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如果两界,</p><p class="ql-block"> 真有一面屏嶂遮挡之间,</p><p class="ql-block"> 我愿求神灵之力,</p><p class="ql-block"> 凿一窗于她面前,</p><p class="ql-block"> 让她随时看到亲人所在,</p><p class="ql-block"> 看到巨变的沧海桑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如果天地,</p><p class="ql-block"> 真有一条超级邃道互通互联, </p><p class="ql-block"> 我愿买年票三百六十五天,</p><p class="ql-block"> 若她往来玉宇凡尘,</p><p class="ql-block"> 一行变得不再艰难。</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如果梦里,</p><p class="ql-block"> 真有机会和她那里再见,</p><p class="ql-block"> 我愿多锁一会儿她的乘驾于梦乡门边,</p><p class="ql-block"> 莫让她:</p><p class="ql-block"> 来也匆匆,</p><p class="ql-block"> 去也匆匆,</p><p class="ql-block"> 想说的话还没来得及叙说,</p><p class="ql-block"> 留下的总是遗憾。</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今天,2022年正月十二,是我的生日。古人云:“儿身将欲生,母身如在狱。” 在这个特殊的日子,我自然想到了母亲,想起了很多关于生日和她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这是我能回忆起最早的也是最幸福的一个生日。</p><p class="ql-block"> 那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期,我大概只有六七岁,依稀记得老家黑龙江省青冈县城的冬天特别冷:屋外冰天雪地,屋内挂满白霜。每天早上,母亲都是第一个起来。黑暗中,她轻手轻脚地穿衣,下地,把屋中央的火炉捅着,再到外屋生火做饭,等屋子里有了点热气,天也蒙蒙亮了,她开始喊我们穿衣吃饭。</p><p class="ql-block"> 那时,家里共有六口人,大姐已经成家,哥哥在大庆学徒,家里一起生活的,除了父母,还有我和老姐。当时父亲己经很老了,母亲才是我们的精神和生活支柱。</p><p class="ql-block"> 童年的我,很蔫儿,胆很小,常常一个人“杞人忧天”,尤其担心哪一天母亲出什么意外,因为我离不开她。</p><p class="ql-block"> 姥爷去世那天,母亲一早就去了东门外姥爷所住的舅舅家,天黑了也没回来。我非常着急,生怕母亲让狗咬着,还设想母亲走夜路可能遇到的这样那样的危险。我越想越怕,竟不由自主地走出家门,壮着胆去了二三里外的舅舅家去找她。来到母亲身边之后,我立刻就有了主心骨,所有的不安和害怕也便云消雾散了。</p><p class="ql-block"> 生日那天早晨, 我看到母亲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生日面,里面还有一个荷包蛋,看着都馋!母亲把生日面放到炕桌上,笑着对我说:</p><p class="ql-block"> “快过来吃吧,今天你过生日!”</p><p class="ql-block"> 昏暗的寒屋,面香缭绕,祥和弥漫了一切。母亲用棉被紧紧裹在我的周围;我高兴地依偎在她身旁,夹起面吃了起来,顿感幸福极了!这种幸福,与其说在那个吃饱饭都困难的年代,能吃上一碗香喷喷的生日面的难得,不如说,只有在这种特殊的日子里,母亲才有空跟你温柔地说说话,才会多给你一会儿陪伴和关注,才让你有了享受母爱的机会。当时我想,如果自己天天过生日该有多好啊!</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母亲七七年来部队探亲时的照片</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而最让我难以忘怀的,是一九七六年那个生日,因为过了这个生日,我就要去沈阳当兵了。</p><p class="ql-block"> 这年我十九岁,半年前刚高中毕业。当天母亲显得很忧郁,一再嘱咐我,到部队不但要好好干,更要照顾好自己,一定要平平安安啊。看到母亲这样, 我的心也很沉重。生日的夜晚,我几乎彻夜难眠,往事不断浮现在眼前。</p><p class="ql-block"> 一九七二年,我们举家搬到大庆,投奔在大庆工作的哥哥嫂子。哥哥嫂子上班的地方都很远,常年跑通勤;老姐也去了知青点;家里的活儿基本都留给了母亲。母亲除了洗衣做饭,养猪喂鸡,还要照看三个孙子(女),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 </p><p class="ql-block"> 记得一个星期天,我起得很晚,明亮的阳光透过窗户斜射到挨着炕沿放好的地桌上,桌上苫着母亲给我留好的饭菜,她却不在屋里,我问坐在炕里暗处的父亲:</p><p class="ql-block"> “大爷,我妈呢?”</p><p class="ql-block"> 明明是爸,不知为什么称“大爷”。大爷略瘦,眉毛很长,上眼皮很厚并向下耷拉,额头的皱纹直且深。他仰起脸,用免强睁开一条细缝的眼睛看着我,没好气地说:</p><p class="ql-block"> “早上外面干活了!”</p><p class="ql-block"> 我在房后找到了母亲。</p><p class="ql-block"> 只见挨着房屋后墙摆着一个条凳,凳上摆着泥桶和抹墙工具,母亲腰扎深色围裙,面朝墙壁,一只手撑住凳子,一只手扶在墙面,正努力站上凳子。我赶紧扶住晃动的条凳,埋怨道:</p><p class="ql-block"> “这又要干啥?摔了咋办?”</p><p class="ql-block"> 母亲用泥板子对着墙晃了晃说:</p><p class="ql-block"> “你看墙皮都掉了,再不抹可就费事了,正好你今天不上学,帮我抹墙吧?”</p><p class="ql-block"> “这哪是你干的活儿?让我哥有时间抹呗!”</p><p class="ql-block"> “你哥上班哪有时间呐?再说他是瓦匠,班上干活也挺累,咱们有时间就干呗。”母亲还说,“在哪儿眼睛里都要有活,要多替别人着想。”</p><p class="ql-block"> 掉墙皮的地方很多,这得干到啥时候啊?我想到已约好了别的同学去玩,不由得叹了一声。母亲转过头笑了笑说:</p><p class="ql-block"> “ 眼是懒汉,手是好汉!”</p><p class="ql-block"> 我和泥她抹墙,我们忙了一小天,累得我筋疲力尽,但母亲看着抹好的墙,却显得非常高兴和满足。</p><p class="ql-block"> 与母亲不同, 父亲更喜欢哥哥,说哥哥老实,话少干多;说我则恰恰相反。有时他和母亲发生争吵,我总是站到母亲一边,这也是他对我“不友好”的重要原因。而我对父亲,也有着“成见”。</p><p class="ql-block"> 来大庆近两年了,自己俨然是个青年了,不但关注和同学的交往,也关注和同龄人的比较,总希望得到承认和尊重,并多了几分虚荣。然而,每当我向前来的同学们介绍父亲的时候,他们都露出惊讶的表情:因为父亲比他们的爷爷还老,这多少令我有些尴尬。</p><p class="ql-block"> 带着复杂心里,我几次查过老两口的户口。父亲是河北(现天津)蓟县人,一八九七年生,当时已经七十七了;母亲是本省青冈县人,一九一四年生,虽然小父亲十七岁,也六十了。</p><p class="ql-block"> 母亲不愿谈过去,几次都叉开了话题, 后来,我问了老家来串门的舅舅,才知道家里鲜为人知的过去。</p><p class="ql-block"> 原来, 母亲二十多岁时,前夫就去世了,身边留下了一儿一女,还有一个瘫痪的公公。当时东北正是日伪统治时期,兵荒马乱,百姓疾苦无人关心,母亲的艰难可想而知。这样的日子过了五六年后,母亲才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个闯关东的老“跑腿子”;而这个老“跑腿子”也接受母亲的现有条件,不久便组了成了新的家庭,这个老“跑腿子”就是我的父亲。父亲虽然比母亲大了不少,可为人老实,能干,又不嫌弃先方的孩子和瘫痪的和他年龄差不多的“长辈”,日子过的也算安稳,后来,他们又生了我们四个子女。至于为什叫“大爷”,可能是关里的叫法,也可能是他的年龄确实应该叫“大爷”吧。</p><p class="ql-block"> 为了养家糊口,父母开了家米面加工作坊。一天,日本人突然闯入检查,家里不巧存放了几袋客人的白面。日本人统治下的伪满洲国,是不允许中国普通百姓吃大米白面的,违者按经济犯处罚,重的还会坐牢服苦役。情急之下,母亲赶紧把面袋子摞在被垛上,又苫上被单——外观看,里面就是叠放的被褥——而后从容迎出门来接受检查。日本人来到房里翻了又翻,看了又看,并对母亲进行了询问,由于没发现什么破绽,只能悻悻地走了。母亲的沉着冷静,不但保护自己,也保护了别人。</p><p class="ql-block"> 舅舅告诉我,母亲为人大气,心肠特别好,谁有难处都看不下眼。 </p><p class="ql-block"> “我亲眼看到,你家来个要饭的,由于没有现成的,你母亲现给烙了几个饼子让人拿走。”</p><p class="ql-block"> 说到这儿,舅舅有些激动。</p><p class="ql-block"> “可惜了,你先方哥哥和姐姐年纪轻轻的早都没了。”舅舅说, “你姐十七岁得了肚子疼病,没钱治没了。你大哥去长春投奔了你四叔,二十八岁那年,工伤也没了,留下了妻子和三个没成年的孩子。强忍悲痛,你母亲要照顾这边;又要惦记长春那边,又没办法去帮助她们,常常背后伤心流泪。你母亲这辈子不容易啊!”</p><p class="ql-block"> 知道了父母的经历之后,我似乎一下长大了许多。我常常想:我该为他们做点什么呢?</p><p class="ql-block"> 父亲己是风烛残年,母亲也已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我本应该陪在他们身边,可选择了当兵,就不得不离开他们。</p><p class="ql-block"> 十多天后,我告别了父母,来到了部队,成为一名光荣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在部队这座大熔炉里,我得到了锻炼,各方面都有很大的进步和提高。可每当闲余时间,我都非常想家,惦记母亲,于是,我和战友们策划了让母亲来部队探亲的计划。入伍第二年深秋,母亲在大姐的陪伴下来到了沈阳。站台上,分别一年多的母子终于见面了。母亲身着她平常爱穿的灰布上衣,深色裤子,身形似乎比以前消瘦佝偻了很多,白皙的脸庞多了不少皱纹,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也深深陷了进去。当看到她有些不安地望着这座陌生的城市、望着前来接站的战友时,我的心涌过一丝酸楚,我想告诉她,有儿子在,到哪儿都跟家里一样。母亲和大姐在沈阳仅有一周时间,我陪她们游玩了北陵公园,逛了最繁华的太原街和中街,还在首长的帮助下,去了飞机场,近距离看了很多飞机,母亲激动地说:</p><p class="ql-block"> “可借着儿子光了,这辈子值了!”</p><p class="ql-block"> 母亲和大姐离开部队之后,我就像完成了重要任务,轻松了许多。</p><p class="ql-block"> 在这个世上,大多儿女都想孝敬父母,想为父母多做点事。可你所做的,比起父母为你所付出的,只不过沧海一粟。正是:“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我上中学时的照片</p> <p class="ql-block"> 我当兵时的照片</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时光似乎很长,又似乎很短,不经意间,今天到了我六十六岁生日。</p><p class="ql-block"> 这个生日,我是在远离家乡的海南儋州过的,陪伴我的是中学时期的戴成玉和占树森两位老同学。</p><p class="ql-block"> 人到了这个年龄,已是名副其实的老人了。现在,我是否该用母亲当年的生活和人生态度,去重新地审视自我,思考自己的老年人生呢? </p><p class="ql-block"> 海南的冬季,风光绮旎,气候宜人,与冰天雪地的白山黑水相比,完全另一样景致。如果父母还在,我一定会带他们来海南住些日子,让他们看看闻名遐迩的五指万泉,感受这里的椰风海韵。可这个愿望已经不可能实现了。一九八四年农历八月,父亲离世,终年八十七岁;十二年后,母亲也与世长辞,走完了八十二年的风雨里程。</p><p class="ql-block"> 母亲去世后,我多次在梦里见到她。她还和以前一样,不停地忙这忙那,我想跟她说说话,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就匆匆离开了,留下了深深的遗憾。于是,前梦刚醒,我就盼着进入下一个梦乡。</p><p class="ql-block"> 母亲虽然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劳动妇女,没上过学,也没有任何团体或公职的经历,可她对人生、对生活都有着深刻的认识与感悟。而这种认识和感悟,又体现在她漫长的人生经历和生活的点滴之中。</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街坊有个“恶少”总是欺负我,而他老子不但不管,还在一旁偷笑窃喜。因为他们家很不好惹,给我心里落下了很深的阴影。母亲知道后,立即拽着我找到了他家,对这对父子进行斥责。当我看到“恶少”躲在角落不敢支声时,心里非常敬佩母亲。母亲告诉我说:“咱软的不能欺,硬的也不要怕!”</p><p class="ql-block"> 母亲行事严谨,不苟言笑,但有时间也願跟亲戚朋友及邻居唠唠嗑,谁有困难也願意帮忙。但遇有“说闲话”或个别婆媳间有背后互相指责等不利团结的言行时,她从不参与。母亲说,你背后说别人一个“不是”,你就有十个“不是”,所以,母亲人缘很好,熟人都願意和她相处。搬到大庆后,隔壁 有一位机关干部非常敬重母亲,主动帮忙把哥哥嫂子的工作从庆建公司调到离家很近的房产公司 ,而且没附加任何条件。因为母亲,哥哥嫂子结束了十多年“跑通勤”生活;同时也解决了积压在母亲心里多年的一块心病。</p><p class="ql-block"> 在临来海南,老伴为我准备行理时,翻出一个压箱底的包裹,里面装的是两件棉衣。母亲七十多岁时,怕以后干不了啥了,抓紧时间为家里每人缝了件棉衣,这是为我们缝的两件,也是给我们最后的礼物。老伴说,妈都那么大年纪了,还时时惦记大家,这两件衣服就留做永久纪念吧。</p><p class="ql-block"> 母亲到了晚年,对待生生死死,也显得乐观而从容,她常自嘲地说:</p><p class="ql-block"> “今晚脱了鞋和袜,不知明天穿不穿。”</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不怕死,就怕病,特别那种埋汰病。”</p><p class="ql-block"> 没想到一语成谶。 </p><p class="ql-block"> 一九八八年的一天,她一个跟头摔倒就再也没起来:她得了脑血栓。起初,她盘坐在床上,为缓解痛楚,不停地晃动身体,一晃就是四年;后来,她倒在了床上,身体渐渐变得僵硬,你扭动她的脚,她的躯干和头都跟着一起转动,这样一躺又是四年。可母亲特别坚强,从不怨天尤人,总是微笑着跟你见面。当你睡在她的身边,她怕影响你休息,身体一动不动地躺着,连大气都不敢喘,直到睡沉了,才时不时发出痛苦呻吟。母亲的病,让人心碎!很难想象,在这痛苦而又看不到一丝光明、看不到任何希望的人生漫漫长夜,母亲是怎样支撑和面对的?而且,人都病成这样了,心里首先想到的还是别人,这是多么艰难的忘我,多么高尚的境界啊!</p><p class="ql-block"> 父母一直和哥哥嫂子生活在一起。特别是母亲,瘫痪整整八年,哥哥嫂子做到了尽力,尽责,尽孝。</p><p class="ql-block"> 母亲这一生,她到底为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p><p class="ql-block"> 在我们这个家庭及她所认识的亲人中,她心甘情愿地为别人去付出,去担当,去做她认为应该做的一切:这就是她的生活全部,也是她人生的光辉亮点!特别她的言传身教,也让我此生受益匪浅。这辈子,要问她到底得到了什么?她没享过什么清福,也没积攒什么私人财富,风风雨雨,饱受磨难,而她所得到的,只有家人的幸福,他人的赞许,亲人的思念!</p><p class="ql-block"> 南国的夜啊,静谧而深邃。月亮在薄薄的云上缓缓移动,星星在幽寂的远空或明或暗,这是正月以来少有的潇潇雨歇的一天。可午夜时分,天又渐渐的阴晦了,凭栏触景,给这个生日平添了几多愁绪。</p><p class="ql-block"> 母亲说过,地上有一个人,天上就有一颗星星;地上那个人没了,天上的那颗星星也就消失了。也许,在浩瀚的夜空,我永远也找不见属于母亲那颗星星了。然而,她的音容笑貌、她的勤劳善良、她的坚强睿智,就如同云端那颗明亮而美丽的星星,永远闪耀在我的心中!</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田旭 于海南 </p><p class="ql-block"> 2022.2.20</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在黄流、五指山度假的老同学戴成玉(中)、占树森(左)来儋州陪我过生日,让我很感动!</p> <p class="ql-block"> 戴成玉亲自下厨备宴,并为我准备了生日蛋糕和桃(逃)罐头</p> <p class="ql-block"> 占树森 为我准备了象征“红火”的凉盘,现正卖力地擀做生日面</p> <p class="ql-block"> 在海南临高解放公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