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红宴(长篇悬疑小说连载之三十三)

墨余

第三十二章<br>“他叫于文辉,念过点书,不过,总体算是一个穷困潦倒的年轻人。”<br>姚媛坐在我的面前,作出一副倾听的模样。对于这里的人称和指代关系,有一种不在话下的理解。<br>“他的父母亲是老实巴交地地道道的乡下农民,承包了一大片的茶园,头些年的收益还不错,足以供他念完大学。而且,茶叶的价格在急剧地上涨,在预期之内,他们家的收入会有一个飞升,真正地加入富豪的行列……”<br>我平静地叙述着,象是在叙述着一个听来的故事,主人公跟我毫无关系。在这方面,姚媛跟我有着相同的表示,她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波动。<br>昨晚回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不久之后便到了次日。我平静而且清醒地度过了黎明前的这段时光。天亮的时候,两个女孩提着各自的行李来到我的跟前,她们决意离去,但话语里没有表露出恐惧和惊吓,象是普普通通的一次离职。她们看着我的眼神十分漠然,我想,这并不是她们的情感反应发生了什么变化,而是我的心态使然。回来之后我特地找了一面能照见全身的镜子,里面的那个人外观上没有更多的变化,唯一的改变就是显得更加的从容,另外可能是心理上的原因,我感觉自己苍老了一些。所以,在这两个说到底只不过是来帮忙的女孩子眼里,一切并没有太多值得牵挂的地方。<br>“然后,灾祸就顺理成章地出现了。你知道,在乡村,如果一家人忽然成了另类,成了凌驾于其他人之上的大户,哪怕只是一种预期,也必然会引起剧烈的不安和反弹,而对于一些掌握了权势的人,他们更多了一种觊觎。很快,由村委的几个人牵头,得到全村大部分人——包括一些亲戚、族人的支持,一张公告送到了于文辉父母的手里,内容大体上就是表明原来的承包合同显失公平,不再具备效力,那些茶园茶树还有积累的客户资源都被村里收回。<br>接下来是漫长的官司,可以想见,对于没有什么社会背景的父母亲而言,这样的官司是如何地艰难。结局当然也不出所料,法院二审裁定书送达的当天,两人双双在茶园的一间屋子里上吊自杀。”<br>姚媛垂下了眼皮,但并没有搭话。<br>“于文辉……也就是我。”<br>我咧着嘴笑了一下,依然象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br>“那个时候刚刚参加工作,一个还算不错的岗位,公务员,就在他的老家县城。而且谈了一段时间恋爱,女朋友是个幼师,非常漂亮,在那个县城算是一个引人注目的人物。可能是因为所谓的才华吸引了她,恋爱持续了大约半年左右。但才华的光环逐渐散去之后,现实的条件让她清醒了下来。一个县领导的儿子,自己开着一家典当行,财产超出了他和那个女朋友的想象,很轻易地便让她屈服继而投怀送抱。这是父母亲去世前两个星期左右的事情,于文辉还没有从失恋的愤怒中平静下来,便收到了另一个噩耗。”<br>我感觉身边陆陆续续多了几个人,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他们或坐或站,或远或近地围绕着我,动作神情出奇地一致。我没有费心去注意他们到底是谁,或者说心里早就有数,所以,上述以及接下来要说的这些话,没有丝毫的避讳,我甚至有意地提高了一点嗓门,让所有人都尽可能听得清楚。<br>唯一引起我的注意力的是关叔那瘦高的身影。他端着一个装了许多只杯子和一只巨大茶壶的托盘,慢悠悠地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两个女孩子已经走了,干活的就剩下他一个。早些时候,我曾经问过他要不要也暂时离开一下,因为有人说过,接下来的一些事情只能在一个有着特殊关系的人群中进行。但关叔无所谓地拒绝了,他表示可以按照我们的要求避开,这里有足够的房间让他与我们短暂地隔绝。那个时间还没有到来,事实上我根本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而关叔依然认真地履行着自己的责任。<br>“于文辉冷静地辞去了工作,回到老家。他亲手安葬了父母,然后查清了事情的原委并确定了最为重要的仇人。整个过程处理得一丝不苟,倒不是他有什么过人的毅力,而是因为这是他这辈子剩下唯一的任务,他把所有的智力和勇气都投入到这件任务中。在处理完丧事之后的那天深夜,于文辉将村长家的房子点着而且浇了一桶自己带去的汽油,那个时候,村长跟大多数村民一样,住的还是木头搭建的平房。他确定在火海中没有幸存者逃出的迹象,然后便跑到了高速公路上一座过路天桥上面。<br>这座天桥连接的是两个村庄,平时关系和生产、交易都非常密切。所以,在修建高速路的时候,充分考虑到了两边村民的意愿。在那片还是相对落后的乡村,天桥显得有点突兀。在七八米高的桥上,于文辉趴在桥的边缘,仔细地盘算着确定的死法。他不太能判断出这样的高度是不是足够摔死人,所以必须要找到更有保证的方法,他想在高度之外,再加上车子的撞击。<br>深夜里过路的车辆极少,大约过了十几分钟,远处才出现一对萤火一样的车灯。他紧张而又激动地爬上桥的护栏,默默地用计数的方式判断准确的时机。那是一辆巨大的货车,算是一个惊喜,于文辉觉得连老天都在成全他的意愿。车子掠过桥下的瞬间他跳了下去。”<br>周围的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关叔送完茶后,并没有留下来的意思,也许这类隐晦但无聊的话题根本引不起他任何的兴趣。<br>“但他跳下去的时间还是晚了些许。这是事后判断出来的结果——他掉到了车斗上面而不是预计中被车头碾过。确定的是他失去了知觉,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眼下这个城市的一个停车场,当然身上多了一条带着风帆图案的挂链——我刚刚清楚地记起了这件东西出现的时间。”<br>“嗯……这个时候,你的灵魂借用了他的身体。”<br>姚媛点点头,象是解出一道题那样轻描淡写地释然。<br>“或者说,我的肉体吸收了他的灵魂——我不知道该怎么样称谓才准确,但从那以后,我确定无疑地是那个叫于文辉的人。悲伤、恐惧、仇恨都完整地存在,自我了断的原因之一当然是畏罪,但讽刺的是,那场大火并没有烧死任何一个仇人,那天晚上村长一家正好全部都走亲戚去了。也就是这个原因,这场奇怪的火灾并没有进一步被深究,最后以一次意外得以了结。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我终于可以安心地在这里生活而不用有什么顾虑。至于前世的那个所谓施世明,完完全全被封存在某个找不到的地方……”<br>“你真的没有一点记忆?十几年……那年你是十七岁,这么多的事情就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br>姚媛根本没有关注于文辉的一切,我还以为这个悲剧怎么也能让她、还有边上的所有人有所触动。这让我觉得失望,甚至感觉到了一点愤怒。<br>“是的,没有任何印象!我成了一个安身乐命的底层人,每天都有自己的快乐——庸俗、伸手可及的欲望满足,还有踏踏实实下一个的追求。我很喜欢这样的生活,直到你们处心积虑地将我唤醒。”<br>“你在抱怨我们?”<br>我没有回答,实际上的心情是不折不扣的怨恨,我相信她能够看得出来。<br>“说说你们的故事吧,公平一点,我很有兴趣听所有的细节。”<br>姚媛转头看了看丁守中,然后又扫视了一圈在场的其他人,见没有得到什么回忆,轻轻地叹了口气:<br>“好吧,这确实公平。我和他……”<br>姚媛有点多余地指了指丁守中:<br>“应该是最早找到寄身的地方——一对年轻的夫妻,这是我们无须言表的约定,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br>我的身后忽然传来了几声冷笑,不用转身,我知道这必定是云露嘴里发出来的声音。<br>“这对夫妻从国外留学回来,没多久就赶上了一些运动——你这年龄应该也听说过怎么回事。他们被打上了外国间谍的帽子,没日没夜地被批斗,被游街示众。在某个晚上——那个日期我记不住了,两人在自己的家里,关紧了窗户,打开了煤气的开关……第二天,他们各自换了一个坚强的灵魂,就这样支撑到了现在。<br>姚媛并没有如我预期的那样讲出往事的具体内容——毕竟我还在想着自己的写作计划,但这已经足够,其间的过程我可以很容易地想象、填充。我转头看着边上的唐泽。<br>“我是谁你们应该都清楚了。”<br>唐泽有点自嘲地说道:<br>“我想,我们之间应该没有了两代人之间的那种障碍,更不指望你们将我视作长辈。不过,相对于你们,我在这里有更为特殊的感情,毕竟,是我一手将这座院子建成这个模样的。这么些年过去,很多地方都还是原样,我不知道该感谢谁……好了不说废话了,我找到的是一个落魄的小业主,生意刚刚有点起色就遇到了一个骗子,血本无归,老婆跑了,孩子病死,自己摸到江边跳了下去。再上来的时候,忽然间想通了许多事情,最重要的是多了永不服输的执拗——现在的人啊,怎么一个个都那么脆弱,跟以往的我相比,他们简直不配叫买卖人。”<br>唐泽很霸气地将身子重重地靠在椅背上,发出一 阵咯吱咯吱的声音。声音并不大,但似乎有一种震慑的力量,场内比方才又安静了许多。<br>“我……没有什么好说的,很简单的一个经历。”<br>欧阳志远依然是一副略带木讷的样子,双手平平地摊在桌子面上,眼睛直视着自己的指尖。<br>“不用说,又是一个活得不耐烦的人。”<br>我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嘲弄着他。<br>“是的。这样才能找到足够健康、长寿的载体。好不容易的新生,我可不想附着在垂垂老矣的肉体上。”<br>“你们没有其他的选择条件?比如:富有、美貌、拥有权力或者财富诸如此类的东西?”<br>“你当时有选择的时间么?”<br>欧阳冷冷地反问。<br>“没有,事实上我根本想不起来当时有选择的时间,直接地说,我甚至根本是不自主地完成这个过程。”<br>“你们太仓促了,其实耐心一点,还是可以控制的,比如我……”<br>温如馨忽然插话,她一副娴静的样子,让我大感意外。我隐约记起她的前身模样,那副尊容、那副脾气,怎么也谈不上悦目舒适的。<br>“我痛恨自己曾经的长相,虽说不是自己的错,但却让我背负了一辈子的耻辱。自己的丈夫……”<br>她意味深长地望着欧阳志远:<br>“首当其冲地成了嫌弃自己的人,没有一天真正地爱过我,如果不是我那还算不错的娘家身世,你怕是连正眼都不会给我一个吧?唉……这件祸事,说到底都是从这里起因的……”<br>“别说了!”<br>欧阳涨红了脸大声喝道,我很奇怪那曾经有过的罪恶感,竟然能够如此强烈地延续到现在。他是一个正人君子,表面上的那种,至少在我得知那件龌龊的事情之前,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br>“我找到了一个……女按摩师,你们都知道这是干什么的。长得就是这个模样,我不知道怎么评价,但肯定比那个叫冯小云的女人强得太多。”<br>“你……不是医生么?”<br>我有点诧异,从见到温如馨的第一眼起,虽说感觉到一点若有若无的妖冶,但决计不会想到竟然是这样的职业。<br>“登记嘛,怎么说还不是一句话。愿意的话我还可以说成政府官员。总而言之,她很漂亮,很懂得伺候人,脾气也好。这些就够了,我想体验一下这副皮囊之下会有什么样的人生。我一直跟着她,某一天她喝醉了,在她租的房子楼顶,然后就翻了下去……”<br>“那你现在……还在干这个么?”<br>许斌贼忒忒地涎笑着问道。<br>“专职的早不干了,我攒够了钱回到了老家。人前人后都是一个成功的淘金者,踏踏实实地经营着一间花店,不过呢……我没有结婚,根本就没有这个想法。围在身边的人多得跟苍蝇似的,我很享受这样的生活。你……”<br>温如馨指着欧阳志远,眼神里带着极度的鄙视:<br>“你那种偷偷摸摸的日子,实在是太可怜了。”<br>温如馨说完,长长地出了口气。这让我不禁哑然。这口气,憋了有大几十年吧?<br>“你呢?”<br>温如馨丝毫不在意许斌轻浮的神态,笑吟吟地问道。<br>“我啊?有什么好说的。妈的最倒霉的就是我,还以为终于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了,结果是个病鬼,操!”<br>“继续找啊,下一次你最快,比他们……”<br>我指着姚媛和丁守中:<br>“比他们还要快,你是下一次的老大,哈哈哈。”<br>我肆无忌惮地大笑,面对着许斌伸过来的中指。<br>“你笑个机掰!早走晚走还不是都要走?你这机掰样,活再久又有什么意思?”<br>“是是,你说得对。”<br>我的笑声越来越大,到最后简直都喘不上气来:<br>“早晚谁都得走。不过,我他妈这辈子还没过够,老子喜欢这样的生活,没有什么狗屁责任、目标,喜欢干什么就干什么——对,跟你想的一样,想泡那个女人就泡,泡不到挨几句骂老子也乐意。就是你们这帮混蛋搅乱了老子的生活,你们到底想要干嘛?回过头来还想算什么旧账?你们一个个谁的屁股是干净的?一堆垃圾!人模狗样的算个人物了是不?”<br>我眼睛紧盯着姚媛,然后是丁守中,再移到了唐泽的身上。这些脏话没有让他们有所动容,只是在姚媛的眼里我看见了一点惊讶。<br>“我还以为,这是你愿意的结果,看来我是错了?”<br>姚媛低头喃喃地说着。<br>“我愿意?你们问问自己,愿意回想起以前的那些龌龊吗?还是报着什么期望,能够回到那种你们朝思暮想的生活?”<br>我的情绪近乎疯狂,眼前的几个人已经没有什么兴趣去谩骂指责,我的眼神落在了一直静悄悄站在远处角落的云露,我始终认为她应该是最为激进的一个,但此时却平静得象是所有的事情都与己无关。她迎着我凶狠的目光,慢慢地走了近来。<br><br> “不想听听我的故事?”<br>云露找了一张空着的椅子坐下,一脸无畏地回应着我。<br>“我根本就没有经历什么觉醒的过程,我找到这个叫云露的女人之后,所有的记忆都清楚地存在。你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仇恨。所以,现世对于我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这些年,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今天这个日子。”<br>云露和缓的语气却象是有巨大的魔力,让我瞬间就冷静了下来。尽管十分的不愿意,我还是要承认,在她面前,我永远都没有直接对抗的勇气。今日之前,我对于云露总是有一种无由的同情、怜悯和愧疚,那是下意识中真实情感的流露,云露有资格用审判者的目光俯视在坐的所有人。<br>“这个仇怨,捆绑在我的身上,象一块千斤重的石头,怎样也摆脱不了。你明白么?即便还有下一个轮回,我的心里,永远只有这个执念。我不象你们,能够那么坦然地过着日子,你们这群罪人!”<br>云露的声音慢慢地大了起来,最后她干脆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br>“到底是谁?你们谁杀了我的儿子?”<br>云露的声音象是一声惊雷,在这个季节里突兀而且令人心惊。我不知道其他人的心情里有没有愧疚的成分,但我清楚此时的自己,已经被真相明了之后巨大的负罪感所笼罩。<br>“是啊,谁都有一个放不开的执念。我也想知道,到底是谁杀死了我们所有人。”<br>姚媛最先清醒了过来,她的言语间也露出了些许凶狠的意味。<br>“报应啊。你不觉得这是报应?”<br>云露看起来对自己曾经的遭遇丝毫不以为意,象是一个旁观者似的揶揄着:<br>“你别装了,你们这对道貌岸然的禽兽,心里盘算的是什么我清清楚楚。这件事,我想了有七十多年了。”<br>“你混账!”<br>丁守中终于站了出来,无论如何,自己的妻子被人如此羞辱,作为丈夫自然无法容忍:<br>“自己干了什么下贱的事情,你以为瞒得过谁?这才是报应!”<br>云露呼地站了起来,我正估摸着她会不会一掌打向面前的这个垂老的男人,但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云露没有表现出更多的恼怒,她甚至没有正眼看着丁守中,只是冷笑着盯住了欧阳志远,后者一如先前的那般模样,脑袋几乎垂到了桌子底下。<br>“够了!”<br>唐泽这个时候表现出了一个家主的威严,他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冲云露吼道:<br>“你们都觉得委屈是吧?不用急,很快就要有分晓了。到时候,是人是鬼都晾出来看看。哼!”<br>“要我说,不用那么麻烦了。”<br>许斌见唐泽威势的做派,一脸的不忿,他似乎连带着这两天的闷气,一并向面前这个理论上曾经的父亲倾泻着:<br>“你刚才倒是说了句人话,现在没人还把你当回事。不过,早些年你那些神神鬼鬼的事情我可是记得一清二楚。要不现在就拿出来说一说?比你那些装神弄鬼的把戏要痛快多了,你敢不敢?”<br>“我有什么不敢的?你个兔崽子除了吃喝嫖赌还会什么?这里就数你最人渣还轮到你来说话了?”<br>两人象是一对红了眼的公牛,相抵着怒目而视,没有人去劝解,包括我在内,都在冷眼看着他们。或许他们的心思跟我一样,知道这两人都属于色厉内荏的角色,吼几句便是他们之间最为激烈的对抗了。<br>一只干瘦的手臂伸了过来,给每个人面前的茶杯里续上了一点茶水。这是关叔的手,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回到了这里、方才一通对话是不是让他听到了。但没有人会在意这个局外人,他自己也表现得中规中矩,脸上丝毫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br>“关叔你不用忙了,这里的事情我们自己来。”<br>“哦。”<br>关叔没有更多的表示,点了点头就回身走向院子。<br>“这个人?”<br>唐泽皱着眉头,盯着关叔的背影:<br>“为什么不先请走?一个外人在这里碍手碍脚的干嘛?”<br>“外人?”<br>我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神情,在这一点上,我跟许斌有着完全相同的心态:<br>“按照现在的情况,他可比我们所有人都更有资格呆在这里,你让他离开?搞清楚了没有这里是谁的地盘?”<br>在这几天的交往中,我对关叔实在谈不上有什么好感,更没有回护他的意思。不过在此刻,关叔无疑成了我最为亲近的对象,尤其是在那两个帮忙的女孩离开之后。面对眼前这些所谓的家人,关叔这样的“外人”,倒象是离我更近一些,这或许是因为我刚刚觉醒的缘故,目下的这副肉身以及所依附的世界,依然有着藕断丝连无法剥离的关联,而关叔无疑成为了现实世界的唯一寄托。<br>唐泽在我咄咄逼人的气势下显得有点气馁,但嘴上还是一付理直气壮的腔调:<br>“不是说好了吗?今天,所有外人都要回避?”<br>“他会回避的,关叔知道分寸。另外我还想问问,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我这个自家人有权利知道吧?”<br>这次不但是唐泽,其他几人也都面面相觑,似乎都在犹豫着。<br>“又是不能说的秘密?呵呵,还有……”<br>我冲着姚媛问道:<br>“许斌叫我老三的时候,你好像很有一些担心,我很想知道,这能坏你们什么事?有什么不可收拾的后果吗?”<br>“不知道,有什么后果我不知道。”<br>姚媛十分坚定地摇摇头,我判断应该是句真话。<br>“不过,这是规矩。我不知道这个规矩从哪里得来的,但确实存在,就像现在所有人不能随便杀人放火那样的规矩,你还没有意识到?我以为在你慢慢苏醒的过程中,肯定会伴随着这个规矩的滋长呢?”<br>又是规矩!<br>这句话我在一天前听说过,而且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那个似乎无所不知的叫作方蛰的人,就非常慎重地提醒过我,也让我很是深思了一番。但我至少到现在还没有明白它所预示的后果。<br>“年轻人不要着急,很快就会明白的……”<br>唐泽又回复了老气横秋的模样:<br>“记得不要把那只挂坠弄丢了,到时候有用——如果你想知道答案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