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文昌里古民居看赣派民居特色

陈渊平

最近听到一首叫《声声慢》的歌，歌词写得很古典。比如：青砖伴瓦漆，白布展石矶，撑杆摆长舟，屋檐洒雨滴......端的好一幅江南烟雨图，我的家乡就是如此。

春节回到老家，在烟雨中重新去了临川区文昌里，我曾经在这里度过了童年和少年。小时候破败不堪的民居，经过几年投资几十亿修旧如旧的改造，已经大变样。似乎从衣衫褴褛的乞丐婆变成了妆容精致的古装少妇，虽然少了些烟火气。

如今的文昌里颇有些游人。文昌里看什么？答曰看传统文化，古建筑就是凝固的立体的历史文化。文昌里是新中国成立之前历朝历代临川最繁华的地方，因此清朝以来遗存的古民居建筑较多，是江西省古建筑较多较集中的地方。

江西省其他的还有很多古建筑，在城镇的有万载县城区的古祠堂群，黎川县城区的明清古街，铅山县城区的古街。在乡村的更多，比如金溪县竹桥等几十个古村落，吉安的渼陂村，钓源村，安义的水南村，丰城的白马村，广昌的驿前村，宜黄的棠阴村，赣县的白鹭村等等。因为这些明清古建筑大多呈现出相似但不同于徽派建筑的特色，故名之为赣派古民居或江右古民居。

赣派民居有什么特色？这里首先谈赣派民居跟徽派民居（比如婺源）相类似的地方，比如都是穿井或抬梁式砖木结构，都有马头墙，都有天井，都有贴壁牌楼等。但不同的地方更多。

一是赣派民居基本以材质本来面目呈现，不加彩漆，体现出古朴、优雅、敦厚的艺术特点。徽派民居必定白墙黛瓦，赣派民居必定以青砖到底或红石为基础砌墙，外露青砖本色，绝不加白灰粉饰。大户人家到顶都是绵砖，小户人家基础是绵砖或红石，上面砌斗砖。

二是赣派民居一般只有一层或一层半（上放农具或杂物），没有二楼，这是因为赣抚平原用地比较宽裕。而徽派民居因多处于平地较为狭小的地方，因而多为真正的2层楼。

三是赣派民居正门上多有贴壁牌楼（俗称三滴水、五滴水，最多有七滴水），往往由精致的砖雕装饰密集于门洞上方。虽然是砖雕，但具有仿木结构特色的檐、椽、瓦、 垂莲柱等构件。牌楼的主要作用是防止雨水顺墙而下溅到门上，但也是这户人家身份地位的标志和脸面，因此水滴数多，雕刻繁复程度高，越显示户主富贵。因而牌楼正中上方多书表现房主姓氏名望或情趣的字牌匾。比如过姓的高平旧第，吴姓的延陵世家，周姓的汝南世家等。而徽派民居正门虽也有贴壁牌楼，雕刻更为繁复细腻，但多为一字水滴。反映姓氏名望的字牌匾也多置于屋内正堂，而不置于牌楼正中。

四是天井有区别。天井俗称四水归堂，主要是用于采光通风排水，但两者天井大小不一。赣派民居天井多半比较大，有的大得如半幢屋占地面积。徽派民居的天井多半比较小，有的如一线天。

五是马头墙不太一样。赣派民居的马头墙比较单一而飞翘低，基本上也是青砖灰瓦本色，檐口多不事图案装饰，出檐用斜撑而不用斗拱。而徽派建筑的马头墙形式则较之更为丰富，主要体现在马头墙的叠层数和檐口雕刻图案装饰的丰富程度上的区别，豪门出檐多用夸张式斗拱。

六是雕饰程度不一样。赣派民居的雕饰多不追求精雕细刻，只是在关键的重要部分加以点缀装饰，显得更加简洁、内敛。徽派民居把多种精雕细刻工艺手法，大面积运用于雕梁画栋，比如梁架、梁托、斗拱、雀替、檐条，楼层栏板、柱棋、窗扇、栏杆，天井四周的栏板等等，显得富丽堂皇，巧夺天工。无论赣派民居或徽派民民，这些雕饰以刀为笔，以砖木为纸，栩栩如生刻划了花鸟虫鱼、历史故事图案，比如有的通过谐音寄托户主良好愿望，比如鹿代表禄，马背上的猴子和蜜蜂代表马上封侯，蝙蝠代表福，雀代表爵位，梅花代表喜上眉梢，鲤鱼跃龙门代表科举成名，松鹤代表延年益寿等。有的雕刻八仙过海，渭水访贤，麒麟送子，喜雀登梅等，或者二十四孝，三顾茅庐，郭子仪拜寿，吹箫引凤，公艺百忍等历史故事或神话故事，呈现出民间俗世的人生理想，生活意趣。

赣派民居与徽派民居的大同小异，说明两地地理相近，人文相亲。细微之处不同，说明两地价值观还是不太一样。徽州耕地狭小，难以养家，故自古以来民多以经商为俗，蔚然成名重天下的徽商，更因为有钱任性，所以徽派民居几乎无砖不雕，无木不雕，奢华至极。

传统民居是传统文化的载体之一，承载着民族历史的记忆，可以感受那个时代特有的生活习惯与民俗风情，可以窥见那个时代特有的文化精气神，成为能够感召游子、记住乡愁的精神纽带。

在明清两代，江西人均土地相对宽绰，多为鱼米之乡。民风以耕读传家、子弟科举进身为荣。因此，赣派民居户主多为进士举人，在指导思想上依然恪守儒家的中庸与内敛，强调建筑的坚固实用，呈现的是本色低调而不是繁复奢华，表现出减少物质欲望增加精神追求的审美意趣。反观徽派建筑，因用地狭小，建筑占地不大，但因户主多为豪商巨贾，在建筑上更财力雄厚，因此建筑在外部呈现白墙黛瓦，飞檐翘角，在内部精雕细琢，极尽夸张，表现出气派藻丽的审美情趣。

可以说，几百年孤独的赣派民居是儒家最后的坚守与表白。地理状况决定生活方式，生活方式决定审美情趣，又一次被证明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