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色村庄与我的尸体》

白璕

<p class="ql-block">月亮被震碎了,一切化为了梦幻泡影……</p><p class="ql-block">冰凉的水滴反射着细微的光芒滴落在我的脸上,天马上就要亮了。总该醒来了。</p><p class="ql-block">......地震发生了,没有预兆,关东这一带大抵都成了废墟。或许还有只房片瓦孤独的站着,但后来也在人的哭喊声求救声一座一座倒下。隆隆一声,后来又是更厉害的哭喊。是有什么重物砸在了我的头上。我没有感觉,只是看着地面向我迎来,黑黢黢的像是夜空。</p><p class="ql-block">我看见了棕红色的墙头,墙头是木制的,少有斑纹,看得出是有人打理过。墙的另一侧是传统的日式屋敷,我听到了水流的声音,便猜测内部或许有小的假山水。另有一棵老树盘曲着枝杈向着天空,扎煞开来蔓延出了墙头,与铁蓝色的天空形成鲜明的构图。道路是说不上宽而又不算窄的,有的地方铺了青石砖,裂纹很深;有的地方则只是泥土,分布的极不合理,像小孩随性摆放的拼图,没有规矩。土地质地坚硬,经年累月被草鞋踏来踏去,少有坑洼,有满载着干草的牛车慢吞吞的驶过,黑色的牛背上泌着汗光,车轮的辐条随着车轮慢悠悠的转动,和着一种令人闲倦的吱呀声。人们在这条主路上来来往往,都低着头,看着前一个人的脚跟或者看着地面,谁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谁也不在乎。而我在想,自己要不要盘起头发,穿上茶色和服加入他们呢?我想边走边看天际线是怎么被夜幕一点一点吞噬的。</p><p class="ql-block">“可是这里是没有天空的呀。”</p><p class="ql-block">这声音好像是我自己发出的,也好像是从四面八分传来的。不知对谁,好像对我。</p><p class="ql-block">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轻轻拍打着我的脸。可是我的脸前什么也没有。那声音又忽然传来:</p><p class="ql-block">“嘿,你可不要睡着了。”</p><p class="ql-block">我睁开眼睛,黑暗侵蚀了我的眼眶,我听到了灰尘与石块,哗啦哗啦;木制预制板斜着滑下,砰的一声;雨水从砖瓦中渗了进来,滴答滴答,充当了润滑剂,让本就不稳固的土石砖瓦滑脱。泥土混着污水顺着变动的地势流动,黄色的泥浆(我认为的)冲击了不稳固的地基,冲击了岌岌可危的墙壁。残垣断壁的影子趴在墙上晃着,轰然倒塌。</p><p class="ql-block">恐惧与绝望浇灌而成的尖塔,于心中的牢笼,锁住了最后一丝希望。出于苦中取乐,我把自己当作穿山甲,用指甲一点一点抠着那些房屋的废墟。指甲断了、被木屑贯穿了、指头滑出了血液、滋生细菌了……嘴角被苦涩的液体浸湿,身体或许在颤抖,但我没有考虑,我的视网膜逐渐适应了这黑暗,我看到了巨大的预制板,以及被砸烂的某种生物,血泉仍在喷涌。</p><p class="ql-block">那是老鼠,寓居在我家楼顶的老鼠,可怜的小家伙被落下的砖瓦砸烂了。我直直的看着前方一团糟的老鼠尸体,脑中一片空白。视野不知道被什么一点点模糊了,手指因连心的疼痛而麻木了,血液一滴一滴流下,混着指甲里的泥水,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不久便与老鼠的血液融合,最后达到稳态,变成了褐色,已经不会再变化了。我再过一会,也会迎来和那老鼠一样的结局吧。</p><p class="ql-block">活下去?开玩笑的,现在这个样子怎么活啊,单纯的恐惧便足以将萌发的希望扼杀在心中。那我能做些什么呢?干脆躺在地上吧,让心房与尚有余震的大地一同跳动吧。等着吧,等木屑穿透我的身体,等我的内脏活泼的洒在地面上,不断的跳动。</p><p class="ql-block">你躺在了地上,伸手像是要去抓什么,却扑了个空,你以为夜空是如此的近,就在那里。夜空?我记得他曾给我写信,说好要带我去人类最美好的未来摘星,我期待的也正是……她不敢多想了,似乎一切结束了一样,现在没有了哭喊声,有时候她想,或许她已经是世界上最后一个人了吧?雨下的更大了,水滴顺着木制构造滴在她的脸上,这本该让她产生其他的什么感觉,但她仅仅感到了寒冷。</p><p class="ql-block">在村落的尽头是一条河,有吱呀吱呀转动的水车,把水带到最高处,又倏地落下去,搅起白色泡沫。黄昏的余晖并不足以照亮整个河岸,但火把的光可以,有一个头上系着白布的汉子,把河边的火把一炬一炬点燃,红色的火映照到河岸,不断跃动着,闪烁着赤红的光,混着黄昏黯淡的金黄色,一点一点将河水勾勒成另一幅色彩鲜明的构图。两三个叼着狗尾巴草的农民做完了活,正腆着肚子扛着锄头光着膀子,哼着并不着调的小曲儿,散漫的从田间地头向升起炊烟的地方走去。另有几条饿狼,也在暗地里呜呜地叫。</p><p class="ql-block">我并没有将头发盘起来,而是剪了短发,如愿穿上了茶色和服,随着人流去往一个地方。我看见,穿着红色巫服的神职人员,在圣洁的祭台上割断了牛的喉咙,随后人群便欢呼。只有那牛,无助地躺在祭台上,身体一起一伏,口中淌出些什么液体,眸子在刚刚还是闪亮,下一秒便暗淡也无光了。怕是已经飞上高天原了吧?这村落的人还是信仰天神的,可见封闭的时间不会超过一千三百年。大人们在一旁进行祭祀祈福,小孩子们在在另一边玩起了笼中鸟的游戏。</p><p class="ql-block">火把过度刺眼的光芒不知如何从河岸映射过来,我捂住了自己的眼,脑子里都是阳光下暴晒的蛆在粪坑里爬的景象。</p><p class="ql-block">“这样不对......”</p><p class="ql-block">祭台上的血液达到了平衡态,苍蝇啃食着牛的尸体,能乐的舞者停止了舞蹈,草地上站着穿西服的男人,勋章沾满了铜色锈斑,被马蜂蛰烂的眼球......</p><p class="ql-block">天际线理所应当的被夜幕吞没,孩子们的歌声停止了,没有舌头的巫女为不知名的死神做上奉词,口中念念有词道出正义的神谕。人群在其下奏出不知为谁的悼歌。</p><p class="ql-block">“厄于山野之亡灵,无言以付,愿候斜阳草树……”</p><p class="ql-block">“困于林中之雀,鉴其余韵,不禁怜爱有加……”</p><p class="ql-block">“不知生由何方,便身消命陨之人,不知起陨命,亦不往吊唁……”</p><p class="ql-block">你可不就是,困于精美牢笼中的鸟儿?</p><p class="ql-block">是啊,是我。</p><p class="ql-block">殇曲依旧,树上的鹦鹉也开始奏却此亡魂之音。</p><p class="ql-block">...好吧。</p><p class="ql-block">“醒醒,再不醒你就死了喔。”</p><p class="ql-block">它拍打着我的脸颊催促我。我试图看清它的脸,却又被什么重物砸了头部。</p><p class="ql-block">在深紫色的夜空,划过一颗明星,它想说些什么呢?我不再去思考。我的眼球失去了转动的能力。剩下的只是一片虚无的黑暗,黑色再次充斥了我的视野。</p><p class="ql-block">“明日不知其死者,比比皆然,忘者芸芸,如出一辙。”</p><p class="ql-block">“此乃生者,必循之……”</p><p class="ql-block">呼......</p><p class="ql-block">无实体的虚影在互相碰撞,谁?</p><p class="ql-block">“你可,别......”</p><p class="ql-block">它到底要说什么?</p><p class="ql-block">算了,任谁也理解不了的言语。随他去吧。</p>