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羊小狗・吃蚂蚁

珠珠雨遐乐乐

原创：朱先霞图片：自拍+网络酷狗音乐：《梦里水乡》 美篇通知 前年，偶遇同村同生产队的高中同学，说是刚去老家回来，得知培羊小狗谢世了，时年98岁，属喜丧。说起培羊小狗，我的印象很深刻，很清晰。每年的春耕备耕时，或是行走路上看到有蚂蚁成群结队搬运食物时，总会想起他，总会忍俊不禁。 他，大名朱培羊。按辈分排，我的父母嘱咐我尊称他为小狗叔公。为啥一个男子汉，有名字不叫，却叫小狗？！后来才知道，因为他属狗。那年代我们老家灾害不断，湖田不熟。特别是一下大雨、暴雨，就洪水滔天，湖畈溃决，农田淹没，颗粒无收。真的是湖多田多，雨多灾多，旱涝无保障，十年九无收。靠天吃饭的农户，叫苦连天啊！由此，大多人家穷困潦倒，没饭吃，没衣穿。出生的小孩子养不大，不是冻死，就是饿死。于是孩子出生取牲畜或野兽的名字，讨个吉利。我们村里有几个男的叫雄猪、洋猪、阿牛、小兔、小老虎；女的叫乌狗、乌猫。他们的真名反而为人不知。 印象中，小狗叔公个子不高，皮肤黝黑，他是我们生产队里的耕田佬（耕田师傅）。每年的春耕备耕、夏收夏种时节，农事不能耽误，农活环环紧扣，耕田佬会特别忙。 ——白塔湖国家湿地公园风光 （取自网络） 我的老家白塔湖，现在是浙江省最大的国家生态湿地公园。湖中有田，田中有湖，人湖共居，曾经是有名的鱼米之乡。每年惊蛰过，耕种从此起。而率先出畈的当数耕田佬。 其时，只见小狗叔公身穿单衣薄裳，赤着脚，裤腿卷高高。赶牛下田，套上犁押，手把着犁，响亮的一声：“得遛，哗”，牛便顺从地一圈一圈耕田，泥块在其犁头下一卷一卷底朝天，把草子（紫云英）压倒在泥块底下。 ——取自网络视频截图 一个上午劳作下来，中午又太阳大，气温升高，小狗叔公出汗了。好吧，一个冬天不洗澡呢，乘机脱掉衣裤洗个澡。哇！只见他膝盖、腋下、脖子都是黑乎乎的，用他的话说：“结镬焦（锅巴）了。”他慢慢地趟下河去，不时地用双手捧水往脸上、身上抚摸，泡涨后不停地搓澡，还自我调侃：晚上可以吃“面条”了！我小时候，有好几次搭他的船，去田畈拔草，亲眼目睹呢！我们小孩遵循“冻九捂四”的老话，身上还裹着破棉袄，只是看看，不敢下河洗澡。 后来我高中毕业，也到生产队干活挣工分，常常看到的是，一到夏收夏种时节，天气炎热，小狗叔公便脱光衣服，赤着膊，任由太阳直晒，那背脊是晒得乌黑，并且油光光，汗水或雨滴在他的背脊上瞬间滑落。 ——友人自拍：停泊在白塔湖的水泥船（我小时候的船只都是木船）。 我们生产队的田分布在不同的田爿。近的有“高九亩”、“西沿田爿”、“桥头六亩”、“上蔷”。稍远的有“山后”、“苦竹山”、“古塘头”。小狗叔公要赶着牛一个田爿一个田爿去耕田。生产队长必须等他把一个田爿的田耕完了，才可以安排其他队员参与下一步的农活。 由此，总是耕田佬先走一步。队长会安排一位队员撑（摇）大船，先把他和牛、犁等送到需要耕、耙、耖田的田爿。然后我们女队员和体力弱的男队员再撑船到已经耕过田的田爿，用锄头把泥块摊碎摊平，撒上农家土肥。次日，再由耕田佬赶牛耖匀耙平，然后男劳力才可以挑着秧苗来插秧。 耕耙耖田赶时间。所以他的午饭必须自带，在田边解决午餐。那时农村自带午餐，大多是乌干菜、白米饭。所谓乌干菜，就是把干菜蒸霉蒸透，直到干菜呈黑色，就是我们说的乌干菜了（我们老家通常把黑颜色说成乌颜色）。条件好点的家庭，干菜与猪肉（一层干菜一层猪肉）一起蒸，蒸霉蒸透了，那干菜是阵阵飘香哦！ 记得有一天，我们和耕田佬一起去“高九亩”干活。“高九亩”是我们生产队水田最多的一个田爿。那天是小狗叔公这丘田耙耖，我们在那丘田干活。生产队长打算这天完成这个田爿里的活儿，安排大家都在田畈吃中饭。我们的中餐是队长嘱咐一人摇船去家门口的船埠头拿来，家里人把刚刚烧好的午饭拿出来放船上，再撑船到田爿。我们都认识自家带饭的餐具，三三两两拿到岸上席地而坐吃饭。 因为耕田佬的行程随时有变化，所以小狗叔公还像平常那样自带中餐。他的中餐是早上出工时，就随带出来的。只见他的饭淘箩里装着约有三大碗的饭，一碗乌干菜嵌在饭中间，边上一双筷子，一只饭勺。 ——名符其实的乌干菜（自烧自拍） 早上他一到田爿，把饭淘箩往河边地的桑树上一挂，就下田耙耖去了。直到午饭时分，他已饥肠辘辘。他把牛牵到田边，卸下犁押，拴在桑树上，一大把草放在牛旁边。牛摇摇尾巴摇摇头，慢悠悠地吃着草。他走到桑树下面，顺手拿下饭淘箩，席地而坐，准备吃饭。当他打开饭淘箩一看，里面黑压压的尽是蚂蚁。这饭怎么吃啊？！ 他起身拿来牛鞭，用牛鞭另一头的木杆子，“嗒嗒嗒”接连敲打着饭淘箩的边缘。饭淘箩里的蚂蚁受到惊吓，纷纷往外爬，跌落到烂泥地里。尚有不少蚂蚁懵圈了，继续在饭淘箩里转圈圈，任凭小狗叔公一下又一下的敲打，还是在饭淘箩里转圈。大多蚂蚁还钻到饭淘箩底层去了。敲打了好一阵子，再也无法忍耐，只听得他大骂一声：“哈得你个娘（他MD），我吃你咚（我吃掉你）！”于是，他大口大口地扒着白米饭，就着乌干菜，连同乌蚂蚁，狼吞虎咽吃起来，直到白米饭、乌干菜、乌蚂蚁统统入肚。还不无得意地说：是你哇（强）还是我哇（强）？！把我们在场的人，惊讶得一愣一愣的。而他却眨巴着眼睛笑呵呵地说：“这有啥稀奇的，对我这个耕田佬来说，吃乌干菜、吃乌蚂蚁是长庚下饭（家常便饭）。也不是一次两次，而是经常如此，年年如此。”据说他平时很少生病，不知是不是与他吃了不少蚂蚁有关？！哈！ 2022年3月17日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