长期回避军人的爱情价值观，树立的全是高大完美的英雄主义形象。更不要说军人为情、为性而违反军纪又是一个典型的英雄主义战士。具说战后为王仁先报请一等功而遭遇一些满脑子军人正面形象领导干部的抵制＂这样的人还要立功＂？这是领导干部长期革命战争年代的纪律约束与机械的思想意识完全不能理解的，英雄主义的精神是正面的形象而不能理解什么是人性价值的意义。我们古代可以有延续至今流传千古脍炙人口如司马相如与卓文君，梁山山泊与祝英台的爱情故事。但绝不许现代文学描绘英雄的军人形象有七情六欲，用语言文字去剖析一个军人人性价值的弱点。所以我推崇刘亚洲的这篇文章，以他军人的思想浪漫情怀，去谈论王仁先人性真实价值所表现出来的英雄主义。

这才是具有现实主义意义的人生价值观与人性的真谛！

刘亚洲将军赴老山凭吊王仁先烈士

附：王仁先故事的全文

1984年，中越边境自卫反击战在云南麻栗坡老山、者阴山一带打响了。一批军队作家赶到前线采访，我也身在其中。

当时我正在调查军队中的婚姻问题，到参战部队后，我也一直侧重这方面的调查。我到了许多部队，吃惊地发现：参战部队中许多有未婚妻的官兵，大战前大多都告吹了，

有一个女大学生给未婚夫的信中写了这样一句话：“我父母说：你要牺牲了倒也罢了，假如你断了条腿，或少了支胳膊，那怎么办?”

有个连队进攻作战，异常惨烈，指导员等三十多名官兵都牺牲了。烈士们的遗体抬下来后，指导员未婚妻的绝交信也正好到了部队。连长集合幸存的官兵，当众念了这封绝交信，听着信，望着一旁静静地躺着的指导员的遗体，全连的战士们都流泪了。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我听到了王仁先的故事。

王仁先是某部副连长，干部子弟，人长得高大英俊，战斗开始前与他相处了五年的女朋友提出分手，离开了他。他所在的连队将作为尖刀连进攻老山主峰。他率领一个排，驻扎在老山脚下一个美丽的彝族寨子里，

村庄很小，房东是一位年轻美丽的女人叫阿岩，她有一个正在吃奶的婴儿。阿岩一见王仁先就喜欢上了这个英俊潇洒的高个小伙子，并向他频频示爱。王仁先虽然失去了未婚妻，却也未必就看得上阿岩。毕竟一个是干部子弟，一个是农村妇女，中间隔着的鸿沟可想而知。阿岩是个很有性格的彝族女子，她咬定青山不松口。把自己的想象力发挥到了极致；每天给王仁先做最好的东西吃；每晚为他烧洗脚水；给王仁先洗所有的衣服。她甚至在自己丈夫面前也不掩饰对王仁先的情感。王仁先训练回来，她竟能撇下正在说话的丈夫，迎着王仁先而去，为他拂去一身的尘土。

二十五岁的王仁先在心里一直挣扎着，抵抗着阿岩，但是随着阿岩炽热的火焰般地进攻，也随着老山战事一天比一天的惨烈，面对着许多战友们还温热着的遗体……总之，他的抵抗渐渐变得软弱无力了起来。

6月某日，已确定凌晨进攻老山，战斗命令已发出。那一刻连队一片死寂。王仁先来向阿岩做最后的诀别。阿岩为王仁先的军用水壶装了满满一壶水，

王仁先喝了一口，“”哎呀！”比蜜还甜。阿岩不知道往壶里放了多少糖。她以为越甜越好呢。王仁先的眼睛潮湿了。

这时候阿岩使用了最后的、也是最原始的手段：撩开衣服奶孩子。她把整个心扉向她所深爱的男人敞开了。

在王仁先心中，所有的长城轰然崩坍了……他颤抖着走向了阿岩……

灶里的火熊熊燃烧着。他们俩个人也在燃烧着。

第二天，情况突变，进攻时间推迟。阿岩和王仁先凡事有了第一次，就有了一百次。大堤已决口汹涌澎湃。于是，在老山脚下，在村边，在树林中，甚至在阿岩家的牛圈里，一个古老的爱情故事被赋予了新的内容。每次二人完事之后，王仁先总是一言不发，闷着头一支接一支地抽烟。

阿岩，这位云南少数民族的彝族女子，泼辣开朗的性格让她老是“”咯咯咯”地笑个不停，她是欢喜她得到了她渴望得到的东西，这样的事瞒得了全世界，却瞒不了丈夫。阿岩的丈夫向部队告发了。他没有说具体是谁。弄不清阿岩的丈夫是真不清楚，还是不肯说。

发生了这种破坏群众纪律的事，那还了得！部队上上下下极为重视，层层调查。他们在牛圈里搜到许多带过滤嘴的烟头，顿时知道是王仁先所为，因为全连只有他抽这种过滤嘴高级香烟，

连长找王仁先谈话。王仁先拒绝承认此事。营长也找他，他还不讲。营长火了，命令：“全连集合！”

然后请阿岩与她丈夫来指认。

打谷场上，一连官兵整齐地肃立着。阿岩和她丈夫来到队列前。

后来该连指导员告诉我：此时的阿岩全不像做了什么错事，竟然没有一点羞涩之感，反而笑容满面志高气扬。

指导员说：“原来我想，她肯定会巡视一遍后说，没有那人！”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阿岩面带笑容径直走到王仁先跟前，指着他说：“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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