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南蛮子

<p class="ql-block">那天,我一个人坐在小院的雨中,看它的纷纷扬扬潇潇洒洒,听它的淅淅沥沥滴滴嗒嗒。尽管有点寒意,但是,把思绪和心情放到雨里,也就不觉寒冷和孤单了 ,仿佛把这眼前的雨丝,编织成了一条御寒的围巾。</p><p class="ql-block"> 有人说,雨是揉碎的诗,诗是绵延的雨。我想,说这话的人,应该是一生顺畅,或者,雨水把身上过往的不堪都冲洗掉了吧。就像我一样,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碰上下雨天,就把自己投入雨中。</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还是蛮讨厌下雨天的。印象深刻的是小学一年级一个早晨,那是一个春雨伴春寒的早晨。我戴着竹编蓼叶斗笠上学途中,因为风,那大大的斗笠在我小小的脑袋上东倒西歪,那个小小的我真的是蛮霸蛮的,把斗笠上的细麻绳在下巴颏下,死死地打了一个结,走不多远就踹不过气来。憋的实在不行了,急忙到路边一户人家 ,求她帮我解开。那是一位四十来岁的妇人,她慌乱地摇手拒绝了。我一眼瞥见碗柜台上的菜刀,慌乱地拿起它,慌乱地割掉脖子上的细麻绳,慌乱地跑去学校,斗笠也没要了,怕迟到。放学回家,外婆问,斗笠呢?我怯怯回答,丢了。不得不撒谎,那时,斗笠是贫下中农家必备的雨具。丢失雨具的后果,嘿嘿,你懂的。</p><p class="ql-block"> 一个人的情感,会随着岁月的流转而变化。我对雨就是如此。因为雨天,不能到处撒野,只能呆在家里,要么看着窗外的雨胡思乱想,要么伴着或急或徐的雨声看书。不知不觉,一段时光就这样被天上和人间的雨水消磨掉了,也在不知不觉中不再讨厌雨,并在生活中养成了雨天不带雨具的习惯。小雨就走进雨里,大雨就在无雨的地方,感受雨和雨中的故事。小雨婉约而缠绵,朦胧而诗意,像一个室内民乐队的演奏;大雨磅礴而狂野,肆意而洒脱,像一个交响乐团的舞台演出,而我是它们忠实的粉丝。</p><p class="ql-block"> 记得初中语文老师辅导我们写《春雨》的作文时,说了一句“春雨贵如油”,我倏忽一下子就想到了大大爷(大姨父,读tai tai ya)赶着那头我和小表哥放牧过的水牛犁田的情景,以及他那在桃花烟雨中宏亮的吆喝声。</p><p class="ql-block"> 当然,在学校课文里也接触了不少的雨,那时年少,少不了也有一点点闲愁,所以,孟浩然的雨记得很深:“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先生写这句诗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多雨的季节。千百年来,人们传诵它,探讨它,仿佛在这行诗句里,蕴涵着一条温暖的河流。而读诗时的我,分明看见一个忧思难忘的男人,在雨中用悲悯的双手抚摸着一瓣一瓣带泪的花朵。</p><p class="ql-block"> 这些年,大凡有“官人”现形的地方,“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颇为流行,会议上侃侃地说,办公室墙上堂皇地写,让我白白地着急。板桥先生这么说,因为他在山东当过两个县的县长,那个朝代的民间疾苦想必真的像竹林中的雨声那么多,他是有感而发。而今这个时代,如果还有那么多的疾苦声,这些“官人”的乌纱帽可能早就摘掉了,哪还有让你装腔作势地吟哦“疾苦声”的机会呢。我这么说,不是说现在没有弱者的疾苦声,也不是说我没有同情心,只是没有“萧萧竹”那么夸张,没必要这么矫情罢了。</p><p class="ql-block"> 我常常想,什么时候在一个僻静的山下建一间房子,在窗户边种一株芭蕉树,在屋后栽几棵竹子,有雨的日子,就靠着窗看雨、听雨,分辨雨中的喜悦、担忧、感动与愤怒,证明自己不是一个冷血的人。</p><p class="ql-block"> 天地万物皆有情,唯有雨的情最深。喜欢听雨的人,都有一种高贵的品格,喜欢看雨的人,都有着一腔浪漫的灵魂。听雨,如同聆听自己的心语;看雨,如同窥视自己的心窗,就如同唐朝孟浩然、清代郑板桥们眼中、耳里的雨。</p><p class="ql-block"> 去冬今春,雨水不断,时而无声无息,时而哗哗啦啦,让我的思绪时而童年,时而少年。听着这雨声,看着这雨丝,其实心里明白,我是在等一场雪——在雪中行走,我白了头,你也白了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